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不绝的车队一眼看不到头,车上鼓鼓囊囊的麻袋都装满了产自雍州的玉米、土豆和小麦等种种粮食,堆载满车,这样在雍并凉三州已经贱入草芥的粮食在过了壶关之后,立即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冀州穷苦百姓沿途围观,虽然是在冰天雪地,但不管车队走到那里,都有大批衣衫单薄的饥民顶着寒风聚集,但只是惧怕全副武装的西凉铁骑守在粮车旁,都是远远的分散在各处,三五成群的望着粮队,不敢近前。而在车队之后,也有许多的饥民围随,每当有西凉铁骑用来喂马的玉米棒散落在地上时,都会有十几名甚至几十名饥民冲上前去,你争我夺的把已经剥去玉米粒的玉米啃咬下肚,至于庞德部队开火时削下的土豆皮,那更是饥民们的救命美餐。和历史上一样,袁绍接管冀幽二州之后,并不象曹操那么大力发展农业,首先解决百姓与士兵的吃饭问题,而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修建宫室、附庸风雅和强征士兵穷兵黩武上,土地几乎集中袁氏一族与士族手中,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初平五年与曹操军交恶后,袁绍为了征集军粮,更是刮地三尺的搜刮民粮,秋收之后,袁绍军是不缺军粮了,可冀幽两州的百姓却连过冬的粮食都没有了,寒冷的冬天里,冀幽两州饿殍遍野。“军爷,行行好吧。”一名衣衫喽褴的妇女忽然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来抱住庞德的战马马腿,瘦得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的她不知道从那里爆发出神力,庞德的战马居然甩不脱她的搂抱,“军爷,我的孩子快饿死了,你行行好吧,老天爷会保佑你升官发财的。”“母亲,母亲。”两名瘦小的孩子也跑过来,一名小孩脏乎乎的小手里还捏有一块白色的观音土,那妇女赶紧拉着他们一起给庞德磕头,一家人哭成一团。看着这三名面黄肌瘦的饥民,庞德心中泛酸,虽然他跟着康鹏南征北战期间没少见到这样的惨景,但只要是天良稍微还在的人,看到这饿殍地狱,都忍不住会伤心落泪,庞德回头叫道:“把熟的热的神米饼给他们拿几个,再把他们一斛粮食。还有,小心保护粮车。”正如庞德所料,当西凉铁骑将口粮交与那三母子时,围观的饥民中忽发一阵大喊,不约而同的朝董卓军粮队涌过来,黑压压的人群几乎在顷刻间包围了董卓军粮队,亏得庞德早有吩咐,西凉铁骑早已手执兵刃护住粮车,否则这些饥民只怕立刻就能把董卓军的粮队抢光,可那些饥民虽不强抢,却朝董卓军士兵纷纷跪下,不住磕头乞求,一时间,粮队附近哭声震天。见此情景,庞德的副将成廉不由得埋怨庞德道:“将军,你也不是第一次押粮了,你难道不知道,押粮官不能心软,一旦心软,押的粮食再多,也不够分发饥民的,而且这里又不是大王的子民,你现在救得再多,也只是帮袁绍救,到了大王那里,你不但讨不了好,只怕还要招骂。”庞德知道成廉说得有理,傻笑一番,“我也是看他们实在可怜,好了,好了,你别吹胡子,我们这就动身,再也不施舍一颗粮食了。”庞德扭转马头,对着后面叫道:“魏续,马忠,快护着粮车走,别耽误了日程。”这一次庞德押粮到白马袁绍军前线,康鹏出人意料的把暗月组头头马忠派到了庞德身边,庞德知道马忠是董卓军中的一名特殊人物,康鹏派他来,就肯定有特殊作用,出发时庞德在试探康鹏的口气,康鹏却叫他只管把粮送到袁绍手里,其他的到地方自有吩咐,庞德便更肯定了马忠到自己军中是担负着其他的重要任务,或许自己这趟押粮,都只是一种掩饰手段。