2月13日,南溪镇15师师部。徐邵文在看完了宜宾、南溪两地这段时间的战后处理报告后,总算是心情顺畅了。这持续两个月的防守战,打得虽然不是他预想中的那样顺利,可是好歹是结束了,而且15师成功的将南军抵御在长江之南。“郝总参,泸州那边情况如何了?郭松龄那厮不是很能耐吗,怎么到现在都没解决刘显潜的部队呢?”徐邵文一边搁下手中的报告站起身来,一边向一旁忙碌着郝劭光问了道。郝劭光听到徐邵文这么一说,心中开始度测,郭松龄这几天表现的可不尽人意了,恐怕回来之后必定会让徐邵文严处。他向几个侍从官交代了手头任务之后,走到了徐邵文面前,叹息道:“唉,虽然郭松龄没能打退刘显潜,但是这毕竟是因为刘显潜的兵力众多呢。这不,重庆那边刚发来消息,说刘显潜把攻打重庆的兵力全部撤回来了,看样子似乎是要夹击郭松龄。”“哼,”徐邵文冷冷的笑了笑,他知道郝劭光是变相的在为郭松龄求情,“重庆的靖国军撤退了,根本就不是要去支援泸州。这一仗已经完全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刘显潜虽然是把泸州给三面包围了,表面上占有优势,可是实际上他自己同样是被我们给包围着呢。”他顿了顿,负着手走到地图.军案前,接着又说道:“陕西军在北面堵住了刘显潜的一个团,郭松龄在南边堵住了他的主力。你以为刘显潜现在不想撤退?他只是怕撤的急了,让郭松龄抄了后底子罢了。”郝劭光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确实是打算为郭松龄求情的,.当然能不能求得动就另当别论了。说句实话,他自己的确与郭松.龄没什么交情,只是在15师里惟独自己不是带兵的嫡系旧部,跟陆大系军官没什么直接利益冲突。所以不管是对夏国桢、萧安国这批老袍泽,还是对段云峰、郭松龄这些陆大系军官,他都会尽量保持一个和善的样子。“在这样的情况下,郭松龄还给我打成这样,我留着.他干什么用?”徐邵文脸色出现了明显的怒容,语气用词也显得尖锐严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提高的声音,好让在场的所有军官们都能听清楚。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警戒其他军官日后如敢.像郭松龄这般擅离职守,就算是老同学都不给情面。第二点却又是暗暗的把自己要严惩郭松龄的消息放出去,进一步来试探郭松龄对这件事的反应。郝劭光再次叹息一声,说道:“文帅,您这话未免太.重了一些吧,好歹郭松龄他并不是畏敌潜逃,而是略施计谋绕到敌后打奇袭。如果不是郭松龄奇兵天降,偷袭了卢汉的军部指挥所,宜宾之围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就解了。”“不要再为他讲.好话,这次是大事,决不姑息。令先,去给郭松龄发一份电报,就问他什么时候能解决泸州的战事。”徐邵文脸色很严正,语气一点不带情面的说道。陈令先刚刚从专线通讯室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新电报。他把电报交给了郝劭光,并且在郝劭光耳边悄悄交代了一句,然后又匆匆的去按照徐邵文的指示发电报去了。郝劭光在接过电报的瞬间,脸色微微有了变化,他简单的看了看电报的内容,然后快速的走到了徐邵文面前。他将电报递了过去,低声说道:“文帅,电报是从贵阳发过来的。”“贵阳?”徐邵文略略皱了皱眉头,但是脸色依然坦然,他心中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几分倪端。打开电报仔细看了一遍之后,不禁冷笑了起来,“看来,刘显世要与我议和了。”电报的内容虽然没有提到和谈,但是刘显世却有十分尊敬的语气,向徐邵文介绍了一下此番贵州出兵四川的原因。刘显世在电报内容上竟然还用了不少骈体文,把心腹大将戴勘之死说的是轰轰烈烈,自己这次千真万确只是以刘存厚为敌人,并非刻意得罪徐大将军。“三天后,刘显世要派两个人来北岸与我们商谈借道之事。还真是有意思的很呐。”徐邵文向正在部署战后防区的林蔚、夏国桢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等二人放下手中工作走过来后,他把电报递给了两人看了看。夏国桢先看完了电报,忍不住笑了起来,念了道:“兹请徐光武将军谅解,以和两军之局势,特于2月16日谴谷正伦、朱绍良二使,拜帖徐光吴将军,共商和平川内事宜,借道北上,以复爱将之英灵。”“哎呀呀,这刘显世如此有文采呀,如果让我等始料未及。”夏国桢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把电报递给了林蔚。“不过,对于使者谷正伦和朱绍良,这两个人在贵州算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刘显世也太小看我们了吧。”郝劭光一副板正的脸色说了道。