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播州城到婺川,直线距离不过是200里的样子,但其间路隘林深、水急苔滑,行军甚是不便。杨朝栋带领的土司兵一路披荆斩棘,足足走了三天,才来到了苏昊所指点的地方。这个地方位于一处山谷之中,抬眼望去,旁边的大山连绵不绝,还真有几分龙形。至于山谷里的溪流,曲曲折折地,也说不上是几股清泉。也就是苏昊前世对于这个地方的印象比较深,否则在一无地图、二无导航设备的情况下,要找到这处矿区,还真没那么容易。“苏天师,此处便有那丹砂矿的矿脉吗?”杨朝栋走到苏昊的面前,用恭敬的态度对他问道。苏昊这一路并没有吃什么苦,为了照顾他这个天师,杨朝栋专门安排了几名壮汉,用一副抬杆抬着苏昊。不过,饶是如此,当苏昊从抬杆上下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头晕眼花,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道路过于险峻了。“没错,就在此处,我已经望见丹砂的紫气了。”苏昊站在地上,一边活动着坐麻了的腿脚,一边眯着眼睛说道。“紫气?在何处?”杨朝栋顺着苏昊的目光向远处看去,满目都是苍翠的树木,哪有什么紫气。苏昊做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从怀里取出一个罗盘,在手里比划了一下,然后指着前面说道:“就在这一片了,杨参将让工匠们开始找矿脉的露头吧。”硫化汞的矿床在地下分布的范围很广,深浅不一,以当年的技术条件,只能是先找到矿脉露出地表的地方,然后再顺着往下挖掘。苏昊只是凭着后世的记忆能够找到矿床所在的地方,但矿脉在哪里露头,他就没办法一下子确定了,需要通过观察岩层的走向来判断。不过,他也有一个取巧的办法,那就是找一些有经验的矿工来协助自己,这一点在离开播州城之前,他就已经与杨朝栋说好了。“来人!”杨朝栋回头喊道。“属下在!”孔贵应道。“传我的令,让工匠们全部散开,寻找丹砂矿,先找到者,赏银五两!”杨朝栋说道。“得令!”孔贵答应着,跑回队伍里去了。少顷,一队破衣烂衫的工匠在土司兵的监督下向山谷中走去,一个个低着头,观察着脚底下的石头。这些工匠都是曾在思州、铜仁等地采过丹砂矿的,能够认得出丹砂矿石的样子。把工匠们放出去,苏昊也就没什么事情了。他回过头对杨朝栋抱拳道:“杨参将,学生能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相信工匠们一会就可以找到丹砂矿的露头,届时杨参将安排人开硐采矿就是,我保证,这处矿藏的规模,绝不会亚于万山矿。”“苏天师高才,杨某佩服。”杨朝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对了,找到这处矿之后,不知苏天师下一步有何打算啊?”“打算?”苏昊道,“自然是回重庆去了,胡公公吩咐学生做的事情,已经耽搁小半年了,学生得赶紧回去,带人前往马湖府,找金矿去。”杨朝栋道:“苏天师如此才华,莫非甘愿为那阉人做鹰犬?”苏昊脸色大变,道:“杨参将慎言,这胡公公……如何可用这等词语称呼之。”杨朝栋哈哈大笑,说道:“苏天师怕这胡公公,杨某却是不怕。实不相瞒,在杨某眼里,连当今皇上也不过尔尔,更何况于一个太监乎?”“这……”苏昊面有难色,他拱拱手说道:“杨参将,恕学生胆怯,不敢妄言。学生斗胆想向杨参将告辞,这就返回重庆去。”杨朝栋道:“苏天师急什么,现在这丹砂矿不是还没有找到吗?再说,就算能找到几块丹砂矿石,离苏天师说的大矿还有颇多差距,苏天师怎么也得等到丹砂矿真正成气候了,才能离开吧?”“这采矿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要等这丹砂矿完全建成,只怕得一两年时间了吧?学生实在是无法等待下去。”苏昊说道。杨朝栋道:“苏天师,俗话说,送佛送到西,你既是已经指点了丹砂矿的位置,就索性等出矿了再走吧,杨某还指望早晚向苏天师讨教一些勘舆之法呢。”“杨参将的意思,是要扣押苏某吗?”苏昊脸色一沉,问道。杨朝栋摆摆手道:“杨某岂敢造次,不过是想留苏天师在播州多盘桓几天罢了。”“若是苏某不愿意呢?”苏昊问道。杨朝栋呵呵冷笑,反问道:“苏天师,你在播州多日,杨某待你如何?”