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和平间歇(上)三月的武汉天气已然转暖,又是樱花烂漫时节!陆少郡漫步流连在珞珈山下的樱花路上,他前来武汉办理军务,现在正准备打道回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复一年的落英缤纷,年复一年的花团锦簇、争相怒放……一阵微风轻轻吹来,头上顿然扬起一片花雨……“多好看啊!”花雨中的陆少郡不禁感叹!身边的卫士也仰起头,一片片花瓣飘落在他脸上……陆少郡的那一声“多好看啊!”刚刚出口,侧旁的一个老园丁也不禁仰起头打量起这位失声感叹的军官——这声感叹是多么似曾相识是多么的熟悉啊!然而让他失望又让他惊喜不已的是,眼前的这个军官已经不再是一年前那个一身笔挺国民党军装的年轻将军,而疑惑下又倍觉惊喜的是现在的这个军官和往日的那个军官多么的形像神似啊!然而他毕竟不是他,这点老园丁还是能够轻易分辨出来,也许是发觉了陆少郡转过身来好奇地对望着自己,老园丁继续埋头清扫地面,一言不发……江山更迭,一代新人换旧人,也许,相比于硝烟战场上的生死莫测和政治漩涡里的风云变幻,这种一言不发恰恰最能保全自己……他们自己何尝不了解这一点,但是,饱受羞辱磨难的中华民族已经不再需要继续隐忍,事情终究需要有人去做……于是他们无怨无悔地加入那数千年一直无休无止的纷争,直至无怨无悔地在其中灰飞烟灭……陆少郡怅望着继续埋头扫地也不知如此扫了多少年的老园丁,带着感悟,羡慕,在纷纷扬扬的落花世界里默然离去…………就在陆少郡身在武汉的时候,51师副营长陆子飞带领两名士兵在与当地一少数民族的最高首领谈判当地武装改编事宜,土司:“陆副营长,按照历朝历代承袭下来的惯例,我们自己的武装力量要自己掌握,况且我们并没有做过危害邻地的事情,我们只求自保一方平安,几百年里历经元明两朝,清代时我们没有交出兵权,就是在国民党统治下我们也是自己管理自己,现在解放军真要撤销我们土司吗?”陆子飞点点头,“当前我们解放军差不多已经解放了整个中国大陆,照常理讲,一个统一国家的内部是不容许存在异立的武装力量的,这是为了稳定的需要,鉴于你们已经习惯了自己治理自己的这块区域,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作出让步,将你们的武装力量全部改编为地方民兵,你们将继续维持自治,我们不予干扰,但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归属我新中国的领导,你们能够接受吗?”土司看着跟他谈判的这个思维缜密流利的军官,他知道,就凭他们这点力量,共产党的解放军部队完全可以使用武力轻松平定他们,既然对方带着避免再动干戈的诚意前来谈判,他愿意对这种诚意回报以善意,“陆副营长,我很感谢你们的诚意,但你刚才说的可以做真么?你自己能做得了主吗?”“这个当然!这是我们颁布的政策和纲领,我奉命跟您谈判,当然要对自己所说的话负任何责任!”说着陆子飞随身拿出两份文件,“这是我们用两种文字拟定出的改编协议,您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如果你们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字施行……”土司细细阅看,赞允地点点头……啪啪……两个红红的手印在协议上按下——至此,51师奉命完成了自己的谈判任务。……天下已定,战埃落幕,南征北战、劳苦功高的人民军队功不可没,于是处处的英雄报告会,英勇事迹演讲团……51师师长陆少郡勉为其难之下终于答应做一场“革命英雄的战史报告”,这种或许可以激发民众革命热情的演讲模式,是他和51师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随后的陆少郡立即后悔起来,他最为难的是站在最高讲台上面对礼堂数千或许上万的听众难以启口,很显然,台下年轻的大学生们和市民机关干部最乐意听的是他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何指挥他的部队将敌军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毋庸置疑,这才是最振奋人心的。