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开拔出征 (2)当天,卫兵悄悄塞给师长一张师部发来的紧急电报,陆云川阅毕,轻轻揣进口袋里,授意卫兵晚上凌晨在外面接他——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也终于到来,于是胸中释然,轻松地吐出一口气……当晚不再难以入睡,因为他一直在装着熟睡过去,一边听着身边孩子和妻子均匀呼吸丝丝香甜的声音,一边等待着深夜的凌晨……再次悄悄起床,戎装上身,披挂整齐,凝重而疼惜地看着苏琳,他从怀里抽出一封书信,轻轻放在床头枕下,之后毅然而决绝地转身走出去,而此时**侧过去的苏琳早已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她根本就没有睡着。从两天前陆云川踏进家门那天起她就读出了陆云川心里的诀别之意,既然他不忍心开口,自己也就装作浑然不知,如果说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与其伤心流泪还不如在安静中好好陪着他,但真到陆云川终于决定舍她而去去完成自己军人的忠义时,她已经欲哭无声……陆云川走出房屋进入庭院,泪流满面的苏琳透过窗户在朦胧中看着他一步步离去,最后一直跟到门后。当陆云川打开大门时终于凝住,或许他已经感觉到苏琳就站在后面远远望着他,一阵痛苦、不忍和矛盾,凝住的时间里,似乎时间划下的每一秒都能连接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停顿了也不知多久,但他终于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头也不回就如此绝情地跨出门去消失在茫茫无边的黑夜里……留下身后已经哭的撕心裂肺的苏琳顺着门边无力地滑落在地上……车子已在外面等他,陆云川一头钻进去,淡定吩咐道,“走吧……”一声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汽车渐行渐远……他留下的书信是让苏琳和温若玉待战事平息后把孩子送回老家去——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里,会有人知道该怎么抚养他。……55师暗里早已开始调兵遣将,抗战时期国民党军队在地形险要的川鄂一带开山炸石凿了许多用于屯备军用物资的山洞,这些山洞位置隐秘而且现在大多已经失去作用,陆云川将一批官兵以看守物资的名义秘密调入莽莽深山里面,直至55师开拔出征,陆云川一直没给他们下达随师作战的命令,仅留下一封不到时日不得开启的密信……一三五团团长褚翰卿拆开师长留下的亲笔密信,顿然惊住:“翰卿,你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我55师已经离开了驻地,我现在向你下达最后一道命令:隐蔽部队,等待有人来接你们!等到来人找到你们的时候,我授意你们归顺51师。此生我最为无奈也最为污浊的战绩就是跟自己的同胞手足相残,但我是军人,军队有军队的职责,我必须服从命令。记住,你们现在不是叛变,不是投敌,我不许你们用任何起义、投诚的名义,我只要求你们仅向51师归顺,我相信我的兄弟会留下你们的建制护住你们,也只有他的部队能容得下你们让我放心,一切就看我55师的造化了……你们可以违背我的命令,或是追上55师或是拒不归顺继续同共产党的军队打,为了减轻我心里的罪责,为了我55师能够留下最后的心血,我希望你们贯彻执行这道命令,所有的罪行,都让我一人承担……从今天起你们不得接受****方面任何调离的命令,今后你们要竭力隐蔽自己的位置,关闭电台不得向外界再发出任何信号掐断所有的联系,也不再要向师部发送任何信息,我也不会向你们再下达任何命令;另外我需要你们帮我完成一件事情…………好自为之。”禇翰卿将信默默交予吴海、周常山——他们两人当年曾跟随陆云川造访51团,而当年同行的其他三人刘山、纪瑞国、于立江已经全部战死在抗日战场上。禇翰卿遥望远方,顿时有种被遗弃的伤心,相比于如此苟生,他更愿意战死在疆场上,于是叹口气,缓缓说,“55师和师座不会回来了,你们俩跟51师的陆师长见过面,你们怎么看?”副团长吴海肃然,“团座,陆师长为人谦逊有礼,包容大度,何况师座是他的族门兄长,他应该不会为难我们……”团参谋长周常山说,“团座,这是我们师座最后的要求,事关我55师生死去留的大事,须要慎重对待……”禇翰卿看看电台,不作声,吴海周常山两人挺身立正,语气坚定雄浑,“团座尽管定夺,我等服从任何命令!”禇翰卿知道现在他的一道命令就可以决定陆云川留下这一部兵力的生死存亡,这也是他们师长的最后希望,幸而他没有作出糊涂的决定,只是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们服从师座的命令……”……行军路上,参谋长程轩杰忧虑重重,“师座,禇团长会遵照我们的命令执行么?我心里没有底……”陆云川平静地说,“现在我只能期求他执行我的命令,毕竟那点不多的兵力是我55师他日重生的希望。轩杰,你把这件事情通报全师官兵,我隐匿一部力量不能瞒着上战场的弟兄们……”……55师集结到武汉补充兵力加强装备待命出发,陆云川则还要飞赴南京国防部领受命令,经一夜休息在驶往机场前,他做了短暂的停留……他同武汉的渊源太多了,一九三八年的华中大会战一切围绕着大武汉开打,武汉会战他差点战死在就在不远处的苍马山;继一九四六年北平发生美兵**北大女生的事件后,不久前汉口又有陈纳德手下的二十多名美国空军集体**中国名媛的景明大楼事件,他想知道,自己的部下在疆场上战死了那么多,中国何时才能终结不堪回首的耻辱呢……寒风呼呼吹过樱花光亮的枝条,走在珞珈山下的樱花路上,陆云川驻足良久:同样是在一九四六年的春天,当时恰逢樱花树全冠怒放,花团紧簇绚烂多姿多彩,只要有轻风吹来当即就是落樱缤纷洒下一片花雨,陆云川当时不禁心生赞叹,“多好看啊!”谁知身边的警卫营营长不屑地努努嘴,“师座,这是日本人留下的樱花,我们应该砍了它们!我们应该像战场上清除日本人一样毁灭掉他们在中国留下的这些痕迹!”看着一脸认真样子的警卫营营长,陆云川当时宽和地笑笑,“诶,花木无罪,如果我们只会把日本人带给我们的愤怒转而宣泄到这些草木的上面,那只能是我部下的无能啊……”一句话开释了营长心中的不快,只是这句话多么的似曾相识啊!当陆云川赞叹着眼前那樱花“多好看”的时候,旁边一个老园丁不觉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英气威武的年轻将军,并且颇有意思听着他们两人的“争执”……如今园丁还是原来的那个园丁,他正在细致地照例每天早晨清扫着院落,只是陆云川当时只顾着同自己的营长争执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那个老人,但老人现在还是不难辨认出了眼前这个愁容满面正有感而发的将军正是当年那个颇为有趣地同自己下级军官争执的少将,只是今天对方虽然依旧威气逼人,但脸上明显挂满了诸多心思的他已经不复昔日的轻松……老园丁继续低头尽着自己的职责钻心打扫着地面——他只是一个园丁。陆云川这才看了看他,随即转身离开…………南京国防部,谁也不知道在里面他的校长都跟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陆云川出来的时候肩上已经增添了一颗将星,但显然他没有多少喜悦,更多的则是平淡,甚至冷漠、麻木……他觉得自己已无路可退……悠长的走廊,只在最外面的尽头有着一团的光亮,映照着也拉下他身后常常的身影,身影伴着皮靴踏地的节律和声响,晃动,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