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阮钰腾地站起来,“你竟把防潮剂的经营权转了黎家?”端庄地坐着,穆婉秋一动不动,“阮大人弄错了,不是民女,是黑公子……”阮钰俯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为什么?”“我和黎大哥的妾室姚谨宿有旧怨,黎老爷答应替黎大哥休了她...…”旧怨?阮钰眉头一挑,穆婉秋在朔阳被姚谨逼的走投无路的事情他也隐约听说过,可是,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柱婚,再大的恩怨也没有强迫人家休妾的,她这分明是嫉妒了。她是真喜欢黎君啊。念头闪过,阮钰心猛一阵抽痛,他一把抬起穆婉秋的下巴,“我说过,你和他在一起没有好结果。”英王早下了密令,这一次是要对黎家斩草除根的,她和黎君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穆婉秋一把挣脱他,“民女和谁在一起是民女的事情,请阮大人自重。”阮钰脸色一阵青黑,他一把抓住隔在两人间的案几,正要拽开,对上穆婉秋凛凛的目光,他又停在了那儿,今非昔比,她如今身份显赫,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自己揉捻的小师傅了。更主要的,好不容易才修好的关系,他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给毁了。好半天,他才呼出一口气,看着穆婉秋,他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道,“人生如棋局,一步错步步错,阿秋会对弈,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涉及生死的大事,阿秋千万别错了主意!”“人生如棋......”喃喃地念叨着,穆婉秋一哂,“阮大人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一定会赢?”她静静地看着阮钰,空灵的眸底清澈澄明,“没记错的话,阮大人和民女对弈还从没赢过。”空气顿时一紧,一股慑人的气息自阮钰身边弥漫开来。墨雪一激灵她一闪身挡在穆婉秋面前。静静地和阮钰对视着,穆婉秋眉头都没动一下。“…...该说的我都说尽了,阿秋好自为之!”出乎意外,阮钰并没发作,他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呼出一口气,墨雪险些瘫在地上,勉强扶着桌子站稳了嘴里抱怨道,“…...小姐也真是,明知斗不过何苦这么逞强?两月之期一到,怕是他再不会放过柏叶坊了。”“所以我现在只能紧紧地抓住黎家了......”穆婉秋幽幽叹息一声,抬头问道,“……雨儿还没有消息?”“没有......”墨雪摇摇头,嘴里抱怨道,“哥哥也是事儿办得怎样,好歹给个来信啊。”他是因为疏忽没来信息吗?心里喃喃自问,穆婉秋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一个月的连绵阴雨直到中秋才见了晴,天格外的蓝,清新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蛰伏了许久的街道又热闹起来。“黄埔公子也来了......”知府秦大龙的府宅门前,黄埔玉刚一下马车,便被几个锦衣锻袄的富家公子围上来,雅香楼的钱世豪抱拳拱手,“您也来参加秦大人的桂花宴?”谣传黄埔家与知府不合,黄埔玉会出现在知府大人的私宅门前,实在是罕事。看来这大业的天真要变了。“秦大人的盛宴我怎敢不来?”黄埔玉哈哈笑着和众人寒暄阴柔狭长的眸子眯成一条缝,一一扫过秦府门前拥挤不堪直排到巷尾的马车,“今儿人真多……”“就是,都把我唬了一跳……”钱世豪压低了声音,贴着黄埔玉的耳朵,“……秦大人即将调任只是谣传对吧?”否则,谁还来捧他的场?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埔玉。这黄埔玉和阮钰是磕头兄弟,他一定知道内幕。“…...谁知道呢?”黄埔玉哈哈一笑,“......我只是来看白大师的。”“…...原来黄埔兄也是慕白大师之名而来?”人群中一个矮胖的锦衣公子问道,“我也是听说白大师要来参加这个桂花宴,才抢着来一赌真容。”同被御赐为一级调香师,柳风的面容几乎都快成了艺荷的招牌,可谓家喻户晓。可是,却鲜少有人认识穆婉秋。“白大师?”钱世豪一怔,“冯兄说哪个白大师?”“还有那个,就是明玉公主大婚香品遴选的魁首,和柳大师同被御赐为一级调香师的白大师啊,怎么……”矮胖公子好奇道,“钱贤弟竟不知道今儿她要来?”