但事实是,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人所为也不是他一人所能为,他不想把自己置于51师之上用什么指挥51师的字眼,好像部队所有的战绩都是由他一人指挥出来的——这是本末倒置!况且,他不可能仅仅用一句英勇牺牲就一言以概之他的部队官兵——他们不是战场上的机器,谁都不想死,他相信那些战死阵亡的任何一人都不乐意因为别人的一厢情愿而强加到自己头上的这个无谓称谓,他们是为了更高的东西,荣誉,使命……本来应该**不断掌声连连的英模报告会让他做的糟糕至极,而且生涩之下毫无感染力,在这种本应用来接受英雄光环和顶礼膜拜的场合,他没有唾沫横飞的口若悬河和滔滔不绝的添油加醋,这是一场没有人们期望**的演讲,甚至就是按部就班照材料读下去他都没读到一半就托辞借口离去让其他工作人员代劳——他实在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字面一幕幕勾起他记忆里往昔不断逝去生死部下的伤痛……即便报告会如此“不成功”,但“那支部队”所经历的磨难和惨烈还是激起了一些年轻姑娘们的崇敬和感动,这种感动之下衍生最多的就是以情相许和爱慕倾恋,于是在做完报告的间歇陆少郡接连不断受到了这种暧昧的情意传递——不可否认,这诸多的暧昧情意下并无利益因素,它只是年轻人单纯的倾慕。然而很可惜的是,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下这些姑娘们无一例外触碰了软钉子,他断不会做出背叛自己感情的事情因为他自己已经心有所属,纵然不乏有姑娘锲而不舍执意追求,但终究一切徒费心力——陆少郡悄然之下回到51师驻地,而部队驻地的位置偏远且隐秘,那里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受到“惊扰”的陆少郡自此给51师立下一道属于自己的规矩:今后部队不得再接手任何形式的演讲报告!即便他相信他的51师像自己一样能经受得住任何考验,但他不想仅仅因为自己的相信就放手51师置身其中或为名利所累,但凡为名利所累,就要难免受到沾染与**——而那会毁了51师!于是,一支不接受任何采访邀请乃至鲜见上诸报端番号模糊的野战部队,似乎它自己抹去了自己存在的痕迹…………51师驻地,一道道身影忽隐忽现闪匿在树丛里,偌大的群山中,55团一部与53团一部在山林里玩起了捉迷藏你追我赶,侦察,反侦察;渗透,反渗透,间或近距离的空手对搏……陆少郡拿下望远镜,点点头,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奇怪枪响,一发子弹呼啸着高速飞了出去——那是士兵们在靶场上练习射击。那声奇怪的枪响转移了陆少郡的注意力,他对55团一个射手里的美式春田步枪很感兴趣,确切地说,他是对那杆步枪上自己从未见过的筒状瞄准镜倍感兴趣。于是走了过来,士兵起立,敬礼,抱着枪站在一边,陆少郡拿过他手里的枪,自己端起来瞄了瞄——一个新奇而陌生的视野。兴奋之下,陆少郡问到,“这种枪我从没见过,我想见识见识……”55团参谋长周常山靠过来,语气寻求挑衅之下倍有大显身手的意味,“师长,您想怎么见识呢?”陆少郡把枪交还士兵,转身命令,“一营长,从你们营挑出一员枪手来!”“是!”随行的51团一营营长迅即布置下去,不多久,一个年轻的士兵跑了过来,怀里抱着一杆同样美式的春田步枪,但相较之下不难发现:先前那具步枪的枪身设计尤其是高精度的枪管长度和材料质地都胜出一筹……51团年轻的射手成竹在胸信心满满,陆少郡给两个士兵讲明规则:一人五发子弹,先击中远处目标者为胜,同时击中者看谁在五发里击中的枚数最多……两只黑碗各在至少六百米开外的草丛里半隐半现摆开,一切准备就绪,两名射手各自在阵地进入射击状态,在陆少郡的授意下,51团士兵先打。闻悉这里进行射击竞比,周围顿然安静下来,无数眼睛盯着远处的那两只黑碗——那么远的距离,虽不至于挑战枪支的极限,但足可以挑战人的极限……趴在隐蔽物后的士兵稳住枪身,凭借感觉和经验,不断判断、融合着距离、风速、落差等诸多影响射击的因素……瞄准,吸气,屏息,然后是果断扣动扳机!