听到庞德的叫喊,魏续与马忠立即指挥西凉铁骑催动马车前行,不想饥民们见董卓军要走,纷纷膝行着靠近西凉铁骑,拦在马前磕头流泪,大哭不止,西凉铁骑没有庞德的命令不敢擅杀饥民,可饥民拥塞于道,粮队自然前行不能。“军爷,你们行行好吧。”“军爷,可怜可怜我们吧。”“军爷,我家的老人和孩子都快饿死了。”一双沾着泥土灰尘的手伸到西凉铁骑的面前,无数双疲劳无神的眼睛渴望的看着西凉铁骑,饶是西凉铁骑在董卓军中都是出了名的骄悍凶暴,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滚开,滚开!”远方传来喝骂和惨叫声,一队大约三千人的袁绍军忽然出现在董卓军粮队后方,挥着马鞭与武器驱赶包围西凉铁骑粮队的饥民,下手极为狠毒,跪在地上的饥民被他们打得满地打滚,还有直接用刀砍杀饥民的,飞溅的鲜血很快在雪地上染出一朵朵血花,而围在西凉铁骑粮队旁的饥民一哄而散,说来也怪,这些冀州的饥民不怕天下诸侯闻风丧胆的西凉铁骑,却单单怕自己冀州的军队。庞德等人早料到袁绍军会出现,以袁绍多疑的性格,肯定不会放心让一支拥有一万西凉铁骑的董卓军在没有人监视下随意穿行冀州,自然会派军队监视董卓军的动向。“令明兄。”将饥民杀散后,袁绍军大将周昂的嘴巴就象抹了蜜一样,对庞德大灌迷汤道:“令明兄运粮援助我军,不想在这里遇上本州刁民企图劫粮,兄弟我‘正好’从此经过,贸然替兄赶走刁民,兄可千万不要见怪。”周昂嘴上客气,心中却在讥笑——还是大名鼎鼎的西凉铁骑呢,对几个泥腿子都没办法,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中看不中用!“那里,那里。”庞德也客气道:“多谢周兄替愚弟解围,不然愚弟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庞德也在心中大骂,操你娘,赶走自家的百姓至于用刀用枪吗?要是你敢在雍州这么做,你当天就得被司马朗带着监察官去砍掉你的头!司马朗为官清廉,刚直不阿,是董卓军的纪律官,专门监督处置违法乱纪的董卓军官员,寻常的官员武将都怕他三分。“令明兄在冀州人生地不熟,正好小弟奉命增援前线,令明兄不如与小弟同行,小弟也好为令明兄带路,互相有个照顾。”周昂也厌烦鬼鬼祟祟跟在董卓军屁股后的任务,想捡个便宜,庞德知道他的用意,见马忠没有反对,便欣然答应。很快,董卓军与袁绍军合流,共同押着粮车前行,有了在自家土地上如狼似虎的袁绍军在旁,冀州饥民再不敢太过靠近董卓军粮队,但又不肯放过这唯一活命的机会,都散到距离粮队更远的地方远远跟随,粮队的前行速度也因而陡然加快。冬天的白天短,天很快就黑了,董卓军与袁绍军一起支起行军帐篷,将粮车围在当中,分别生火开饭,董卓军财大气粗,王牌军西凉铁骑的伙食供应自然不错,每名士兵每顿都可以得到一斤玉米饼、一碗炸土豆和一块重约半斤的牛羊肉干,而民贫军富的袁绍军也不遑多让,每名士兵也有一斤白面锅盔和半斤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干,还有袁绍军士兵想和西凉铁骑交换肉干,但西凉铁骑是常年和诸侯的军队交战的,知道诸侯军队里的肉干是什么货色,所以西凉铁骑坚决不换。军队开火散发出的香味让尾随而来的饥民更加饥肠辘辘,一些胆子大的饥民又凑过来,壮着胆子向军队乞讨,袁绍军士兵自然不给,一些心好的西凉铁骑想把富余的口粮给那些饥民时,却被袁绍军的将官拦住,“不能给,给他们一个,就能围上来一群。”那些西凉铁骑想想也是,便把已经端到寨门前的口粮也端回去,那些饥民见即将到手的粮食又飞了,不由得跪地嚎啕大哭。