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惩戒

宁远怔了一下，忽然松手，我的身体向下倒去，豆儿和小米儿忙接住我，我依稀还能感觉到豆儿和小米儿的手抱住我时的温度。我陷入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心中也中有一种情感，那就是痛，漫无边际的痛仿佛汪洋大海一般几乎将我淹没，我独自一人在那海水中沉浮。头脑中不断的闪过宁远那痛彻心扉的表情，因而胸口更加憋闷。耳边一直有哭声，细细索索，让人听得不真切，却又时而传来，搞得我心烦意乱，到了此时，我明白自己的意识已经慢慢苏醒。我缓缓的睁开眼睛，豆儿和小米儿正守在我的床前，室内已经大亮了，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再无他人。豆儿见我醒来，开心的直哭了出来，忙跪在地上磕头，嘴中念着：谢天谢地，谢谢菩萨保佑，娘娘总算醒过来了。我微微仰头看外面的天，问道：我昏过去很久了吗？小米儿道：小姐昏过去已经有两天了。我拍拍自己的额头，一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豆儿爬起来问我：娘娘肚子饿不饿？奴婢这就去给娘娘弄些吃的！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苦笑，问道：皇上是怎么处置我的？豆儿和小米儿对视了一眼，都低下头，沉默不语，我渐渐有些透不过气来，勉强笑说：你们只管说来，我能承受的住，皇上要怎么处置我？又要怎么处置宁广？豆儿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这才张开嘴：皇上什么都没有说！我不禁诧异的抬头，豆儿抿着嘴唇说道：那日娘娘晕倒之后，皇上忙抱住娘娘，失魂落魄的大喊太医，哭泣无助的就像一个孩子，直到太医诊断说娘娘并无大碍，皇上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忽然好像无法原谅自己依然关心娘娘的样子，落荒而去，至今也再没有过来了，这几日，皇上也没有上朝，每日都要宠幸三五位娘娘，宠幸过后便大肆晋封，想来这气还没消，是故意赌气，做给娘娘看呢，只是-我看向豆儿，豆儿方又说：那日皇上离去以后，皇后非常不服气，落下狠话说从今往后除非皇上主动来看娘娘，否则娘娘就永远都别想再踏出这德秀宫半步，还说只要她在一天就会竭尽全力阻止皇上回心转意！小米儿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淑妃娘娘不是也和皇后说明，只要她在一天就会联合太后一起让德妃东山再起，到时候定让皇后后悔！豆儿忧心忡忡地说：淑妃不说还好，这一说岂不恰好给皇后敲了警钟，让皇后谨小慎微，并加快毒害娘娘的脚步？皇上如今是不理会娘娘了，娘娘也无法踏出德秀宫，倘若这个期间皇上在抑郁和伤痛之下，找到了其他慰籍品，让他人得了势，娘娘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我笑笑，翻转了一下身子，明白宁远对我的冷漠和不理睬就是对我最大的惩戒。我双手捧着肚子，暗暗的对肚子里的小宝宝说：你的父皇恐怕再也不会理你这个心狠手辣、胆大妄为的娘亲了！只这样一个念头，我便已经泪流满面，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窖里，那由内而外的蔓延开的冰冷几乎要把人吞噬掉。小米儿没有发觉我的异样，继续搬弄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的说：不过两日，咱们宫里已经多了沈婕妤、赵淑仪、雯昭仪、丽婉容、华充仪、凝婉仪、福容华、颜昭华和羽良娣，各个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却因为一夜侍寝连升数级，相反原来与娘娘交好的清昭容、静贵人等都受到了冷落，噢，倒是合婉容依然得到皇上的宠爱，昨天还升了合淑媛，我看啊，皇上是故意作出风流天子的样子来气小姐呢！豆儿不停的向小米儿使眼色，小米儿也没看见，我无奈的笑笑，想来宁远现在是真的受伤了，因此自暴自弃让自己不再相信真爱，故意留连花丛之中了吧？我问：这颜昭华和凝婉仪？豆儿忙说：就是昔日的颜嫔和凝贵人。我淡淡的笑笑，又闭上眼睛，豆儿揣摩着我的意思，缓缓地说出一些我可能愿意听和想听的话。她说：皇上并没有责罚王爷，王爷这几日也没有上朝，终日呆在地窖里陪伴着王妃，奴才们怕王爷冻着，也都准备了厚厚的棉被，所以娘娘不需要担心王爷--这几日晋升了许多妃嫔，皇后和宸贵妃都在紧锣密鼓的招兵买马，这些新晋的妃嫔原本都是些没头没脸的人物，忽然受到了晋封，为人处事都小心翼翼，很是乖巧，皇后和宸贵妃虽然百般笼络，却也不敢对这些人的衷心断下结论--淑妃娘娘那里也笼络了沈婕妤和雯昭仪，现在后宫算是三足鼎立，大家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听淑妃娘娘说，以皇上现在的行为举动，去承德的人选很有可能偏离过去的祖制和规矩，谁都有可能被皇上钦点为陪同的人选，所以大家现在都是按兵不动，只看自己的造化和运气了------娘娘可能不知道，那日告发王妃身份的人就是合淑媛--听到这里，我忽然睁开眼睛，豆儿说话立刻变得小心翼翼：这才是合淑媛未被冷落反而晋封的原因。我冷哼道：早就猜到是她，只是我想不通，会是谁把这件事走漏了出去！豆儿略微犹豫了一下，才说：合淑媛现在已经归顺了皇后娘娘，想必她们在之前也早有勾结，奴婢以为，这一切都是皇后与合淑媛计划安排好了的，届时一个站出来举报，一个随后再捅一刀，哼，好个诡计多端的合淑媛，咱们竟然没算计过她，她未免太难以捉摸了！小米儿为我端过来一杯茶，我润了润喉咙，才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技不如人，咱们也该愿赌服输才是！豆儿有些难过得看着我说：娘娘，您这话可是发自内心？