苏昊点点头道:“杨参将礼贤下士,待苏某不薄。”杨朝栋道:“这就是了,既然杨某待你不薄,你就留在播州,与我杨氏同享富贵,又有何妨?难道非要去替那阉人卖命不成?”苏昊摇摇头道:“杨参将此言差矣,学生虽然继承了先父的天师尊号,但也是读书人出身。学生习得这一身文武,是想卖与帝王之家,以便日后光宗耀祖的。杨参将能够许给苏某的富贵,苏某心领了。不过,还请杨参将放苏某离开,苏某日后必有重谢。”杨朝栋道:“苏天师,在这望气勘矿一道上,杨某佩服你。但若论望这天下大势,苏天师只怕就有些不及杨某了。以杨某之见,这大明天下已不久矣,苏天师此时去为帝王之家效力,只怕有些不识时务。杨某仰慕苏天师的大才,所以不忍看着苏天师误入歧途啊。”“这……”苏昊无语了。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承认杨朝栋的话是对的,明朝经历了200多年的发展,到此时已经渐现颓势,这是许多人都看得出来的。当然,所处位置不同的人,在这个时候的想法也是不同的。比如像叶梦熊、王一鹗这些朝廷重臣,想的是挽狂澜于既倒,用自己的努力让大明重振雄风。而像杨应龙父子这种地方军阀,就没有那么忠心了,他们想的或者是明哲保身,或者是借机发展,即便不能篡取天下,至少也让自己的势力在这种时候能够扩张一些。“来人!”杨朝栋又大喊了一声。“在!”王奇奉像幽灵一样出现了,苏昊都不知道此前他是藏在什么地方的。杨朝栋指了指苏昊,说道:“王先生,苏天师替咱们播州望气找矿,劳苦功高,咱们不能亏待于他。距此处40里,有一座七星山,山上有一座清风道观,与世隔绝,是个修仙的好去处,我欲将此观赠与苏天师。你这就带一队人马,护送苏天师前往清风道观,不得有误,明白吗?”“属下明白!”王奇奉应道。“杨参将,你欲软禁苏某吗?”苏昊瞪起眼睛问道。这个结果,本来也在苏昊预料之中,但这个时候,他还是需要表现出一些惊讶的表情。杨朝栋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苏昊的肩膀,说道:“苏天师,本将是爱惜你这个人才。当下之举,虽然有些不够恭敬,不过苏天师迟早是会理解本将的一片好意的。”“也罢……”苏昊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他单掌立于胸前,嘴里默念了一句道号,然后对杨朝栋说道:“杨参将,在此处采矿,务请早晚礼敬山神、矿神,不可一日或缺。否则,怠慢了诸神,只怕会有无妄之灾,切记,切记。”杨朝栋点点头道:“谢苏天师指点,杨某谨记。”苏昊又道:“杨参将赠我清风道观,学生就笑纳了。不过,我等修仙之人,擅聚天地之气,所以是不可在一地久留的,或许什么时候,学生就御风而遁了,届时还请杨参将恕学生不辞而别之罪。”“苏天师功法高深,若欲御风而遁,还请自便,杨某岂敢阻拦。”杨朝栋半真半假地应道。御风而遁这种事情,杨朝栋只在故事里听说过,他还真不知道苏昊是否有这样的技能。若是苏昊真有这个本事,他既拦不住,也不敢拦,自然是只能任凭苏昊离开了。王奇奉是个不太信鬼神的人,听到苏昊在那装神弄鬼地吓唬杨朝栋,他微微一笑,说道:“苏天师竟有如此法术,改日教教王某吧。这些日子,王某会始终陪在苏天师身边,苏天师哪天在御风,还请提前告诉王某一声,也让王某开开眼界。”他这话说得很艺术,言下之意,就是说自己会盯着苏昊不放,苏昊想找什么御风的借口逃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苏昊也笑了起来,他向王奇奉拱拱手道:“王先生客气了,苏某这点微末道行,哪里入得了王先生的法眼。这样吧,苏某要离开之时,定会通报王先生就是了。”“如此甚好。”王奇奉道,“苏天师,从此处前往七星山,路途甚远,咱们这就出发吧?”“悉听尊便。”苏昊说道。王奇奉向左右做了个手势,先前那几名壮汉抬着抬杆走上前来,向苏昊一躬身,说道:“苏天师,请上抬杆。”“有劳了,有劳了。”苏昊大大咧咧地向几名壮汉行了个礼,然后爬上了抬杆。何本澄、熊民仰二人也被带了过来,跟在苏昊坐的抬杆旁边。王奇奉一声令下,100多名土司兵端着明晃晃的长矛走过来,名为护送,实为押送,簇拥着苏昊一行,向40里外的七星山而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