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儿见状忙安慰我说:娘娘切莫难过,皇上对娘娘的感情我们这些旁观者看得最清楚,如果皇上真的恨娘娘、怨娘娘、对娘娘绝情了,在娘娘昏倒之后又怎么会那样焦急和失控呢?如果不是依然深爱着娘娘,皇上又怎么会如此矛盾的去做这些假象?我摇头:他认为我是十恶不赦的,所以才会愤怒于自己对我还有依恋。他终究下不了手,终究忍不下心,可他确实恨不得就那样收紧双手狠狠地掐死我!我并不怪他如此对我,我只怪自己让他难过!豆儿听到这里,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只能忽然抛弃主仆的差异,抱住我,柔声的说:娘娘也是迫不得已,娘娘不要自责,皇上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一定会的。我的眼角终于留下来一滴眼泪,滑落在豆儿的肩膀上,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忍住那汹涌而来的悲伤和绝望,小米儿又把那粥热了热,端过来给我,劝慰道:小姐,吃些东西吧!就算小姐没有胃口,也要为腹中的皇儿着想啊!我下意识的伸手抚摸肚子,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有拼了命也要保住孩子,也要活下去的欲望,可它转瞬即逝,让我抓都抓不住。我摇摇头,缓缓的躺下,豆儿和小米儿对视了一眼,焦急的有些不知所措,小米儿绞尽脑汁,忽然说:小姐可还记得当年咱们住在永福宫西殿时的光景?那时候小姐还是秦才人,还没有伺候过皇上,每日的吃穿用度简陋不堪,却也快活,其实小姐不过是时光的轮回之中转了身,回到最初的起点罢了,只要还有命在,小姐总会有云开月明的那一天。我愣了愣,脑海中忽然想起蓝翎的那段话。“姐姐不要像我这样没出息,因为姐姐总会守到云开见月明”!到了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蓝翎自我了断前的那种痛苦和绝望,蓝翎如果能够坚持下去,是不是也会看到曙光?世间万事都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无怪蓝翎会在巨大的伤痛之下决定不再苦苦的守候,踏上不归之路!人最难做的便是伤害自己,最难面对的也是对死亡的恐惧,可如果她已经选择用死亡来逃避一切,那么她所承受的现实和痛苦将会有多么重?我吞咽着自己的泪水,在心里说:蓝翎,我现在的痛苦也许根本不及你所承受的万分之一,因为至少我还拥有过,你不是没出息,是真的无能为力!我微微的笑了一下,对小米儿说:别劝我了,我的天已经黑了!我转了个身,笨重的肚子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抚摸着肚子,边哼唱着小时候娘亲唱给我和云舒听的歌: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君若看到荷花泪,可知荷花几多苦?吾本是,荷花女,只是与君心相许。今宵为君把歌唱,句句都是伤心曲。吾本是,荷花女,朝朝暮暮为君舞。看尽人间多少事?知己只有吾和汝。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但愿天下有情人,总有一天成眷属。吾本是,荷花女,一片芳心请记取----(1)忽然外面一阵宏大的乐曲声传来,钟声轰鸣,各种管弦乐器齐鸣,中间交织着御林军的呐喊和刀枪碰撞的乒乓声,我知道这是牡丹园正在演奏《承天曲》,心中不免更加落寞。不多时,凝婉仪的丫头祸兮和陌儿的丫头剪溪都拎着小篮子来到德秀宫,每个篮子里都装着一碟鲸鱼肉和一些什锦小菜,豆儿接过来对着那两个丫头耳语了几句,才一起走过来,祸兮笑道:娘娘好睡,咱们可来的不巧了,只是这鲸鱼肉凉了就不好吃了,小姐特意吩咐过,要奴婢走得快些,以保证娘娘能够吃上热乎的、鲜嫩可口的肉呢!剪溪也说:就是呢,可把我们给累坏了,娘娘来摸摸,这碟子还烫手呢。小米儿凑近我说:小姐,您好歹吃些?我依然不吭声,几个丫头对视了一眼,都无奈的摇头,剪溪说:方才我从后门进来的时候,看到正门口站着几个侍卫,想来是皇后派过来看守德妃娘娘的,如今你们想要出去可就难了,往后这里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只管偷偷来告诉我,我说什么也会帮上一把的!