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暴躁的气息依然弥漫着,默默相立的两个人却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对视着,黎君静静地看着穆婉秋,静静地品着她刚刚的话,他感觉他脑子从没有这一刻迟钝,那从没有过的几近凄厉的声音明明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耳边,可他就是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抑或,他根本不相信这话是真的。久久久久黎君一步一步迈向穆婉秋。扑通、扑通,令人窒息的沉寂中,黎君脚步异样的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穆婉秋的心玄上,她心紧紧绷着。“这些都是真的,我没有骗黎大哥……”见黎君在自己面前站定,穆婉秋说道,声音里已没了刚刚的气势,隐隐透着一股无力。一直以来,她编织的这个弥天大谎是那样的绚烂,那样的美丽,几乎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到如今,她不知道她怎样才能让黎君相信这谎言背后真正的事实。“阿秋说黑木就是你扮的?”直看了她很久,黎君开口问道,沙哑的声音里透着股极力压抑着的平淡。“嗯······”穆婉秋点点头,空灵的大眼如山涧清泉,清澈无波,“我那日就想告诉你的,是黎大哥不肯听我把话说完······”这一瞬间,她已冷静下来。“…···你当初哪来的银子?”他记得柏叶坊开业前后,她一贫如洗。“是黎大哥当初留在海客栈的那一锭金子和姚记给的赔偿……”穆婉秋把兑韩记的经过说了,“只想求一顿饱饭,一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我当时也没想到柏叶坊竟会这样红火了起来,原是怕被姚家打压报复,就随便起了个假名……”“六百两就开起了柏叶坊,你很了不起······”黎君冷笑一声,语气中少有地带着股嘲讽。一直都知道她在骗他·他只以为她是身世可怜,有说不出的苦衷,却没想到,她竟把他骗的这么干净·这在黎君高傲的心中是一个不可磨灭的耻辱。“我不是存心想骗黎大哥……”只是,这以后步步惊心也由不得“……阿秋的调香术跟谁学的?”调香是一个需要师父带的行业,一直以来,穆婉秋把这些都推到了黑木身上,让所有人都以为黑木是颗不世奇才,争相结交,而她则洗尽铅华·平淡无奇地躲在黑木身后享受自在的生活。大智若愚,好高明的手段!如果不是她编织的黑木外貌背景和她本身有着天壤之别,如果不是知道她当初贫困潦倒,如果不是知道学调香必须有师父带,有祖传秘方,相信他也不会被骗的这么惨!细想一下,这里面还是有许多破绽的,可惜·他从来就没往这方面想过。穆婉秋不说话,黎君就静静地等。一滴汗珠顺着穆婉秋脸颊滴落下来,扑哧一声砸在光净的大理石地面上·沉寂中发出一声震天的响,打破了屋内死人般的沉寂。“两年前我流落在槐荫山,在河边捡到一本残缺不全的奇书,上面有许多秘方······”终于,穆婉秋开口说道,“当时书皮都被河水泡模糊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书,这以后,我猜可能是魏大师的手迹····…”魏氏调香术!黎君身子一震,他早听说魏氏秘籍现世了·不想竟落在她手里,难怪曾经连香都不会闻的她,两年的光景竟有如此成就。“……我要做大周最好的调香师!”两年前他们在凤凰山话别,穆婉秋那**满满的话再一次回荡在耳边,黎君谜团顿解,“原来魏氏调香术那时就被她得了去······”可是·黎君又皱皱眉,“黎苍密报,魏氏调香术曾经是落在了穆相府!难道……”念头闪过,他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穆婉秋,心里疑惑道,“看她言行举止,绝不是穆荣嘴里的穆婉秋,只是,穆婉秋就在槐荫山附近失踪,这又怎么解释?”心里翻腾着,嘴里问道,“阿秋到底是哪里人?”“安康人……”穆婉秋坦然地说道。“……谁人之后?”“这······”穆婉秋一阵犹豫,早就和他说过自己是安康人,这时她却是不好再撒谎,可是,不告诉他,安康的白姓也就那么几户,一个一个过筛子他也能查出来!“我是随母姓······”略一犹豫,穆婉秋淡淡说道,“自小和母亲住在外祖母家,外祖母死后,舅舅说母亲辱没了家族名誉将我们撵了出来,母亲在流浪途中病故,之后就剩下我一个人一路流浪到平城……”想起一门的惨死,两行清泪顺着穆婉秋眼角缓缓落下。她是一个私生女?!看着穆婉秋腮边的两行清泪,黎君心一颤,“难怪那日盗药我误会了她,她会反映如此激烈,却原来她自小就和母亲被人辱骂为‘**,啊。”