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袁崇焕的选择宁远城得到锦州大败的确切消息是在两天之后,顿时城内的氛围紧张起来,几乎将士们都预见辽东军又将要跟鞑子血战一场。祖家的骑兵更是摩拳擦掌,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出发。但是,袁崇焕接到赵率教发来的战报后,并没有马上召集将领们议事。督师府一片平静,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其他将领倒不觉得怎么样,但把祖泽润跟祖宽两人给急坏了。按着赵率教送来的战报来看,二叔祖大弼估计已经战死,父亲祖大寿被围在大凌河也是危在旦夕。城内有着自己最至亲的长辈弟兄,他们不能不着急。可袁督师没有下令,祖泽润他们也无可奈何。一来袁崇焕军令如山,二来他们在军中职位不高,不敢去督师府撞木钟。两兄弟计量了一番,他们决定去找中军赞画郭广。袁崇焕经营辽东,手下武将靠的是满桂,赵率教,祖大寿三大支柱;而军内参谋靠的是何可纲跟郭广两人。何可纲出任皮岛总兵之后,郭广复为中军赞画极受袁崇焕所倚重。兼之他待人谦和,深得将士们的爱戴,下边的人有什么事往往找郭广申诉。只要是合理,郭广都尽心解决,各路将领也卖他面子。一来二往,将士们都私底下唤他作‘郭半天’,袁崇焕听闻也只是笑笑作罢。这不,郭广一见到祖家兄弟上门,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开诚布公道:“两位贤侄,这事我可帮不上忙!”还没开口就吃了闭门羹,后边的话两兄弟不知怎么说了。祖宽不善言辞,干脆就站在一旁示意他干弟上。祖泽润无法,只好硬着头皮笑道:“大人,我们两兄弟只是来打探打探,就是想知道什么时候出兵,我兄弟俩好作准备。”郭广看祖泽润扯出这么个烂借口,不禁笑骂道:“你们啊,心底打的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想问袁督师有什么计划去救援大凌河?!”祖家两兄弟红着脸道:“大人明鉴,我父亲困守孤城,为人子的怎么能不着急?大人,我们兄弟是想知道督师有什么打算!大凌河那里有我们辽东三万弟兄,总不能坐看他们被围攻吧?!况且城内还有那么多百姓,失去了大凌河以后就很难东进了,大人,你看”郭广打断他们的话,笑道:“好了,你们要说的我已经知道了,相信袁督师也知道这些。至于具会怎么样,这是军中机密,我身为中军赞画岂可乱传。你们要是真的关心大凌河的安危,就回去做好出战的准备。只要袁督师令下,你们便可出发。”“大人,大凌河危在旦夕”郭广挥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连郭半天都不说,祖家两兄弟无奈只好怏怏告退。祖家兄弟走了后,郭广不禁皱起眉头来。其实,不是他不跟祖家兄弟说,而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袁督师心里是怎么个打算。接到赵率教的战报后,袁督师并没有表露什么,也没有跟幕僚们商量。不过,可以想象的是,这次锦州大败让袁督师背负了极大的压力。因为这是袁督师康复后的第一战,而上次又输给了女真人。如果这一次辽东军再败,那么袁督师不仅威信遭损,只怕也会受到朝内大臣的置疑。这一战,可以说是袁督师在辽东的关键一战。若是在以前自然没有多少担心,他们原先守宁远的时候人不过一万,红夷大炮亦只有十数门,仍旧打赢了努尔哈赤的十万大军。但是现在皇太极却是带着火炮而来,大凌河极可能会象广宁一样。如果派兵救援,至少要集结另行十万大军方有把握。袁督师到底会怎么做呢?这么关键一战,他也极想知道袁督师的打算,况且两天了都还没有动静,这不符合袁督师以往的办事作风。郭广越想越不安,他在屋内转了十几个圈后忍不住出了门,径直往督师府走去。他住的离督师府没有多远,转过条街便到了。“督师在府中吗?”郭广在督师府外边走边向门卫问道。“在,今儿都没出去!”督师府的兵丁们对于郭广这种串门举动早已经习以为常。“嗯!”郭广得到肯定回答就三步作两步跨了进去,他知道这个时候,袁崇焕应该在书房。不过出乎郭广的意料,他刚一进门就看到袁崇焕陪着一个武将在客厅聊天。往里走了两步,他就认出来了。这武将不是别人,正是皇上派到军前‘实习效力’的大内侍卫统领谷刚,现任的宁远兵备使。虽然皇上派谷刚来辽东的目的很难讲得清,但是谷刚为人豪爽,这一年来也颇与诸将相得。是以,郭广边走边高声道:“两位大人好兴致啊!下官见过督师大人!”谷刚也站起身道:“下官见过郭大人!”“是行复(郭广字)来了,本督正想找人寻你,你倒是自己来了!