奴婢知道娘娘现在难受，皇上这样误解娘娘，怨恨娘娘，娘娘又怎么会好过呢？娘娘，您有什么情绪就表现出来吧，奴婢们不是外人。我淡淡的露出一丝微笑，眼角瞬间湿润，真的用手去摸，却又什么都摸不到，我说：何必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大闹？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拥有和失去的过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吧！豆儿微眯着眼睛，忧伤的凝视着我，我低下头，逃避她那似乎能探究我内心深处情感的眼神，复又缓缓的躺下，豆儿忙轻柔的为我盖上被子，小米儿从东阁拿来一碗粥和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子，对我说：小姐，您昏迷了两天，这粥是奴婢一直放在小灶上热着的，就等着小姐醒来给小姐填肚子的，这一碗是陈太医给小姐熬得滋补汤，小姐快趁热喝了吧！我闭着眼睛，沉默着不理会她，她有些着急，求道：小姐再怎么难受也不能拿身子折腾啊，您就快些吃药吧！咱们就算服输，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不是？我依然默不作声，小米儿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帘子外一阵轻笑，合淑媛的声音轻快的跳跃出来：怎么德秀宫连个传事的奴才都没有？我来了许久，竟然都没有人为我通传？豆儿一听忙过去掀开帘子，毕恭毕敬地说：是奴婢疏忽了娘娘，还请娘娘降罪，娘娘里边请，小米儿，给淑媛娘娘上茶！合淑媛一摆手：免了，我德安宫要什么没有，大老远来你这讨什么茶喝？我是来看德妃姐姐的，怎么德妃姐姐苏醒过来你们都不去告诉我一声呢？豆儿忙说：我们主子也是刚刚才醒；再说娘娘现在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每日都要陪伴皇上，哪里有时间听奴婢汇报这些琐碎的事情？合淑媛得意的笑笑，端详着豆儿，说道：你倒是个明事理的，知道巴结奉承本宫，不过本宫恰恰不喜欢你这种见风使舵的人，现在你们应该对本宫恨之入骨，不是吗？豆儿忙跪下说：娘娘这是什么话？娘娘一直和我们娘娘情同姐妹，如今我们娘娘落了罪，昔日里要好的人都没了踪影，只有娘娘还愿意过来探望我们娘娘，奴婢现在是感激还来不及呢，何来怨恨？合淑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的笑说：不要演戏了，本宫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好听的话，你且退下。她走向我，打量了一番才说：德妃姐姐怎么这般憔悴？我听说德妃姐姐是故皇后转世，如此命大的人怎么才经历了这么点波折就消极任命了？我依然不说话，合淑媛不禁火冒三丈：为什么不说话？你觉得我不配和你说话吗？本来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后宫之内每日都是新人笑、旧人哭，而我，正好喜欢欣赏落魄之人的落魄生活，所以过来看看姐姐你。其实姐姐对我也算有恩，只可惜我不是知恩图报的人，在这后宫之内，比我权高位重的人少一个是一个，我没有姐姐的运气，不能起死回生，因此只能自己挣扎着，能爬多高就是多高，如若不幸也只能感叹自己命不如人了。听到这里，我才缓缓的睁开眼睛，笃定的看着合淑媛，淡淡地说：既然这样，不知妹妹看到我现在的际遇有何感想？合淑媛摇头道：似乎并不坏，在我没有被姐姐选中之前，我过的日子可要比姐姐现在清苦多了。我不禁笑笑：你这话说得我倒有些活下去的意思了，我现在还不算失败，不过是退回到了刚入宫时的待遇，是不是？真抱歉，你大老远的来一次，我却没有让你看到我落魄的样子，兴许你可以再略施小计，让我更惨一些，那时我保证哭给你看，让你满意而归！合淑媛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沉着的用手梳理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合淑媛呼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容，说道：不愧是姐姐，说出的话就是这样惊世骇俗，我来这一遭也不算白来，既然姐姐有这样的斗志，那妹妹可就等着姐姐东山再起了！我亦微笑着说：什么起不起的？我再好也是昨日黄花，哪里比得上妹妹的娇艳和势头？只是妹妹跟在皇后身边，可要多加小心了！合淑媛冷冷的笑：姐姐自己才是要多加小心的吧！哟，这都快申时了，今个皇上在牡丹园举办鲸鱼宴，据说要朝中群臣和后宫嫔妃同聚一堂，场面空前绝后的壮观，还有御林军、和500乐师共同组成方阵，演奏《承天曲》，不过可惜，姐姐你是看不到了。她盛气凌人的笑着，转身，由贴身的丫头搀扶着端庄高贵的离去，离去之前那贴身的丫头回头和豆儿使了个眼色，豆儿只不动声色的低下头。我靠在床头，豆儿走近我才说：娘娘，如今咱们在外面的人可都还记挂着娘娘，娘娘要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摇头：那些人不过是受了我一点恩惠罢了，如今我失了势，他们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巴巴的和咱们扯上关系，倘若真有这样的，我也怀疑他的动机，豆儿，你就别再忙活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考虑，我知道皇上的脾气--你们还是想办法出宫，在家里相夫教子吧！另外，把咱们宫里的这些奴才也都散了吧，他们原来在我这里当差，去别人宫里也都只能吃苦受委屈，如果外面的那些人真的记挂我，就为咱们宫里的这些奴才寻个好去处吧！豆儿不禁诧异：娘娘这是？我笑笑，从枕头下面拿出宁远送我的同心结，仔细的端详把玩着，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