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名振的设想很胆大,他要利用濡水河下游浅滩淤泥稠厚,不利于对方快速突破的地形,一举吃掉柴绍部。促使他做出这个大胆的决定原因有三,第一,敌我双方目前兵力相差悬殊,洺州营和石家军两方加在一起,人数刚刚到达柴绍部的一半儿,堂堂正正的列阵对决,基本上等于伸长了脖子找死。因而,只能用诡道谋取胜利。第二,柴绍所部敌军长途奔袭而来,沿途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到现在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这点,从他们能**拿下鲜虞城,却对着伍天锡带领几百人防守的木桥无可奈何上,就能清晰得看得出。如果能把握住战机给予当头一棒,很可能收到奇效。第三,也就是最重要一点。他根本没时间跟柴绍耗下去。李仲坚和罗艺的兵马随时都可能杀过来,一旦三路“李家军”合围,洺州营上下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完成这个设想的具体措施就是,由石瓒带领五千左右兵马,与伍天锡,石重等人一道,堵在白沙滩一线,不惜任何代价将柴绍顶住,令对方无法顺利登岸。而程名振自己,则带着洺州营全部人马和剩下的石家子弟从目前还掌握在自己人手里的木桥杀过去,迂回到柴绍的后背,给予他两面夹击。一旦程名振迂回到位,腹背受敌,脚下又是冰冷秋水的柴绍部定然会崩溃。但是,万一在程名振没到达指定位置之前,白沙滩防线被柴绍突破,整个战术动作便宣告失败,石瓒和伍天锡等人也将九死一生。“此计,胜负可能仅在五五之间,石大哥……”粗略介绍完了自己的想法,看着石瓒的眼睛,程名振低声征求对方意见。“干,甭说五成,有两成胜算也干!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石瓒“啪”地一拍桌案,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他的想法远比程名振简单。老子就一个山大王,想当年除了这条命是自己的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如今老子山珍海味也吃过了,漂亮女人也玩过了,大官也做过了,这辈子活得已经够本儿。你柴绍敢堵住老子的退路,老子就跟你拼上一把。拼输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万一老天爷保佑把你柴绍小子打残废了,俺老石可就赚到了。从今往后,无论走到哪,大伙提起谁以少击多打败了左翊卫大将军,大拇指挑起来得先说出咱老石的名字。不是贪功,谁让现在咱老石的兵比程小九的兵多呢!算主力当然不能算兵少的那一方。无论如何,二人的目标基本一致,都是击败柴绍所部,为窦家军的众兄弟冲出一条活路。当下,匆匆调整部署。派遣亲信,骑上快马将已经派到各处埋伏的弟兄们再叫出来,分头赶往白沙滩和无名木桥。两个主帅自己则带领亲兵,星夜赶往弟兄们的集结地点。此事说起来简单,执行起来却颇为仓促。石瓒紧赶慢赶走了大半天,到了傍晚时分,总算赶到了白沙滩战场。望着尚在隔河对峙的两军,他暗自松了口气,甩镫下马,扯住前来迎接自己的心腹将领石重问道:“你怎么跑过来了?前头弟兄们乱了阵脚怎么办?姓柴的呢,他什么时候到的,开始进攻了么?”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弄得石重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才好。想了片刻,斟酌着回应道:“柴绍是晌午到的。人困马乏,看见我军已经有准备,所以就暂时没有发起进攻!属下听斥候报告说您来了,所以把弟兄们暂时交给伍天锡掌管……”“行了,姓柴的还没进攻就行了!啰嗦!”石瓒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石重的解释。然后呲牙一笑,“嘿嘿,我还怕他一赶到这里就立刻渡河,你小子顶不住呢。没开始就好,咱们把兵合在一处,好好伺候伺候姓柴的!”“大帅……”石重四下看了看,低声喊道。“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有话就说。跟谁学的这一套?”石瓒的眉头立刻竖了起来,沉着脸呵斥。石重挨了训,脸色立刻红了起来。却小说整理发布于.