两位都是熟人不必多礼,来大家都坐下!”袁崇焕呵呵笑道。郭广原本兴冲冲而来想跟袁督师商量大凌河的事,但现在多了个人。他心思灵动,不知袁督师跟谷刚之前在说些什么,自然不会贸然开口。坐下后才道:“哦,不知督师要找下官来所为何事?”“嗯,本督刚才正跟谷大人说起,为的还是大凌河被围的事情!”袁崇焕说到这,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既然袁崇焕自己讲了出来,郭广就放开来问道:“督师可有了定见?”袁崇焕站起身,望着堂前的天井悠悠道:“此事关系重大岂是本督能作得主的?本督接赵率教的禀报后,立刻写奏折发往京师,估计在这两天内会有消息。”袁督师这两日没有表态就是因为这个?!朝廷不是已经有旨意下来让督师总理关外大小事务嘛,袁督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难道不怕贻误军机嘛?!难道是因为这位大内出来的统领嘛?!郭广瞥了眼对面的谷刚,心里暗暗揣度。“那督师给朝廷的意见是?”袁崇焕叹了口气道:“如今之策只在于援军派与不派之间,本督是将此两种计策的利弊都写在奏章中,由皇上及诸大臣们决断。”袁崇焕背对着他们,顿了顿之后又补充道:“大凌河城经过这么多年的营建,其防御能力亦不过稍逊宁远一筹,祖大寿有三万人马坚守,本督估计其足可与女真人一拼。锦州城高墙厚,且易守难攻,女真鞑子无力强行攻下。如果不派援军,大凌河是否被攻下在五五之间,当然鞑子很有可能不愿损耗大量兵力去夺取一个他们毫无用处的城堡。如果派出援军,便是要跟鞑子决战,其兵额要在五六万之间,与锦州人马会合后将在大凌河与鞑子遭遇。野战中能否克制鞑子的火炮在五五之间,但是女真人凭借其优秀的骑兵则可实行多种策略。敌酋皇太极可能会围而不攻,或者避战引我军深入,又或者将我们十几万大军干耗在大凌河。时间一长,我军粮草补给便会出现问题。锦州离宁远路线太长,容易遭鞑子截断粮道。兼之天降大雪,道路转运困难,都不利于我军出战。这些便是派出援军所要面临的风险。”“派与不派都存在五五之数的风险,本督不敢轻决。唯有圣上明断后,我等以圣意为准再行布置人马实施。这也是本督方才跟谷大人在讨论的!”此时谷刚才道:“袁大人见识远卓,将会战中的可能都分析得极为详尽。派不派援军确实两难,下官不过是个新丁,惟听命是从!”袁督师跟自己想的倒有七分相近,郭广开始明白袁崇焕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毕竟郭广跟袁崇焕多年,对他的行事作风极为熟悉。随着袁崇焕的述说,加之自己的推测,郭广的心情由不解到明白,由明白到困惑,由困惑到了解。虽然在片息之间,郭广的心思竟是兜了一个大圈。如果说袁崇焕的两难抉择让援军的问题交付到朝廷去决断,郭广明白了为什么督师这两天没有任何动静。但是郭广并不相信袁督师没有自己的主张,是否出兵救援只怕袁督师在写奏折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底。袁督师何许人?!任兵部职方主事时便敢一人出关,任兵备佥事敢擅杀贪官武将立威,任辽东按察使更敢不听调令,独率一军守宁远!辽东军中,谁人不说袁督师有胆气。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便会不顾一切的去实施,甚至不惜违抗上令。现在是一方开府建牙的大员,皇上又给与了便宜行事的权力,袁督师反而请旨,那只能说明,袁督师并无救援的打算。朝廷决断远比军前议事更为繁琐,大臣们安坐京师靠的也只是奏折来判断,出现两派相争是很正常的。而大凌河是否会被攻下,完全是在旦夕之间,如果鞑子全力攻城,大凌河也抵挡不了几日。袁督师如果有心救援,决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奏折的决断跟往来之上。袁督师既然已经决定不发援军,为何还要去请旨呢?!这是让郭广一开始困惑的地方,但想一想就了解了。袁督师现在用的是昔年三国陆逊在夷陵拒刘备之策,有所不同的是,陆逊是借吴王下令不得出战,袁督师却是借朝廷旨意来坚守。此策好处在于,单独放弃大凌河让祖大寿死守,如果是袁督师提出,则会让他失去辽东军心,不利于以后统率全军。如果朝廷来做这个‘恶人’,则会好得多。为了让辽东的将士们相信这是朝廷的旨意。袁督师这两天谁人都没找过,却是跟有着朝廷使者之称的谷刚谈得热火朝天。用意已经很明显,朝廷的坚守旨意下来,将士们都会认为袁督师是迫于无奈受制于朝廷那般大臣。那袁督师凭何猜测朝廷跟皇上是主坚守的呢?!理由很简单,且不说出不出兵都要面临极大的风险,就光辽东督师袁崇焕都没有定见,保守的大臣们为了稳妥起见,都不会支持出兵的。