“原来是她要来,这消息我竟不知道……”钱世豪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不屑。“…...钱贤弟认识白大师?”矮胖公子推开众人挤到了钱世豪身边。“曾在朔阳斗香会上见过一次……”眼前闪现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钱世豪不屑地摇摇头,“不过是个欺师盗名的小杂工`.....”还想说什么,感觉黄埔玉锐钥的目光射来,匆忙闭了嘴。“…...钱贤弟真见过她?”矮胖公子更加好奇,“她真是个欺师盗名的?外界的传言竟是真的?”伸手抓住要迈步向前的黄埔玉,“……听说黄埔公子和白大师多有交往,您说说看?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目光缓缓地扫了一圈,黄埔玉悠然笑道,“......今日秦府门前这么热阄,相信都是慕白大师之名而来,想要知道谣言是真是假,大家何不自己进去看?”说完,他一捻折扇,率先走了进去。众人相互看看,迤逦跟了上去。秦大龙的长子秦岢早迎在门口,热情地招呼众人往里让。秦家宽敞的二楼大厅被粉饰的焕然一新,飘红挂绿,丫鬟仆妇们穿梭如流将贵客们带到指定位置,厅里早已聚满大业名流,男左女右分席而列,左面锦衣华缎,右面花枝招展,好似满园名花,个个璀璨耀眼,风流无限……柳风早到了,坐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姐贵妇中间,拿着一个铜钱大小的锦盒让大家看,“这是我依据香谱里零星记载才创制的四季香膏′是用沉香、麝香、甲香,马牙硝等研磨蜜炼后窨一个月,然后取出,再用龙脑、檀香调和......”用细竹签挑了一块,放在珍珠埋好碳的手执炉里,“姐姐们闻闻,味道好不好?”一股明艳华丽的芬芳瞬间弥漫开来,立即惹来一阵惊呼。“真香......”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伸手接过去,“这就是艺荷即将推出的新品种?”又惊呼道,“这膏子竟比黎记出的细腻了一倍!”抬头看着柳凤,“柳大师真神人,依我看,即便谷大师在世也要输您一筹呢。”众人连连附和。柳风脸色红艳,如盛夏的牡丹,娇笑道,“姐姐不知道,这膏子用的香面也是特制的,先把配好的香料粉碎筛检后加水研磨,然后把液浆静置沉淀后晒干了,再细磨三遍……”“天,这么复杂?”众人惊呼道,“我光听着就晕乎乎的,难为柳大师了,竟这么细心,难怪艺荷到您手里不过几月就如此红火……”又问,“这四季香膏什么时候推出,我第一个去买。”“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细腻的香膏,我先预定五十盒……”“我可是把黎家的货全退了,专门销艺荷的货,柳大师说好了,这个四季香膏要按优惠价第一个供给我们闻香楼。”一瞬间,柳凤的四季香膏还没推出,众人便纷纷抢购起来。柳风眉眼都是笑,她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目光落在旁边空置的位置上,神色不觉一滞。被御赐为一级调香师,享受副五品的官奉待遇,柳风也相当于有俸无权的副五品官,从来参加宴会,这女宾的首席当仁不让都是她的。可是,今天不同。穆婉秋破天荒地应邀来了。谕旨亲封,她享受的是正五品待遇,比她高了半级,这女宾首席柳风自然是要让出来的。坐惯了首席她有些不甘。旁人也就罢了,穆婉秋只是个杂工出身的匠人是入了匠籍的,怎么能和望族出身的她比,怎么能爬到她柳凤头上?尤其她已答应阮钰收穆婉秋为贵妾。想一想,同时参加名流盛宴,她这个妻怎么能坐到妾的下首?这念头一闪过,柳凤眼底又多了一份不甘。“…...听说今儿白大师要来?”瞧见柳凤神色不对,大家目光也随她落在女宾首席上。珍珠冷哼一声,“......不过是个欺师盗名的。”立即惹来一阵惊呼,厅里众人纷纷看过来,喧嚣纷乱中,门口迎客小厮洪亮的声音传来:“黎老爷到……”“御赐一级调香师,黎记首席大师傅、白秋白大师到......”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聚向门口,一是想看看对于即将面临的衰败,黎老爷这个调香界掌门人会是一副什么模样,更主要的,大家都想见识一下这个千呼万唤才出来的白大师真容,几分一致的,众人的目光在黎老爷身上一滞便停在了他身后的穆婉秋身上。她身穿一件秋香色百合织锦长裙,三千青丝简单地挽了个髻,被一顶玲珑的纱帽罩住,帽檐下一抹轻纱垂落下来,正遮住一张小巧的脸,轻灵中凭添了几分婉约的神秘,缓步走在大厅中央的红毯上,就好似一支淡雅清新的百合蓦然被放在满园的万紫千红中,因为太过素雅,竟成了最抢眼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