想到她受尽族人凌辱,黎君心一揪,一时间,尽管满腔怒气和疑他却是再不忍追问下去,也打消了让黎苍去安康追查的想法。女子本就不入母家族谱,更何况这种家族丑闻,遮掩都来不急,怎会轻易被人查到?相信他即便查了,大约也是徒劳。他这边心里怜惜,却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一年来,在他的**下,穆婉秋说谎的本领也出了徒,这一次,竟是真真地连他也骗了去。“…···为什么要说和黑木自小定了亲?”这是黎君最耿耿于怀的,若不为让黑木毁了这个婚约,他也不会狠心地拒绝她一次次的哀求。这对他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煎熬?“当然是为自保了,当时你父亲可是想杀了我的!”心里抗议,穆婉秋嘴里一阵迟疑,“我···…谷大师当时诬陷我······我······”勾引了你的话终是说不出口,她声音顿了顿,“我名声已毁又怕黎老爷误会,就那么说了……”原来是这样!一时间,黎君心里百味陈杂·想起为逼出黑木他被迫在这非常时期使出的这两败俱伤手段,想起这些日子夜夜守在她窗前却不能相见的煎熬,他露出一脸古怪的表情。感觉空气令人窒息,穆婉秋紧紧抿着唇。“…···阿秋不肯嫁我·是喜欢谁?”一直以为她是因为黑木才不嫁他,现在知道根本就没黑木这个人,黎君心里的茫然更胜过骤然知道她并没有一个所谓未婚夫的欣喜。“我······”穆婉秋神色一黯,随即果决道,“······我要向师父魏大师那样,这一生只学调香,不问情事!”空灵的眼底清澈如一湾清冷的泉。身为一代宗师·魏氏就是一生飘落,终身未嫁。屋子一下子就静下来。几乎突然地,黎君伸手抚上她肩头,感觉身子能动了,穆婉秋刚要挣扎,没提防黎君手上一用力她身子便猛地向前一倾,实实地扑到黎君怀中,吓得穆婉秋惊叫一声·慌乱地伸出发僵的双手紧紧地撑在黎君胸前。一手拥着她,黎君仲出另一只手,缓缓把穆婉秋垂落到胸前的墨发缕到脑后·目光有些深邃,他动作很柔,很柔。直让穆婉秋凭空生出一股惊心动魄。“是不是我黎君的表现一向宽容,让阿秋觉得我很可欺,想骗就骗,想用就用,想弃就弃···…”声音很柔,像静静流淌的水,却夹着一丝即将结为冰的寒。黎君仲手抬起她下巴,目光紧锁着她双眼。穆婉秋下意识地摇摇头。突然·黎君手一用力,穆婉秋瞬间被被提了起来,“啊······”的一声刚叫出口,微张的朱唇来不及闭合,黎君的唇便覆了下来。两唇相接。浑身一阵僵硬,穆婉秋呆怔怔地任他粗暴地撬开玉齿······忽然·黎君一把松开她,他喘息了一下,神色有些狼狈,缓缓擦去嘴角流出的一丝血迹,他猛一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听到身后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穆婉秋软软地瘫坐在地上,手无意识地抚上刚被侵略的唇,她脸颊越来越热······见黎君出来,墨雪立即冲了进去,一眼瞧见穆婉秋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上,她心一惊,“小姐,您怎么了?他认出您了?”双手将穆婉秋扶起。穆婉秋无声地点点头。“他······他怎么说?他肯放过柏叶坊吗?”自发现她就是黑木,一直是他问她答,她哪有机会谈这些?直到听墨雪问出,穆婉秋才从被强吻的震惊中醒过来,想起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穆婉秋茫然地摇摇头。穆婉秋一向冷静,墨雪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目光如此的茫然无助,“他竟拒绝了小姐?”扶穆婉秋在椅子上坐下,墨雪一把拉开门,“···…奴婢去找他!”“雪儿······”待穆婉秋回过神,门已被砰地关上。起身想追出去,看看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扮,穆婉秋又颓然地坐了下来。直冲下一楼,墨雪才追上已走出大门的黎君,“黎公子······”她大喊一声。脚步一顿,黎君却没回头。墨雪两步追上去,闪身挡在他身前,“······小姐骗了黎公子不假,可是,这一年来小姐可有做过对不起黎家的事儿?”扫了她一眼,黎君没言语,抬脚就走。“虽说不上忠心耿耿,小姐对黎家也可谓倾尽所有了。”墨雪一闪身又挡住他,“当初遭到黎公子狠心的拒绝,小姐连夜去了一品天下找哥哥商量,要以柏叶坊的名义参加明玉公主大婚香品遴选,黎公子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