祸兮也说:皇上都没下旨,皇后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这不等于把娘娘给软禁了?豆儿,小米儿,你们只管受几日苦,淑妃娘娘和我家小姐定会尽力相助。小米儿忙问:现在凝婉仪是谁的人?祸兮笑道:本来宸贵妃想要笼络我家小姐,却没想到被皇后捷足先登,你们且放心,无论我家小姐是谁的人,都不会忘记德妃娘娘的!到了这时,我才突然开口道:祸兮,我对你家小姐好都是有所图谋的,你回去叫她不要再惦记我了。豆儿一听这话,立刻没了声响。祸兮跪下说:娘娘对我家小姐如何奴婢看得最清楚,奴婢知道娘娘是怕连累我家小姐,娘娘请放心,我家小姐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事事置身事外,定会努力争取以求保护娘娘。我自嘲的笑笑,感慨道:有些人不理解我的无奈,认定我是十恶不赦的人,有些人不理解我的图谋,料定我依然心存善良,把我当恩人看待。大家是怎么了?剪溪笑道:娘娘的问题好奇怪,是不是已经饿得有些神智不清了?咱们拿来的鲸鱼肉正好还热着,娘娘就吃一些,也好有力气继续想事情!我笑笑:不吃了,头脑笨拙些,才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你们都回去吧!呆太久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不需要她们的帮忙,我只是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剪溪和祸兮对视了一眼,才无奈的告退。豆儿担心的走近我,说道:娘娘这又是何必呢?倒让皇后那一班人得了便宜。我依然不作声。小米儿用小勺子弄了些盐水、糖水,不时地滴在我干裂的嘴唇上,本来就晕厥了两天,如今又滴米未尽,很快便枯萎下来,再加上那日在地窖里受了点风寒,到了晚上,便发起烧来,体温高的有些烫手,一直喃喃说着胡话,豆儿和小米儿吓坏了,想要出去叫人却被门口守卫的侍卫给拦了下来,任凭两个丫头威逼利诱还是哭闹求情,就是不肯放行。小米儿急得直哭,倒是豆儿过去受过苦,知道些土法子,忙吩咐其他奴婢去找些白酒过来,倒在我的身上,两个丫头一左一右不停的为我揉搓着皮肤,我被酒味熏得难受,哇哇的吐了起来,由于胃中没有食物,只吐出些酸水之外便是撕心裂肺的干呕,皮肤被两个丫头揉搓的很疼,我双手环抱着自己,侧过身蜷缩起来,整个人冷的发抖。豆儿说:小米?你那粥还热着没有?还有那药汤子,好歹是补养药,快拿过来给娘娘喝!小米儿一边哭泣着一边跑出去拿粥和药,外面依然传来欢快的乐曲,豆儿抹着眼泪硬是掰开我的嘴,把那粥一口一口的喂到我口中,我只蜷缩着,不张嘴也不吞咽,豆儿无奈,边哭边说:娘娘,您就吃口吧!您现在这样让奴婢看着心疼啊!我依稀能够听到豆儿的声音,双耳轰鸣,眼睛因为高烧疼痛得无法睁开,嗓子也剧烈的疼,嘴唇稍微一动就会裂出口子来,豆儿只喂了几勺粥,我的嘴唇上就已经流出了鲜血,小米儿忙又用水湿润我的嘴唇。我痛苦的呻吟着,神智慢慢有些模糊,心中却依然想着:宁远,你在哪里?我好难受,你在哪里?小米儿见我如此,实在忍受不住,再次冲出去,和那些侍卫争执起来,豆儿忙去拦住她说:你这样做也是没有用,咱们不如弄出些声响,吸引些人过来。其他的下人们听到了这个方法,忙去取来些花盆、饭盆,用扫帚把和棍子敲打起来,还跟着一起吆喝,顿时整个德秀宫充满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噪音,吵得更加难受,我不停的喃喃:宁远,救我,宁远,你在哪啊?豆儿和小米儿依然守护在我身边,用小棉花球堵住我的耳朵,以减轻那噪音对我的伤害!我依然缩着身子,痛苦的辗转。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豆儿、小米儿和那个男人说着什么,我却听不真切,我不停的在心里问:是你来了吗?你来看我了?豆儿和小米儿痛哭流涕,那男人嘱咐了几句才又出去,我有一丝慌张,忙伸出手去挽留,我说:不要走,不要离开我!那男人忙又回来,握住我的手,我顿时察觉到这双手不是宁远的,宁远的手上不会有这么多的茧,可它们是这样的温暖,让我舍不得放手,我紧紧地抓住那双手,放在胸前,放在脸上摩挲,那人吩咐帘子外的侍卫道:快去找太医,皇上皇后若怪罪下来,我自会去请罪!豆儿哭着说:娘娘病了好重,我们也是没有颁发了,才会出此下策。那人安慰道:你们做得很好,若不是这吆喝声,我又怎么会闻声而来?