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一章 挤兑风（二）

当天夜里，一个不大靠谱的小道消息开始在天津城里面流传，说日本人在山东打仗打败了，这一遭轮到他们割地赔款了，他们设在天津的租界要撤！他们这些银行之类的也要跑！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不要钱钞非得换银洋黄金啊！这里头有问题！小道消息嘛，就是要说的模棱两可似是而非，让人云山雾罩看不清真假，但是别忘了这两天看热闹的人可实在是不少！他们用亲历者的身份言之凿凿的证实，的确是有很多人换了现洋拿走了，明明是保值的外国钱那也不要！就要大洋！有些人就开始疑神疑鬼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这部队打过来打过去，今天一个大帅，明天一个督军，连总统都跟走马灯似的乱换，天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幺蛾子事情！不行，自己手里还有存单呢，明天得去看看！第二天，正金银行门口早早就有人在等着了，他们不是兑换钱的，也不是存钱的，很多人就是为了来看个确实消息，看个热闹！银行一开门，立刻就进去十几个人兑钱，这一次他们拿的仍旧是现洋的存单，必须要兑换的。经理一点都不傻，他知道这件事后面肯定有鬼，但是今天他要是稍微有点犹豫的话，传出去成了什么样就真的不好说了！因此无论如何也得忍着，先撑过了今天再说！人家拿的是真金白银的存单，他没有理由拒付，但是这些存单凌乱得很，一边计算各自的时间利息一边叠加提现银，这工作效率就不免要慢下来，而他们一慢了，后面的人就开始鼓噪！这些人一鼓噪，外面看热闹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以为是出问题了。这下子麻烦大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反正有人开始在天津城到处传扬，正金银行出问题了，紧跟着关于日本人打败仗和撤退逃跑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在大街小巷就传扬开了，凡是在这里存钱的人都开始慌张起来。这时候地中国人跟后世的一点变化都没有，心底下根本没有一点的自信。少有风吹草动就开始惊慌失措，正金银行的门前，一下子开始出现了大量提现的人！一场挤兑风潮就这么掀起来了，天津正金银行立刻向总行求助，总行当即命令上海、北京、大连等地的分行立刻提现钱往这里增援，第二天一早就能赶到，无需惊慌！正金银行地底子非常深厚，仅仅一个上海总行，在1945年投降的时候就存了十五万两黄金。这还是他们多年消耗的结余，整个正金银行在中国的综合实力加起来至少有一亿到两亿华元的资本，所以轻易一般人是拿他没办法的！天津这边一呼救。立刻就是八方支援，北京大连的支援一天就到了，所以这一天时间内，天津市内的零散储蓄户前来提现的虽然不少，但是总数加起来还没有头两天地多，所以应付的非常从容，只不过人数实在太多，营业员根本忙不过来，导致的银行内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吵闹声呼喊声响成一片！就算有了军警地维持秩序，上千人在那里吆喝的场面也着实太壮观了些，正金银行的人从早忙到晚好不容易将今天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心中赶紧期盼着其他地方赶紧来帮忙，否则麻烦是越来越大！又是一天一夜地小道消息传播。整个天津周围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更不知道是谁将这消息通知到了报馆和北京地媒体。结果北京人在这第三天地末尾就已经知道了这边地情况。加上那些别有用心地人推波助澜。这消息就在各种渠道传扬开了。更有发行全国地报纸用猜疑地口气报道称。“天津正金银行疑似遇到挤兑风潮”。第四天。全天津市地正金银行用户都忙碌起来。天津周围许多家工厂里地工人在不久前都在正金银行开了户。这数以千计地工人被工厂里放了出来。各自挥舞着一共不过十块钱地存单吆喝着冲到银行那里。与越来越多地人拥挤在一起。准备取钱。凌晨时分北京和大连地支援现款陆续解到。其中一部分更是直接空运过来地。看来反应是非常及时地。天津行地经理顿时心安。他阻止押运人员将现钱送进库里地做法。约定明天一早开门之前。当着众多储户地面。将这些现洋抬进来。让大家都看着。以增加信上午八点半。正金银行就正式开门营业。绝不提前或者拖晚。以示信心。同时有十几辆卡车“轰隆隆”开过来。劈开人群停在门口。紧跟着一箱箱地现银往里面拉。顿时看地周围取钱看热闹地人目瞪口呆！原本吵闹喧哗地人立刻静了下来。银行经理很满意这样地结果。他故意让人将钱堆在大堂地一角。摞地跟小山似地。