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雪兀自下个不停,即便是隔着坤宁宫那数道厚实的墙,狂啸的北风依旧响得令人心烦,胤祚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头总有一种想要放声长啸的冲动。是的,大幕已经拉开,大戏就要上演了,这场大戏不单是弘历、弘扬兄弟俩之间的胜负手,同时也是胤祚自个儿的胜负手,这令胤祚心中颇有些焦躁不已。快三十年了罢,来这个朝代头尾算起来已经二十九年了,多年的等待、多年的煎熬不就为的是能达成富国强军的目标吗?眼下所有的条件都已经具备了,也该是到了收获的时候了,只是这个果实却不是那么好收的,能不能真儿个成功谁也不敢保证。革新不是革命,自古以来为了实现富国强军而做出努力乃至牺牲的人还少吗?只可惜无论是从上到下的变革如宋神宗、王安石之辈,又或是自下而上的那些诸如朱元璋之流都没有成功过,不是被传统所同化了,就是被架上了道德的审判台,淹没在后世那些酸儒们的唾骂声中。清吏治,推广新技术说起来都是难事,可胤祚其实并不算太担心,真儿个令胤祚放心不下的只有两条----一者是制度,二者是皇朝的命运。制度是保持吏治清明的关键,说实话,这时代的官员真儿个清白的是少之又少,要想全面清理着实是件不可能的事情,能做到清理一批巨贪就不错了,至少能保证在一定的时期内吏治较清明。但是,若是没有制度加以约束,时间久了,吏治照旧还是清不了,这个制度着实不好整----廉政公署?可怜胤祚只知道一个名称,至于规章制度、运作程序是怎么回事胤祚就抓瞎了,该怎么搞才能做到既保证吏治清明又不至于变成前明那种锦衣卫之类的狗屁特务政治这才是胤祚最头疼地问题之所在。皇朝的命运关系到胤祚及其后代子孙的命运,如何能令胤祚不操心----胤祚想要富国强军不假。可他却没打算让自己或是自己的后代成为富国强军的祭品,他还没伟大到那等地步。君主立宪?别说这会儿中华大地还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资产阶级。就算现如今中华大地上的资产阶级已经壮大到了能参政议政的地步,胤祚也绝不会自愿放弃手中地权力,这一条胤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权力是个好东西,一旦你尝到他地甜头,那就一准会上瘾。胤祚是穿越者尚且如此,更何况他那些含着金钥匙生下来的子孙后代们?若是不能找到一个变革与传统的结合点,那么胤祚现在所做的一切就相当于是在为子孙后代们挖掘坟墓。伟大是有局限的。再伟大地人都不免有私心,更何况胤祚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大公无私的伟人,只是该怎么办。他却始终茫无头绪,在这一点上也没有人能帮得了他,一切的一切都只能靠胤祚自个儿去摸索。“皇上,您醒了?”被胤祚翻身地动静惊醒过来的兰月儿睁开了眼,便见着胤祚披着袍子半躺在**正睁着眼看着屋角那盏宫灯,忙低声地问了一句。“啊,没事,没事,朕不困。小月儿睡罢。”胤祚轻轻地在兰月儿的肩头上拍了一下。笑呵呵地说道。兰月儿睁着一双大眼看了看胤祚,伸出一只柔夷揽住胤祚地腰身。低声道“臣妾也睡够了,要不臣妾陪圣上聊会天?”“哦?好啊,呵呵,朕整日里瞎忙乎,也没空陪小月儿聊聊天的,嗯,等朕哪天闲下来了,带你们到江南去走走,好生瞧瞧朕的锦绣江山。”胤祚一想起这些年自己忙得团团转,始终没多少时间好生陪陪妃子们,心中不免有些子愧疚。“真的?那可太好了!头前凤妹妹还在念叨着多年没回扬州了,怪想的。赶明儿臣妾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凤妹妹去。”兰月儿很是高兴地说道:“啊,对了,圣上,说起凤妹妹,臣妾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头前春兰妹子跟臣妾提过几次了,说逸雪格格也到了出阁的年岁了,她不敢跟圣上提这事儿,托臣妾向圣上打听一下,该是给逸雪格格指个好人家的时候了,就不知圣上可曾定了下来?”“这个……”胤祚不禁一阵语塞,逸雪格格与弘历是同一天出生的,现如今弘历都已经大婚了,可逸雪格格还在后宫里称王称霸的,也真是让胤祚头疼不已,倒不是胤祚不想给她指婚,实际上礼部早就将备选地青年俊彦报上了一大批,不单有新科进士还有那些来求亲地蒙古王公世子们,只可惜到了逸雪格格那儿全都被打了回票,而胤祚实在是太宠这个丫头片子了,也不想勉强她,这事儿就这么拖下来了,天晓得这丫头到底想嫁谁。\\\\\\“圣上,春兰妹子也是着急逸雪格格的婚事,这才……”兰月儿一见胤祚面色古怪,忙低声解释道。“哦,没事,没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嘛,唉,逸雪这小丫头,朕也真拿她没办法,你说她这么个丫头片子整日里舞刀弄剑地,唔,听说最近还迷上了打枪,若是没个能管得住她地夫婿,那还不乱了套,算了,朕随她去好了,等她急着要嫁人之时再说好了,天色不早了,睡罢。”胤祚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揽住兰月儿的小蛮腰,探索着褪去了兰月儿的小衣,一阵嬉戏之后,翻身上马,立时春光满室……远卓七年正月初十,《京师纪事报》大篇幅报道了四川记者梁宽晓一家被灭门一事,指出梁氏一家是因揭露四川亏空案一事而遇害,同时还有大量的评论文章,矛头直指各省政府的亏空事宜。