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说的……”穆婉秋脸上一热,“就您这手艺,请都请不到……”见他神色萧条,又嘻嘻笑道,“孙师傅可说好了,此生寥落也就罢了,若我以后发达了,一定回来请您,到时您可不许赖皮”一怔神,孙快手随即哈哈大笑,“……好好,大叔就等着你回来请。”从没见过如此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孙快手笑出了眼泪,朝锁子娘点点头,转了身朝外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孙快手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我说阿秋……”“大叔……”穆婉秋上前一步扶了他站住。“要自己单干,我看你也别回广灵县了……”孙快手想了想,说道,“那儿太穷,去了也没什么发展,你不如就去槐荫县,离广灵县也不远,在那儿租了房再把你母亲接过去也一样……”“这……”穆婉秋不解地看着孙快手,她跟本没有家,去哪儿都无所谓,只是,“……孙师傅为什么要让我去槐荫县?”“……虽比不上朔阳,可槐荫县的香市也红火,我有个挂名徒弟就在那儿开了个香料行……”孙快手开口说道,“你到了那儿,有个知根知底的人总方便些……”顿了顿,“遇倒手头紧了,他多少也能照应一二……”“……真的”穆婉秋目光闪闪地亮起来,“太好了,谢谢孙师傅。”声音里满是喜悦,“……我明儿一早就动身。”“看着没,这丫头急不可耐了”孙快手朝锁子娘伸伸手指头,“要说这年轻人,只要认准了又不怕吃苦,咱就该放手让她们去试,你瞧槐荫县我那个挂名儿徒弟,不过就跟我学了几天手艺,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就自己开起了香料行,挣得钵满瓢满的,每年都不忘了来孝敬我,送的那东西,啧啧……”咂咂嘴,“我活半辈子了都是头一次见着……”叹了口气,“倒是我这个做师傅的没出息,老了老了,还要给人扛活……”声音戛然而止,孙快手黯然地摇摇头。“……孙师傅快别说这丧气话,您的名头在朔阳也是响当当的,提起您,有几人不挑大拇指”锁子娘辩驳道。“……名声响算什么,还不是给人卖命”听了这话,孙师傅不忿道,“你能干得动的时候是个人,等干不动那一天,东家说吆喝就吆喝,连条狗都不如”转向穆婉秋,“阿秋想的对,咱自己有手艺有力气,年轻轻的干嘛要去给别人扛活要干咱就给自己干,睁的钱都是自己的,到老了也是咱说了算”摇摇头感慨道,“大叔年轻时就没想明白这个理儿,东家吹捧几句就飘飘然了,到老了想通了,后悔也来不及喽”“孙师傅……”穆婉秋担忧地叫了一声,他语气虽然轻松调侃,可穆婉秋却能听出他那哀叹生命老去的无奈,她活了两世,是最懂这一个“悔”字的。“阿秋别担心,大叔也不过是发发牢骚……”摆摆手让她留在屋里,“……大叔一会儿让宝军给我那挂名徒弟写封信,就给你送过来。”“哎,孙师傅慢走……”穆婉秋欢喜地应了声。“让孙师傅费心了……”锁子娘笑着给他打开门,不觉怔住,“李掌柜……”李记的前堂大掌柜李大春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举手正要敲门,瞧见锁子娘出来,眼睛一立,“……李老汉在家吗不跳字。听见是李大春的声音,孙快手猛推了穆婉秋一把,穆婉秋一惊,接着一闪身就进了里屋,心怦怦乱跳地趴着门缝往外瞧。“……显你眼睛大,跟个妇道人家你瞪什么瞪” 孙快手一步跨出门口。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孙快手,李大春一怔,随即堆出满脸谄笑,躬身朝孙快手一抱拳,“孙师傅安……”伸脖儿朝屋里瞧了瞧,又扭头看看锁子娘,“孙师傅这是……”“东家让我过来把林记小师傅的料钱给结了……”孙快手漫不经心地说着,“李掌柜有事儿?”“这儿……”李大春支吾了半天。他来一定是和穆婉秋有关见他如此,锁子娘心里咯噔一下,不安地看向孙快手。“……有什么屁就快放,磨磨唧唧的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一瞬间,孙快手也想到了这些,本打算抬腿就走的他又停在了那儿,眼睛一立。李大春一哆嗦,他本打算等孙快手走了在说,不想他竟等在了那儿。