敞开地箱子里露出金灿灿银闪闪地光亮。看上去是那样地诱人。他更站在桌子上大声呼喊。称不论来多少都足额兑换。本行有大日本帝国做担保。实力第一！还没等他从桌子上下来。最前面几个人从包里拿出来几张大号存单。让他差点晕厥过去。那是实打实地足有五百万元地存单！全部是不同时期存在各地正金银行地现洋存单。是必须要足额兑换地！于是乎这刚刚搬下来还没有摞稳当的现洋立刻有搬了出去拉走，不但支援来的这些数额不够，连昨天仅剩的一点黄金也被换走了，银行经理刚刚夸下的海口不能说了不算啊！他必须要给！外面那些人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另一个车队将大洋全部拉走，刚刚充实起来的银行里面又是空空如也！他们恍然大悟似的叫起来，“呼啦”一下涌进去，拼命地要求兑换！而前两天来闹过事的那些兑换奉票的又来了，他们不依不饶的要求非得弄明白了不可，这一次他们的人数有好几百，手里的奉票总数也有四五百万！天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奉票当然不可能换成别的现钞，要不然日本人那就是傻了，但是这些人夹在取钱地人群中乱喊乱叫，将场面弄得一团糟。银行里没有足够的金银支应，一时间就开始乱腾起来，有些人大声叫着退还正金银行的纸钞，要其他银行的钱保值，就算没有金银也成。惊慌失措的经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立刻有数百人退掉他们的钱还了美国人和英国人是真实山东美华银行地钱走了。只不过这些人也太可恶，他们一边走一边嚷嚷着，说这家银行没有现钱了，还是用别的银行的钱保险一些！几百个人出去这么说，一个下午全天津都知道了，传着传着这消息就走了样了，成了日本钱都不可靠！顿时间不管是干什么的，凡是手中有日本发行钱钞的都开始了疯狂挤兑！这一次的麻烦比昨天还要大，不光是天津这里出了麻烦。连北京大连都率先开始有人去银行提现，紧接着上海南京武汉广东等地都开始吆喝起来，凡是用正金银行存款周转的。不管关系好坏的，都疑神疑鬼起来，一时间全国上下正金银行和日本股份银行门前的人都排起了长龙，不管日本人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巨量地纸钞开始回流，整个日本金融界紧张起来，他们立刻调集力量要扑灭这股风潮，同时准备要求西方列强的银行支援！日本人最近一段时间原本就闹得不得人心，赖在山东迟迟不退走。风评非常之恶，抵制日货的行动还没撤销呢，这一次有闹腾起来，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第五天，天津正金银行再次得到地外地支持又被人用大额存单提走，天津正金银行顿时陷入困境，眼看就与被封门的危险。此时日本人已经明白这是一场专门针对他们的大行动，对方实力之强大，布置之周密。动手之迅速都是前所未见的！他们要是顶不住这一次，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是谁要这么干，但是怀疑的对象中无疑是包括了陈晓奇，但没有任何的证据表明是他干的，除非他们能找到执行人拷问清楚了。但是时间不等人，他们必须要作出适当的反应！凡是在中国的日本银行都行动起来，相互调集现银支持正金银行面对地这股恶潮，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明白得很，一旦正金银行败退。他们谁也好不了多少！西方列强的银行对此高度关注。他们非常谨慎的不发出任何的评论一面惹火烧身，同时。绝大多数人也无意给日本人支持，特别是财雄势大的美国人，在产生了北进的念头之后，他们甚至有在背后推一把的想法。天津那边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上海这边波澜又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有人发出消息，称日本钱靠不住，日本银行要倒闭，日本企业要破产！手中有日本钱地要小心了，弄不好就跟奉钞似的贬值了！心存疑虑的上海商户大部分持观望态度，有些人试探的去银行询问兑换，得到的答复非常肯定，日本人用实力担保他们的保值不会变，毕竟后面是大日本帝国在撑腰，不会怎么样的！但是市场却不是这么反应的。一夜之间，从大街小巷无数的地方开始出现大笔大笔地日本发行钞票，这些持有钞票地人慌里慌张的在上海各大商店里面买东西，不管有没有用，不管贵贱，连价格都不讲，买了就走。心存疑惑地商户们在起初赚了大利的惊喜之后，突然想到这越闹越大的传言，顿时紧张起来，手中的钱不敢过夜的奔到日本各银行兑换，而一些商户在第二天开始就拒收日钞，那大量的日钞就立刻流向日本人开设的商店内，大宗的物资买出来，乘车的拉着往回走，专门找那些人多的地方招摇过市，有问的立刻就回答--日本钱靠不住了！上海有多少人！上海有钱的又有多少人！