文章中载明亏空已经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现象,呼吁朝廷下大力加以整顿。远卓七年正月十六日,远卓帝下明诏,昭告天下,除已派出朝廷大员调查梁氏灭门案之外,宣布由雍亲王允缜、大阿哥弘历、户部尚书施世伦对各省亏空案进行调查,同时准备在全国范围内实行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制度。诏令一出。天下震动,关于要不要实行官绅一体纳粮地争议顿时风起云涌。各种观点的评论文章纷来迭至,《京师纪事报》上论战再起,吵得热闹非凡。报纸上吵成了一片,不过户部里头却没人去管那些闲事儿,此次户部的担子极重。无论是清欠还是推广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两件事都凑一块儿,那更是令一起子户部官员忙得晕头撞向地。会开了好几天,却始终没能拿出个准主意来,。可偏生雍亲王允缜、大阿哥弘历这两位大爷全都没露面,说是都病了,愣是让施世伦急得白发又多出了不少。远卓七年正月十八日,“病”刚好的大阿哥弘历并没有到户部理事,而是乘着大轿子径自出了城,往雍亲王府探望同样“病”了的允缜去了。雍亲王允缜从当阿哥那会儿起就甚少跟朝臣们来往,加之府邸又在城外,即便是自家兄弟们也都甚少上他的门,这等大雪初停的日子里。偌大地雍亲王府门口更是没啥人气。除了几只耐不住饥饿飞来觅食的麻雀之外,别说访客。便是行人也无一个,冷清得可以,一干子雍亲王府地门房们早已习惯了门前冷清的样子,加之天冷,也没人愿意站门口去轮值,都躲在门房里聊着天,偷着懒,等弘历的大轿子都到了倒夏门了,那帮子下人们都还浑然不觉,兀自侃着大山呢。一身银狐皮袄,头戴火狐狸毡帽,脚蹬千层底棉鞋的弘历也没让身边的长随去通报,自个儿缓步走上了空荡荡地台阶,面带笑容地出现在那起子聊得正高兴的门房面前,顿时吓得那帮子门房磕头的磕头,请安地请安,忙乎得团团转。“烦请去通报四伯一声,就说小侄弘历给他请安来了。”弘历笑容满面地随手掏出几张拾元面额的纸币赏给了那几个吓坏了的门房,话一说完,也不多留,自顾自地出了门房,站在屋檐下地台阶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想着心事儿。“嗯哼,这小子总算是来了。”“病”了的允缜正在书房里跟唐国鸣下着围棋,一听到管家来报,说弘历来了,顿时笑了起来。“呵呵,也该来了。”唐国鸣笑了一下,伸手推开棋盘,看了允缜一眼道:“王爷既然病了,总该有个病的样子罢,要不也太说不过去了不是吗?”允缜笑了笑,没有接口,对着管家道:“去,让弘时代本王出迎好了。”弘时,允缜的第三子,生于康熙四十三年二月,说是第三子,其实现如今是允缜的长子---允缜的长子、次子全都死了。现年十一岁的弘时倒也生得一表人才,只是身材算不得高大,大体上因还没发育的缘故,看起来就是个小娃娃,不过气度却是不错,跟允缜那副冷峻地性格一点都不象,倒是跟弘历颇有些相类似。“小弟给大阿哥见礼了,大阿哥您能来鄙府,着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地,大阿哥,您里面请。”弘时一出场便是笑着见礼,场面话儿也说得分外顺溜。“哟,是时弟啊,好久不见了,呵呵,这个子都长高了不少喽,哥哥都快认不出来了,对了四伯的身体可好些了,要不哥哥让皇阿玛派些太医来,好生看看?”弘历本就是个潇洒之人,自然不会失了礼,笑容满面地回了礼,客气地说道。“多谢大阿哥关心,父王地病好些了,只是还起不得床,这不,只好让小弟替父王出迎了,大阿哥切莫见怪,外头冷,大阿哥府里坐去。”弘时笑着摆了下手,示意弘历先请。弘历跟弘时甚少见面,一年里最多也就是祭祖、给太后拜寿等有限几天见过几次罢了,以弘历的地位自然是很少去关注那些堂兄弟的,甚至连话都很少跟那些堂兄弟说,此时见弘时谈吐不俗,礼貌周全,尤其是风度跟自个儿颇有些相似,心中不由地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不过也没多想,笑了一下,径自进了门。弘时等弘历走过了门厅,忙快步跟上,一路寻着话题陪着弘历说说笑笑地往王府的深处走去。“四伯,小侄给您请安来了,您可曾好些了?”弘历刚一踏进允缜的卧房,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刺鼻得很,不过弘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了眼头上贴着一条厚厚的白绢子、身上盖着厚实棉被的允缜,很是客气地问道。“哦,是弘历啊,来,坐下罢,唉,四伯年纪大了,这身体怕是不中用了,三天两头要生病,唉,老喽、老喽。”允缜一副有气没力的样子道。弘历客气地告了个罪,挨着床坐了下来,笑着道:“四伯,您正当年呢,怎能说老呢,这病可是拖不得,小侄一会儿回宫便通禀皇阿玛,派些个太医来,好生为四伯调养一番,户部的差使可离不得您老人家的。”允缜苦笑了一下道:“户部事忙,这一条四伯是知道的,只是四伯这身体,唉,怕是要误事啊,回头就请大阿哥帮四伯跟圣上告个罪,帮四伯推了户部的差使好了,这户部有大阿哥在,一准能行的。”弘历笑了一下,也不说话,从衣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