ㄧ| | | | .m依旧非常小心地四下扫视,发觉附近没有洺州营弟兄,才把声音压得极低,以仅有两人可闻的幅度补充道:“属下觉得,很难把河滩守住。姓窦的兵马太多,眼前这条河看起来虽然宽,河水却没多深!”“我看你小子是欠抽了。没战之前,先乱我军心!”石瓒眉头紧皱,低声呵斥,“人家伍天锡带着几百人就守了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算上我新带来的,咱们手里有五千多弟兄,再让柴绍冲破防线,就可以都去跳河了!”“情况不同!”石重向后退了半步,然后陪着笑脸反驳,“伍天锡的兵我看了,全是清一色的重甲陌刀手。咱们手里哪有那么好的装备啊?况且他昨天守的是一座桥,占足了地形上的便宜,柴绍带的人虽然多,却压根儿摆不开。双方同一时间真正交手的,也就十几个!所以才杀得势均力敌。而现在,大帅您往河道中间看……”“那又怎样!”石瓒非常不服气地回应,“程兄弟是把所有家底儿凑起来,口挪肚攒,才攒出这么支精兵。咱们的装备不如他,但咱们的人数是他的好几倍!好虎还架不住一群狼呢,你个小石头,怎么人越大,胆子越回去了?.”一边数落着石重的不是,石瓒一边抬头望河道中间望去。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立刻倒吸了口凉气。柴绍的兵马的确还没开始渡河,但也不是都在河对岸养精蓄锐。很多士兵,还有很多被抓来的百姓,加在去至少有七、八千,蚂蚁般在河对岸忙碌着。不断将一包包河沙抛进河道中央,然后逐段铺上刚刚砍来的大树。濡水河到了白沙滩这段,河道已经扩张到上游的五倍余。但相应的河水深度也只有原来五分之一。几个沙包砸下去,立刻就砸出了一个简易桥墩。大树在两个桥墩上一架,转眼之间,由沙包和大树拼凑起来的木桥就向前“长”了一大截。令人震惊的是,这样的正在搭建中的简易木桥还远远不止一座。石瓒粗粗数了数,从东到西,足足有六座木桥在齐头并进。按石重的说法,柴绍赶到南岸也就是两个多时辰。而就在这短短的两个时辰之间,桥面已经铺到了河道五分之一处。这下可就有点麻烦了。如果柴绍犯傻徒步跋涉的话,借助地形的优势,石瓒还有信心挡他一挡。可他踏着桥面杀过来,就弥补了自身陷在河泥中行动不便的**,地势上与北岸守军几乎齐平,很难被防守方占到便宜。“你傻啊,怎么不用弓箭阻止?”扭过头,指责的话语冲口而出。“大帅息怒。河道上风大,羽箭很难**中目标。并且咱们的弓箭手数量没对面多。互相用羽箭招呼,肯定吃亏!”石重叹了口气,低声解释。在石瓒没来之前,他和伍天锡两个已经采取多种办法,试图延缓敌军的建桥速度。可是,这些办法都没能奏效,反而白白搭进去了几十号弟兄。“!”石瓒愁得直嘬牙。六座浮桥齐头并进,按目前速度,今天下半夜肯定能跟北岸接上。届时,他只能兵分六路,堵住六座桥头跟柴绍死拼。可柴绍估计也不会那么傻,非要沿着桥梁运兵。他只须将桥梁伸过大半个河道,就可以挥师发起强攻。一部分弟兄沿着桥面冲过来,跃上北岸沙滩。另外一部分士卒则沿着桥梁下面涉水而过,利用桥上弟兄与守军交手时的混乱,硬冲上河岸。只要有一千以上的李家士卒登岸,就能死死顶住自己麾下的五千弟兄。而后续的李家军就可以从容渡河,用人数的优势,把自己麾下的五千弟兄活活“淹死”白沙滩上!“我刚才跟伍兄弟也商量过,觉得死守肯定守不住。”仿佛猜到了主帅在想什么,石重低声提醒。“那你想怎么办?”石瓒对新出现的情况大为光火,皱着眉头向下属询问对策。“伍天锡的意思是半夜时分主动发起进攻,劫柴绍的营。”石重咬了咬牙,以极低的声音回答,“但属下觉得,既然上游的木桥还在咱们手里,不如,不如咱们一走了之!反正窦建德对您老也是一般,他死不死,关咱们屁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石瓒连连摇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老窦的确对咱们一般,可也没亏待了咱们。况且没有老窦,咱们在河北也蹦跶不了几天。过河偷袭,恐怕也没多大意思。柴绍好歹也是个大将军,不会这点防备都没有!嘶”一边吸着冷气,他一边冥思苦想。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找程名振问计肯定来不及了。自己打十几年的仗,如此硬的茬子还真没遇到过。“!”猛然间,石瓒一咬牙,大声喊道:“他要过河就让他过。把弟兄们从岸边都撤下来休息。别拦着。谁怕谁啊,让他上岸,老子就跟他实打实地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