“嘿嘿,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东家不放心,让我挨家给传个话儿……”他毕恭毕敬地朝孙师傅一哈腰,又扭过头来看着锁子娘,声音明显高了八度,“……林记的那个小杂工得罪了人,钱大爷发话不许人收留她,东家说了,自他以下各处奴才、长工,谁若擅自收留了她,惹恼了钱大爷,到时可别怪东家不讲情面”锁子娘一哆嗦,眼睛下意识地朝里屋瞅了瞅。瞧见她神色不对,李大春抬腿就要进屋,被孙快手一把拽住,“走吧,话传完了,一起喝杯去……”早听说那个小丫头和李老汉家来往频繁,所以东家才让他亲自过来瞧瞧,见孙快手拽他走,李大春有些不死心,狐疑地探头朝屋里瞅,“孙师傅等等我,我进去看看就出来……”“……走吧,我刚出来,里面没人儿”孙快手硬拽着他不让进,“……东家都不敢收,李老汉一个车把式哪敢就收了”见他兀自犹豫,一瞪眼,“怎么,信不着你大哥的话”闪身让到一边,“你快进去瞧吧……”冷哼了一声,大步朝院子走。看看低矮阴暗的小屋,又看看孙快手魁梧的背影,李大春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咬咬牙,“孙师傅说哪的话……”几步追上他,“……您我还能不信吗?我这不是话没说完嘛……”扭头朝锁子娘吆喝道,“东家的话你可记住了,若惹恼了钱大爷,别怪东家翻脸无情,撵了你一家离开朔阳”又拉着孙快手,“就去知味斋,听说那新出了一品蟹黄包,那新鲜劲……”咂咂嘴, “包你吃了这回想下回,走,今儿兄弟请客……”“孙师傅、李大掌柜慢走……” 望着两人的背影,锁子娘擦了擦额头的汗。……“婶儿,别烙了,这些足够了……”李老汉和锁子已经睡下了,锁子娘还坐在锅边满头大汗地烙饼,穆晚秋蹲在一边帮着烧火,“……带多了太沉。”“你可别嫌带着沉,出门在外,就属这饼是最打饥荒的……” 翻完锅里的饼,盖上锅盖,锁子娘用袖子擦了把汗,“即不容易坏,又抗饿,到哪买碗汤就是一顿饱饭……”语重心长地看着穆晚秋,“阿秋……你别嫌婶儿罗嗦,咱没钱,就得处处学着省俭,我知道你兜里有几两银子,可你一个人无亲无靠的,又要开作坊,那点银子能够干啥?”“我知道……”穆婉秋抿抿嘴唇。想起自己刚从柱子家出来的那会儿,一个人走在深山里,一张饼就是一天甚至一天也吃不上一顿饭的日子,穆晚秋使劲往灶坑里加了一把柴。不是她不懂,是她不忍心锁子娘这么晚了,还在为她忙碌。“……一个人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多个心眼,可不能像在家,什么事儿也不往心里去,大咧咧的……”拣出锅里烙好的饼,又把盖帘上几张擀好的放进去,盖好锅盖,锁子娘又絮絮叨叨地唠叨起来。“嗯,我知道……”不住地点头,穆晚秋认认真真地听着,眼睛有些湿润,此去茫茫,前途未卜,怕是再也听不到锁子娘这啰啰唆唆的絮叨声了,她想把这一切都记住,以后回忆起来,一点一滴也都是温馨。不要像现在,时时涌上心底的,魂牵梦绕的,都是前世那刻骨的恨,那不曾让她安睡过一天的屈辱。咚咚咚,正说着话,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院子里传来,锁子娘嘟囔道,“这么晚了,谁还来窜门?”“……不会是李大掌柜吧?”醒过神,穆婉秋脱口说道。锁子娘一惊,猛想起白天李大春来传话的事儿,朝穆婉秋打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你快去西屋躲躲……”又仰头朝门口喊,“谁啊”把手里的柴一把塞进灶坑,穆婉秋蹑手蹑脚地站起来,瞅瞅悄无声息地院子,又看看锁子娘,眼底满是担忧。不是惧怕了姚家的势力,她是怕给锁子一家带来麻烦。“没事儿……”锁子娘摇摇头,示意她快进屋,又问了句,“……谁啊?”一边拍打着手上的面尘站起来。“是我……” 一个轻细的女子声,“婶儿,阿秋在这儿吗,我来看看她……”“你是谁……”没听出是谁,锁子娘回过头给穆婉秋一个询问的眼色。“是三妮儿……”正要推西屋门,穆婉秋回过头惊喜地叫道,又吸吸鼻子,“……什么味儿?”“遭了,遭了,锅里的饼糊了……”锁子娘一啪巴掌。“婶儿先看锅,我去开门……”穆婉秋推了她一把。“……你真的在这儿”瞧见是穆婉秋来开门,三妮儿惊喜地叫起来。“嘘……”穆婉秋一把将她拽进院里,“进来再说。”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