马忠一直在观察寨外的情形,沉思良久后,马忠找到正在张罗就绪准备宴请周昂的庞德,将庞德拉到无人处,低声道:“将军,不行,我们不能不管外面的饥民,我们得想办法用大王的名誉赈济灾民,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才方便。”“我也想赈济饥民。”庞德一摊手,“可我们押的军粮,擅动军粮可是死罪。”“没关系。”马忠神神秘秘的说道:“我敢担保,将军你用这些军粮去赈济冀州饥民,大王不但不会怪罪将军,相反还会很高兴的。麻烦的是,我们押运的军粮都有数,我们得想办法既赈济饥民,又能到阵前对上数目。”庞德盘算片刻,低声道:“办法我有,只是你如何担保大王将来不会怪罪我?”马忠拍拍胸口,用更低的声音说道:“这里有大王的一道密旨,到地方将军就知道了,将军只管放心去做,倘若将军还不信,马忠愿立军令状,将来的一切后果由马忠一人独自承担。”庞德不再说话,只是对马忠伸出一只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不一刻,周昂被请到庞德帐中赴宴,马忠与成廉作陪,庞德拿出了产自益州的正宗?酱酒宴请周昂,袁绍手下大将多是酒色之徒,周昂与淳于琼更是袁绍军中有名的酒中双杰,见到这早在西周就流传下来的美酒,就象见到了自己的命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放开肚皮狂罐,庞德等人又有意与他套近乎,酒过三巡,几人便称兄道弟的叫开来。时近子时,周昂已经有七八分醉意,说话间动不动就拍胸口咋呼,庞德乘机对马忠使个眼色,马忠会意,咳嗽一声发出暗号,庞德则端起一杯酒对周昂说道:“溢洪兄,你我一见如故,请再干了这杯。”周昂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与庞德对视大笑。这时候,外面冲进来一名董卓军传令兵,向庞德禀告道:“禀将军,寨外饥民越聚越多,不少饥民都跪在寨外,恳请我军放粮。”庞德还没说话,周昂已经破口大骂道:“操他娘的这伙刁民,真是阴魂不散,令明兄弟,你先安坐,兄长我带人去杀几个刁民,把他们轰得远远的,我们回来接着喝。”“兄长莫急。”庞德忙拉住周昂,挥手让传令兵出去,将周昂按回座位后方才说道:“兄长,我看贵军地面上的饥民也实在可怜,杀也不是办法,你现在杀掉几个,没过多久,他们又会围上来。”“那兄弟说怎么办?”周昂摇晃着看什么都是双影的头说道:“兄弟你拿主意,愚兄我照做就行了。”“兄长,兄弟我押来的粮草极多。”庞德笑道:“兄弟我想发放一些给这些饥民,不知兄长意下如何?”“什么?”周昂吓了一跳,头脑也清醒了几分,鼓着眼睛盯着庞德问道:“你把军粮分发给这些刁民,你不要命了?”“没错,分发军粮是死罪。”庞德微笑道:“所以兄弟我想请兄长帮个小忙,帮兄弟我在贵主面前隐瞒一下。”“隐瞒什么?”周昂莫名其妙的问道。“兄弟我想把军粮分发一部分给饥民。”庞德老实说道:“再用沙土掺在剩下的粮食里,凑足分量送去,只是怕贵主怪罪,所以想请兄长帮助遮掩遮掩。”周昂一听乐了,指着庞德的鼻子笑骂道:“好小子,还真是个奸商的材料。”“不行吗?”庞德担心的问道。“怎么不行?”周昂抓起一坛酒,往嘴里灌下小半,大笑道:“实不相瞒,我主座下督粮官淳于琼与我亲如手足,他什么事都不瞒我,所以我知道他早就在我军的粮草里玩这一招了,用沙子掺进粮食充分量,多出来那些粮食……”说到这里,周昂比画了一个揣腰包的动作,惹得庞德和马忠、成廉三人哄堂大笑。“放心去做吧,淳于琼那里我帮你担着,他是督粮官,负责查收粮食。”