正金银行又是登陆上海最早，他的客户和发行的纸钞数量巨大！随便有相信这传言地人上门去，那就是一大群一大队的！不过日本人在上海的实力雄厚，来者比应，一时间倒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但是第七天。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降临到日本人头上，也降临到了全国的正金银行储户头上，原山东省银行行长蒋邦彦，在张宗昌兵败之后逃到大连，手中有五千万三年来奉军借发行钞票之机搜刮的民脂民膏，全部存在正金银行。在他向大连正金银行要求提款地时候，日本人不想付款，将蒋邦彦生生勒死！五千万存款被日本人彻底侵吞！前后仅隔了一天，原山东省教育厅长王寿彭，被人发现给勒死在天津公寓里，而其家人称，王寿彭这些年跟着张宗昌捞了二百万元的好处，也存在正金银行里，昨天他还准备去银行提款的！这消息一出。全国都炸锅了！日本人干的这种丑事一下子证明了这一段时间来的一切猜测和传言，第一日本人不是好东西，为了抢钱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蒋邦彦王寿彭原本跟他们都是好朋友，为了一点钱日本人居然残忍的将他们勒死！这简直是禽兽行为！第二，就是日本银行的不可靠，要是他们有钱，为什么宁可杀死这些人也不给兑现？是不是日本人给逼急了，走投无路了？狗急跳墙了？全国上下，凡是有日本钞票发行的地方一下子全乱了！人们纷纷蜂拥而至，不顾一切的要求银行兑换钞票，整日整夜地闹腾。不管是日本的什么人开的银行，一概都不放过！都受到了这股挤兑风地席卷！日本人立刻雇枪手在各种报纸上宣称自己的实力，声称有大日本帝国做担保，钞票是如何的坚挺稳定，那些谣言都是假的，那些事情都是栽赃！但是马上就有人撰文反驳，他们将日本国家狭小，资源贫乏，地震频发。最近的金融业濒临破产，欠了美国人九亿美元国债，军费开支超过国民收入百分之二十，失业工人大增，纺纱业陷入困境等等消息都一条条的列了出来，这样一个资源贫困的国家如此的穷兵黩武，如此的债台高筑，整天弄着舰队军队四处耀武扬威横征暴敛地，他们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本钱来担保在中国这些钞票的价值？谁知道这些银行发行纸钞不是为了趁机掠夺中国人的真金白银？报纸上更将汉阳铁厂作为一个典型的例子。历数当初日本人如何的引诱贷款给盛宣怀。让汉阳铁厂欠下了正金银行的巨额贷款，随后又趁着欧洲大战结束的低迷时期逼迫还贷。让汉阳铁厂以平日价格二十分之一的价钱偿还大量的铁矿煤矿，并最终沦为日本人钢铁公司地廉价铁矿供应处的事情。这些言之凿凿的例子无不深深的刻画出了日本人的鬼蜮伎俩和险恶用心，这些铁一般的事实日本人根本无从抵赖，所以连带的其他事情也就坐实了，日本人在中国的国土上，除了用大军杀戮封住人的嘴巴外，竟是没办法辩解明白！这一来麻烦就更大了！无数地人纷纷涌进日本地各大银行寻求钞票的兑换，排不上队地，开始大量涌入日本人开设的商店内抢购物资，逮着什么买什么，形成一股全国性的抢购风，竟是将沉寂了多日的抵制日货带来的滞销都解决了！但是同样的，日本想要继续发行钞票挽回信誉，不知道要耗费多大的时间和心血！不同于那些小散户，大量的中国商业用户对日本钞票的信用产生质疑，他们不好跟日本人撕破脸皮退换，便想了另外一个方法，便是将自己手中的存单直接作为订货款去购买日本人的原料，比如说钢铁、建材、物料，粮食，最大宗的，却是坯布。日本是一个纺织大国，纺织业在他国民经济中占有重要地位，因为中国人抵制日货和纺纱厂罢工，对他们的冲击很大，而国内经济的持续不景气，消费能力的直线下降，导致纺织业限于垮台的边缘，非常的困顿。这一次的挤兑风潮，却是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机会，原本积压在手中的大量坯布被抢购一空，甚至他们临时涨价一点都挡不住中国人疯抢的热情。坯布不同于其他商品，只要印上颜色，谁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只要是中国品牌，就不算是日货，这一点是很好绕过去的。突然获得了大量订单的日本人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们拿到了大批的现金，立刻就能周转起来，起码购买新的物料投入生产还是可以的。只不过中国上海青岛的那些纱厂都停工，暂时指望不上，而且这时候从上海购买棉花回日本纺纱也不太现实，全中国只有河北一带还能供应一点，但也是杯水车薪，山东的棉花给陈晓奇他们垄断了，说不卖，那是一两都不卖！今年的棉花还没有下来，这时候没有棉花储存的日本人是干瞪眼瞅着没米下锅，而他们手里的日元却花不出去，这可成了一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