徐邵文听了后笑了笑,这谷正伦和朱绍良在1918年的时候的确还是碌碌无声的小人物,论年纪也才二十七八岁,尤其是谷正伦去年年底刚刚从日本留学返回。但是再过两三年,当黔系少壮派军阀王文华崛起之后,这些年轻人便会跟着王文华一跃而起,成为黔系少壮派当中的中流砥柱。不难看出,刘显世派遣这两个年轻人来做为使者,很明显是认为黔系少壮派与北洋少壮派颇有共同点,既然都是年轻人,自然更容易的谈得拢了。“放心吧,刘显世绝对不敢看不起我们。这次他名义上来借道北上去打刘存厚,但是不难看出这其中有两层意思。”徐邵文意味深远的说了道。“敢问文帅,哪两层意思?”夏国桢问道。徐邵文微微笑了笑,说道:““第一层意思如果我答应借道给刘显潜北上,那么势必就与刘存厚结仇了。至于第二层意思,那就是刘显潜根本不可能北上去打刘存厚了,刘显世只不过想把自己的主力部队保全下来返回贵州而已。”郝劭光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吴佩孚的第三师已经抵达湖南,这湖南的战事即将再起。滇军和黔军在湖南的利益必定会受到影响,他们不能第一个西瓜还没抱稳,就想去捡第二个西瓜。”“文帅,您打算怎么对待这次刘显世的使者。”林蔚问道。“哼,我不会亲自去接见他们,这件事就交给蔚文你去办。”徐邵文冷冷的笑了笑说了道。刘显潜的大军虽然战斗力依然凶悍,可是明摆着继续耗下去是没意义的。等到东线这边收拾好了,35旅和101、102炮兵团随便抽出部分兵力支援泸州,泸州之围指日可解。所以从整个战局高度来看,贵州靖国军是处于不利的地位。既然是不利,若刘显世好声好气的来求和,徐邵文未尝不会不卖这个人情给贵州人。可是刘显世非要还来卖自己一刀,企图挑拨15师与刘存厚的关系,这就是让徐邵文感到最恨的一点了。既然如此,徐邵文绝对不会给刘显世好面子。刘显世派来的使者他不会亲自接见,这已经可以向刘显世表明,你的伎俩我已经开穿了,老老实实的接受我这边的议和条件,则这件事可以摆平。“明白了,文帅,”林蔚点了点头,他看出了徐邵文心中的想法,不过依然谨慎的问了一句,道,“那请问文帅,我们这边需要设什么底线吗?”“嗯,这个你晚些的时候与参谋官们商议一下,尽可能的敲贵州人一笔,该怎么敲就怎么敲。另外借道的事情,就说我们只能放南道,北上的道绝不放。”徐邵文简单的说了一句。“好的,明白了。”林蔚嘿嘿的笑了笑说道。敲诈这种事情向来不是坏事,最起码表示自己是站在谈判桌上有利的位置。这样的谈判向来都不难,无非就是数额多少的问题。“不过,蔚文呀,别太敲急了,一定要拿捏的准确一点,让刘显世无路可退。四川的战事不能再拖了,我们也该停下来开始盘算自己的地盘了。”徐邵文最后又嘱咐了一句。林蔚点头应了道。———————————————————————————————————当天晚上,位于天仙镇的郭松龄接到了南溪县城师部发来的质问电报。这一份电报对于郭松龄来说简直如同当头一棒,立刻就让他感到了紧张不已。虽然陈令先发给34旅的电报很简短,只是询问郭松龄什么时候能解围泸州。可是郭松龄早在几天前就收到了风声,言传徐邵文对他擅自带领34旅离开防区颇为震怒。这原本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了,因为自己没能按照预期的计划一举击溃刘显潜的部队,相反两边陷入了僵局之中。“唉,这下可真是闯大祸了。”他手里拿着电报,站在旅部指挥所的大门外,脸色如同夜空一样,朦胧而低沉。喃喃自语的说道:“看来,不拼一拼的话,自己真没脸活着去见诸为老同学了。”早在调防泸州的时候,郭松龄就始终有一种按耐不住心态。他向来把自己的野心当作一种雄心来看待,自从接管了34旅旅长一职之后,一直都期望早日崭lou头角,把自己的名声一炮打响出去。起初的时候,这种急功近利是为了向徐邵文证明自己的能力。可是到了后来,两次团部级以上军官的联席会议,让他渐渐发现这种名义上的联席会议仅仅是走走过场,给那些乳臭未干的青年军官一个幌子而已。他这样在军界打滚好些年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联席会议之前的闭门小会才是核心,联席会议上只不过是公布任务而已。郭松龄对于自己被排拒在核心的闭门小会之外感到很是不服气。同是陆军大学第四期的同学,徐邵文是领导、是将军可以服这口气,可是像林蔚这样一起前来投kao的人都能算入核心,而自己却不能?徐州那一夜的战斗,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及填补牙缝。那是小打小闹,算不上抛头lou面的大战场。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让郭松龄改变了初衷,现在所奋斗的一切,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绝对比同期同学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先徐邵文在公布长江防线主导战略防守的思路时,他就已经觉得有想法了,这种保守的思路与自己的带兵风格完全不符合,简直是浪费了15师如此精良的武器装备。