周昂大笑道:“我不说,他不说,兄弟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周昂想想又补充一句,“淳于琼那小子比我还好酒,兄弟你把这?酱酒送他一车,别说斤两对上,就是少上一两千石,淳于琼也会帮你抗下来的。”庞德大喜,忙命成廉与马忠去照办,自己留下来继续陪周昂饮酒。成廉与马忠出帐后立即去找执勤的魏续,魏续早把一切安排妥当,于是乎,三名董卓军偏将当一摆,数千董卓军士兵每人抗着一个麻袋出营,悄悄摸到离营不远的饥民面前。“快,你们能拿多少拿多少。”董卓军士兵解开麻袋往地上一倒,低声说道:“这是康王殿下救济你们的,你们拿上这些粮食,就往并州去,到了那里,你们天天能吃饱。”董卓军士兵的话还没说完,饥民们已经一哄而上,争抢地上的粮食,用手捧,用衣兜,还有直接抓起生土豆与生玉米大嚼的,数千袋粮食,在顷刻间一抢而光,到处都能听到“康王万岁”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饥民的叫声引起了营寨中袁绍军的注意,不少袁绍军士兵爬出营房张望,正议论纷纷间,他们的身后却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看什么看?都给老子们回帐睡觉,谁要是敢乱说什么,老子派他去白马抢渡黄河!”吼这话的自然是得足了董卓军好处的周昂,至于去抢渡黄河,便是去强攻曹操军防线,那可是九死一生的‘美差’。“兄弟们都辛苦了。”庞德假惺惺的说道:“成廉,让军需官给每一名冀州军的弟兄们发半斤牛肉干,大家都回帐睡觉去吧。”袁绍军士兵早吃人肉干吃腻了,听说有牛肉干可吃,顿时一片欢呼,各领半斤牛肉干回帐睡觉去了,任由董卓军在营外折腾。当夜,董卓军足足发放出去两千多石粮食,折合近三十万斤,兴高采烈的饥民们帮助董卓军将粮袋掺上了泥沙后,才千恩万谢的拜别而去。其后的几天,庞德军如法炮制,又对饥民连续发放了大批粮食,而监视他们的袁绍军将兵得到好处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后来,董卓军干脆是公开发放粮食并搀杂泥沙,而袁绍军士兵为了能多从董卓军手里弄到一块牛羊肉干,直接跑来协助董卓军士兵发放粮食,还有不少袁绍军士兵悄悄向董卓军士兵打听董卓军的军队待遇,并艳羡不已,如果不是他们身在冀州的地盘,只怕当场就要倒戈投奔董卓军。当董卓军粮队抵达黎阳南部时,粮食已经发放出去两万余石,每一包粮袋里都掺有小半泥沙,而跟着董卓军能吃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冀州饥民之中,大批的饥民拥往壶关,想通过壶关潜入并州,只是被高干率军拦住,暂时未能通过。在这时候,庞德与周昂等人也收到袁绍的命令,命令董卓军不必赶往白马前线,直接把粮食押往乌巢,并协助淳于琼保护乌巢粮仓。看到袁绍的命令,庞德松了口气,董卓军往粮里掺沙也太狠了,庞德也怕被袁绍知道后派人到康鹏那里大闹,而马忠则喜形于色,几乎没笑出声来,庞德大奇,正要问究竟时,身后却传来周昂的大笑声,“令明贤弟,太好了,这次我们可以和淳于琼兄弟天天喝一个痛快了。”庞德无奈,只得暂时放弃向马忠追问的打算,回头去与酒鬼周昂客套。直到快渡过黄河北段时,庞德才知道马忠为什么高兴。当时董卓军与袁绍军一同组织船只渡河,周昂暂时放过纠缠庞德喝酒去组织士兵,马忠乘机找来庞德、成廉与魏续,在无人处拿出康鹏的密旨。“康王殿下钧旨,着庞德、马忠、成廉、魏续四人率军设法接近袁绍军粮仓,将袁绍军粮仓焚毁,并乘机抢占邺城或魏郡,坚守等待后军接应,钦此!”马忠念道。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