可以说,在袁崇焕写奏折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大多数人是反对派出援军的。一切都在袁督师的计算之中!在军前谋划这么多年,郭广绝非迂腐之辈。因为那些不通变化之人,不是给袁崇焕贬走了,就是给敌人收拾了。以郭广对袁崇焕的了解,他相信袁督师这么做决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声。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袁督师此举虽然看似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实际上却也极有利于恢复辽东。保全督师威名好处自然不言而喻,但是丢失大凌河亦有其作用。如果按照广宁之战为参考,女真鞑子每攻陷一城,损失三万人马左右。只要明军不出外野战,则两军损失相近。如果皇太极要攻下大凌河,那么从实际上而言,他并得不到他所想要的东西,反而还要损失几万人马。吃下大凌河,女真人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三两万人马的损失没有五六年女真人都无法补充得上。而大明只需将关内的人马调出关外训练,不出两年便可成为新军。袁督师是要用大明的优势,以本伤敌!在城墙上一比一的消耗女真鞑子,远远比在野战中二比一甚至三比一的损失明军要划算得多。以大凌河为诱饵卡住皇太极这条大鱼,可以说是在目前鞑子拥有火炮的情况下的又一奇着。唯一让人觉得可惜的是,祖大寿战死将是明军一大损失。经过郭广自己的层层分析,他觉得自己渐渐把握住了袁督师的方略。因为行此计策好处多多,除了有利辽东军事内的事情,甚至也是督师向朝廷表示安分守己的机会。历来朝廷都忌讳地方大员独断专行,如今皇上对督师就没有防备吗?!否则怎么会让一向跟督师不和的马世龙守在山海关,又让心腹臣子谷刚来辽东锻炼!他越想越是佩服督师的高超,当然这些话不是可以随便说出来的,甚至是单独对着袁督师,有些话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便行了。两天的疑惑顿时开朗,郭广呵呵笑道:“袁督师所言极是,一旦派出援军,就必须调集关内人马,不仅兵马出动,粮草也要跟上,这不是辽东一镇可以完成的,由朝廷统筹最是恰当!”“嗯,行复通令全军,大凌河被围之事本督已经请旨。现在各营的将领都在着急了吧!祖家那两兄弟有没来找你?”袁崇焕似乎语气轻快了不少。“他们两兄弟急得不行,想来向督师请战,被我赶了回去!”“呵呵,意料之中!不过还是不要用他们作前锋,为救其父,本督恐他们过于冒进,反而被敌所伤!”袁崇焕边走边坐回了椅子上。“督师说得是!”郭广附和道。“袁大人,下官来辽东也有一年,若是出战,下官也愿先行!”谷刚一听可能有战打,忍不住想率军出战。他虽然任宁远兵备使,手下也有五千人马,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打战。皇上让他来辽东,就是想让他学习作战之法。此时不请战,更待何时!袁崇焕跟郭广对视了一眼,没有想到这个侍卫统领居然有当先锋的想法。比起那些只想在辽东混功劳的人来说,这个人着实还算不错,没有因为出身禁卫而眼高于顶。袁崇焕呵呵笑道:“嗯,谷大人有此想法甚好,如果朝廷准许出战,辽东兵马悉数都要开往锦州,战是有的打。非本督不让你任前锋,而是历来对阵女真都需骑兵开道。”袁崇焕的婉拒让谷刚面上一红,自己不过一个毫无军功的白丁,居然想任先锋。更让他尴尬的是,自己一激动居然忘记自己率领的是步兵营。袁崇焕见他有些尴尬便正色道:“我辈武人想沙场立功其心可嘉,要打战有的是机会。一旦出援,谷大人便率你的人马作为我中军前哨,本督看你杀敌立功!”谷刚听得出袁崇焕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心中感激,站起来抱拳道:“下官谢过督师大人!”既然事情交与朝廷决断,剩下的自然只有等待。当下三个人在督师府讲武论兵,研究平辽之策。谷刚为人豪爽,又虚心请教,郭广则机敏,袁崇焕睿智往往一语中的,三人谈得不亦乐乎,直到傍晚才散去。郭广宣布袁崇焕的军令后,再无人找他撞木钟了,大家都知道,现在决定一切的是远在京师的朝廷。不过各营还是作好了出战的准备,军需官们也开始调集车马,大军要是出发便开始运送粮草。两天之后,一匹快骑从山海关飞骋而至。异世明皇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