只是徐邵文在联席会议上没有给郭松龄任何发表自己意见的机会,让郭松龄更是感到需要体现自己的价值了。所以在接防泸州不久之后,他故意的制造了一起河运事故,私下扣留了一批汽油,留作执行自己计划的时候所用。刚到泸州的前一段时间,他还是愿意兢兢业业的恪守防线,每天都勤奋的到前线阵地巡视。但是泸州的战事一直都没有动静,这让郭松龄心中渐渐有一股冲动在作祟。于是在一月上旬的时候,他找来了副旅长张隶以及三个团长,将自己绕至敌后的作战思路全盘托出,并且征询他们的意见。经过几天时间的软磨硬耗,除了张隶有些犹豫,另外三个团长早就被郭松龄“一战成名、后果旅长来扛”的话迷的晕头转向。于是最终34旅按照郭松龄的意思,突然离开了泸州防区。在郭松龄严密的带兵方法下,这6000多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敌我两方的眼线之中了。郭松龄虽然冲动,但不是莽夫,他料定泸州是重镇,如果贵州靖国军要入川,势必会从这里经过,只是自己不想等敌人送上门来罢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调走34旅之后,徐邵文肯定会加急调来33旅填补这里。所以用不着不担心泸州会失陷。郭松龄压根就不在乎,让整个长江防线的主导思路迁就着来配合自己行动。从另外一方面,他是深知自己这次擅离职守一定会被徐邵文乃至师部的一众高官严厉惩治,但是如果自己神鬼莫知的作战计划成功了,其他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从敌人后方一举打出了大效果,从而让他的名声和价值得到最大化的彰显,就算徐邵文和师部要惩罚他,想必也严厉不到哪里去。但凡脑袋还在脖子上,无论是降级还是体罚,都再也挡不住自己的光辉。而在正常的历史轨迹上,巧巧因为郭松龄这般狂傲不羁的野心,最终招致了失败和杀身之祸的到来。正在郭松龄沉思发愣的时候,91团团长王少阳匆匆的走进了指挥所。“旅座,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徐将军今天大发雷霆了,还说…….”王少阳说到这里,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说不出口了。“徐将军说什么?”郭松龄现在对徐邵文的态度很关心,听到王少阳这么说,立刻追问了起来。“徐将军对旅部您很不满,还说一句‘留这你有什么用’的话来。”王少阳声音有些沉重的说道,他的脸色已然很难看了。“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郭松龄神色大变,赶紧问道。“是通讯部的一个王上尉,他的弟弟在师部当值听到了这句话,所以悄悄的发了一份电报过来。”王少阳回答道。王少阳对郭松龄还是很尊敬的,一方面当年郭松龄几乎连跳了六级欲将他提拔为副旅长,可惜最终这件事让夏参谋长不满,最终给徐将军压下来了。当然这只是从知遇之恩方面的尊敬,这些天他跟着郭松龄绕到敌后,深刻的被其雷烈风行的带兵之策所折服。现在徐将军说出了这般狠话,他心中很是为郭松龄担心了。郭松龄身躯微微怔了怔,难道徐邵文真的就这么不念旧情,要杀自己以儆效尤?他的拳头渐渐拧紧了起来,脸色复杂难看,整个人的内心中有无数情绪都在翻江倒海。“旅座,要不,要不……您先避一避?”王少阳吞吞吐吐的挤出了一句话,但是神色却显得很认真。“避一避?你要我逃走?这玩笑开大了,我郭松龄宁可穿着军服上刑场,也不会去当万人唾齿的逃兵。”郭松龄正色的说了道。不过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神色渐渐低沉起来,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念头。在这些庞乱不堪的杂念中,甚至还想到了率部倒戈,但是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郭松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连续二十多天能让部队在贵州不被敌人发现,这种带兵的能力已经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了。既然自己有能力,那么应当从正面去想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忽然想到刚刚接到的电报中,将军是在责问自己何日能解决泸州问题。如果徐邵文真的容不下自己的话,他应该会立刻派人来接替34旅,而不是让自己继续带着34旅。如此说来,徐将军说出“留你有什么用”是在进行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