砰!一发子弹尖叫着呼啸而出,啪!远方,距那只碗不到五公分处溅起一片碎土,留下一个弹洞……这着实称得上一个较远的距离,就是一般情况下步兵开火交战相距四百米都不常见,何况这复杂条件下的几近七百米——那对目视的要求极尽苛刻。官兵们知道这种距离下的难度,于是继续安静,等待,期望……士兵对自己第一发的失准似乎心有预料,拉动枪栓,顶弹上膛,只见他不慌不忙不见痕迹地微微校准枪口,均匀呼气,吸气,屏息,毅然击发第二枚子弹!砰!又一发子弹在喷薄而出的燃气中旋转着高速飞出!啪!子弹在距碗不到两公分处落地,弹头强劲的冲击能量再次激起一片石屑,激起的石屑改变了碗放置的位置,使其稍稍倾斜……在一片心里的惋叹声中,再次顶弹上膛,士兵在平缓的微微换气中再次扣动扳机,这次他胸有成竹,胸有成竹中,砰地子弹呼啸射出,哗地一声黑碗碎开,碎片中子弹穿飞而过……在第三发子弹完成目标射击,士兵起身,报告,站立一旁……陆少郡示意55团射手上阵,这名士兵就地趴下,出枪,瞄准,锁定目标,计算参数,扣动扳机,击发!砰!一声枪响,远处位置刁钻的黑碗应声粉碎!射手一矢中的!周围官兵哗然!一片惊愕!士兵拉动枪栓,顶弹上膛意欲再打,一直沉默静观的陆少郡此时抬手叫停,“不用再打了,不需要再比了……”那很显然,他的意思是胜负已分,如果真的是战场上打移动目标,一发落空,飞来的第二发子弹击中的极有可能就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那第三子弹还有什么意义呢?陆少郡默不作声走开,似乎若有所思,刚才竞比枪法的51团士兵以为自己的失利让师长很是失望,遂上前请过,士兵抬头挺胸,涨红着脸,“师长,我……”陆少郡这时才记得自己忘了补充点什么了,于是停下,问士兵,“告诉我,刚才你尽力了吗?”士兵点点头——客观来说,他确实是一员出色的射手,他刚才表现的已经是高超的射击水准!陆少郡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你已经尽力,问题不在于你,而在于那个士兵手里的那杆枪,不要小瞧上面那个多出的瞄准镜,在相同的射击水准下,就是那个东西拉近了目标与枪手的距离。你,只是输在了武器装备上,我突然意识到:我们51师应该改良装备了。如果真是打仗,我不敢想象我的官兵暴露在这种,还有这般更多精良武器下会是个什么状况!意志?肉体?都会成为靶子……”士兵若有所悟,这时55团长禇翰卿走过来,“师长,我们可以使用战术弥补我们技术装备上的缺憾!”陆少郡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可我们为什么非要用落后一等的武器来彰显我们的意志和战术呢?我们为什么不能既拥有精良的武器装备又拥有最好的攻击战术呢?!如果能减少我51师官兵的损失,那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陆少郡接着问他,“翰卿,你们团有多少这样的枪支?”禇翰卿摇摇头,“不多,不到二十支!这种枪很难搞到,当初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淘到手的,而且美国并没有向中国输入多少这样的枪……”陆少郡叫过旁边的祁文良,“参谋长,你看我们可不可以上报总部,请求仿造装备这种枪呢……”陆少郡话还没说完,祁文良扭头看看55团长,转回来,断然摇摇头,“不可能,师长,你的意思我明白,当前我们国家的条件你也知道,百废待举,工业萧条,当下我们不可能造出这样精细的枪支,还有更多像坦克大炮,飞机航弹这样的武器……”陆少郡知道自己的愿望注定只是奢想,尤其是定制造出特殊要求的精良装备,那往往需要更多的资源和技术,而有了那种资源和技术,新中国的军工厂早就用于批量生产出更多基础的弹药来供给部队了,还轮不到他们这点额外而且另类的要求……陆少郡无奈,只得边走边喟叹,“选几支留着吧,不要损毁了,等以后条件具备,我们还可以再行研究仿制,我们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