太医就快要来了,你们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的耳边不断的盘旋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的心渐渐静下来,只紧紧地抱着那双手,身体不断的扭动着,只听豆儿和小米儿惊呼了一声,怀中的那手也忽然一僵,猛然向后撤去。我害怕失去那双手,忙用力的抱住,甚至将那人的整条胳膊都抱在了怀里。豆儿和小米儿七手八脚的为我盖紧被子,原来,两个丫头在为我搓身体的时候已经将我的衣服退尽,身上只剩下一个红色的小肚兜,方才随着我身体的扭动,身上附着的被子掀了开来,我因高烧而泛红的皮肤和红艳艳的肚兜都露在床边这个男人的面前。尤其是现在我依然把那只手连同整个胳膊抱在胸前,豆儿羞红了脸,厉声地说:这可不能被外人看见,否则娘娘的清白可就全没了!怀中那胳膊试着向外抽,我越发用力的抱紧它。小米儿见状,忙抱过来一个屏风,把我们都挡在了里面,不多时,陈太医便来到了德秀宫,豆儿在屏风里面用红线绑住我的手腕,另一端交给陈太医,陈太医听了听我的脉象,略显忧愁的说:娘娘这是受了风寒,本来风寒很好医治,只是娘娘现在怀有身孕,恐怕不能喝那些治病的汤药,微臣只能给娘娘开些散热、内调、补养的药方,这里还有一瓶药酒,你们要连续一个时辰不停的为娘娘揉搓全身,为其散热,否则烧得太严重,也会伤及腹中皇儿。豆儿一听,更加焦急:这么说除了这些,娘娘一点药都不能吃了?这可如何是好?陈太医,你快想法子救救娘娘吧!陈太医回道:这是当然,只是现在娘娘的身体确实不适合用药啊!你先为娘娘散热,微臣试试用针灸的方法,看能不能医治娘娘的病!只是这屏风-----豆儿忙跪下:陈大人,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奴婢希望大人以治病救人为首任,无论看到了什么,都要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传出去!陈太医忙扶起豆儿,保证道:这是自然,还请你把这屏风退去。豆儿这才咬咬牙,移去屏风,我与那男人的暧昧姿势立刻落入陈太医的眼睛,陈太医稍微愣了愣,便恢复常态,要豆儿去准备蜡烛。豆儿忙把蜡烛捧过来,陈太医用药箱子里拿出一排针,在火焰上烧了烧,扎入我身体的穴位之上,微微的刺痛和针在穴位内转动所产生的酸胀感让我轻轻的呻吟了一声,我终于稍微清醒了些,松开怀中的那只胳膊,伸手就要去摸被扎了针的地方,豆儿和小米儿忙过来按住我的手臂,我忽然听到那个男人说:我出去把守!我立刻分辨出这不是宁远的声音,忙睁开眼睛去看,却只看到门口的帘子落下的波动。陈太医依然为我不停的扎针,那细细长长的针毫不费力的刺入皮肤,又在里面转上一转,才拔出来,过了许久,陈太医才擦擦额头的汗说:微臣已经为娘娘针灸完毕,暂时先回避一下,你们尽快为娘娘擦药酒,揉搓身体。豆儿和小米儿立刻又在我的胳膊、脖子和额头上揉搓起来,直揉得我头昏脑胀,浑身发痛,不知过了多久,那痛终于缓缓的退去,豆儿喂我喝了几口盐水,我才沉沉的睡去!陈太医又为我把脉,才说:娘娘的脉象平稳了许多,烧也退了,想来已经没有大碍了。话音刚落,小米儿忽然坐在地上,胆战心惊的大哭起来,边说:吓死我了,总算没事了!陈太医安慰道:别哭了,娘娘刚刚睡着,娘娘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你们定要尽力为娘娘调养,我知道娘娘现在的处境,自会差人偷偷过来送药,你们只管放心。豆儿扶起小米儿,为她擦擦眼泪才说:有劳太医了。陈太医收拾起自己的药箱子笑说:总算娘娘转危为安,你们好生照顾娘娘吧!豆儿忙过去塞给陈太医一块银子,陈太医笑笑,推辞道:留着给娘娘吧,现在娘娘比微臣更需要银子。旁边的小药童忽然捧上一个箱子,陈太医说道:之前娘娘赏给微臣的那些东西都在这个箱子里,微臣留着也没有用处,如今就还给娘娘,希望可以帮上娘娘一些忙!豆儿不禁错愕,问:陈大人,您这是?陈太医忙笑:你且放心,微臣这样做并不是要和娘娘撇清关系,娘娘若要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微臣便是,这些东西不过是微臣的一点心意!豆儿听后不禁泪如泉涌,忙跪下磕头:奴婢谢谢陈大人。陈太医扶起豆儿,和蔼的说:你就好好照顾娘娘吧!说罢,他也掀帘子出去。豆儿和小米儿回到床前,一个为我盖被子,一个为我擦额头的汗。(1)白玉:《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