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秋面色沉静地把得到这颗夜明珠的来龙去迈说了,大体都是事实,只隐去了她知道南帝就是魏氏之后的事情。即便南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件事也不能从她嘴里说出!原来是这样。见穆婉秋目光清澈,脸色沉静,南帝相信,她说的应该都是事实,缓缓呼出一口气,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山洞怎么走?”“记得……”穆婉秋点点头,只是,她话题一转“去年冬季民女去拜祭师父时,才发现那个洞口已经被人赌死了”想起她和黎君曾险些丧命于山洞中,穆婉秋神色不变地撒着弥天大谎。相信南帝就是派人去查,也查不出破绽。听了这话,南帝就皱皱眉。良久,他又开口问道“那个朱漆木盒是什么样子的?”没料南帝会突然问起这个,穆婉秋一怔神,当时她和黎君都震惊于魏氏的身世和那颗夜明珠,谁也没有仔细研究过那只盒子,她回忆了半天“民女也不太记得了……当时民女只取了里面的东西,木盒还留在洞中,嗯……好像是紫檀木的,上面雕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金风……”又肯定地点点头“是一只金凤,好像没有雕完的样子……”“没有雕完?”南帝眼前一亮,嘴里重复了句。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唐突,穆婉秋就讪讪地笑了笑,解释道“那只金风是完整的,只是民女从小就见过龙凤呈祥的图案,一直觉得那里还应该有一条龙似的,当时就觉得缺了一半……”当然是缺了一半!想起自己床头那个同样的雕了一条龙的紫檀木朱漆木盒,南帝已经肯定了穆婉秋没有说谎。这两个盒子合到一处,就是一副完整的龙凤呈祥图案。穆婉秋猜的不错,南帝的确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甚至连死去的文帝都不知道,早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南帝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崔皇后临死前告诉他的。直到死,崔皇后都没得到过文帝的心。没被文帝真正看过一眼,她不甘,对于南帝这个她亲手抚养大的太子心里更是爱恨交加,矛盾重重,一方面南帝为人致孝又为人聪凛,多年来围在她膝下给她解了许多寂寞,虽没有宠爱。她也因南帝才稳稳地保住了皇后的位置,另一方面,每每对上南帝,崔皇后就会想起就是他的生母夺走了文帝的所有宠爱,让她生生地在至尊的宝座上守着活寡,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却没有一个知冷暖的人,直令她恨欲其死。可是。崔皇后不敢,若她杀了南帝,她相信不仅她的后位。便是她崔氏的整个家族都会被文帝连根拔了。所以,她才在临死前将南帝的身世告诉了他,不是好心,她是想让南帝知道了自己竟是一个低贱的匠人的儿子,根本不配成为一国之君,一辈子胆颤心惊地活着!果然,为保住太子之位,南帝甚至不敢向文帝求证,不敢听任何有关魏氏的传闻,心每日被这沉重的秘密压着。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少年人该有的快乐,每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活着,直到他坐上了龙椅,才真正舒了口气。不久前穆婉秋是穆相之女的案子被奏上来,南帝听闻她竟是魏氏之后,就命人秘密调查了她。可惜,关于穆婉秋身世的线索早被黎君一根根都切断了,他派出了几路大内密探,调查的结果却并不比阮钰多多少。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穆婉秋自出道以来所出的香品大都有魏氏之风,她一定是魏氏的传人。所以,当皇后告诉他英王喜欢穆婉秋已久,死活要纳她为良媛,哀求他给做主时,他便没有再坚决拒绝,只含含糊糊地同意先召她进宫看看再说。每每想起当初为保住太子之位,他享尽荣华,却让生母沦落在外,南帝就心如刀割,召穆婉秋来,他只为能秘密见到自己的生母一面,能在她膝下尽一日孝心。不想,魏氏竟早已作古。骤听这个消息,南帝心里的激荡可想而知。只是,目光落在刚放下的夜明珠上,南帝又皱皱眉,暗道“密探说那魏氏调香术落在了穆相之手,怎么竟会和这颗珠子在一起?难道是情报有假?还是……”抬头看向穆婉秋,思量了半天,南帝又问道“那封信和魏氏调香术呢?”“被民女烧了……”穆婉秋说完,见南帝变了脸,忙又解释道“那时民女还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师傅,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决定去朔阳一年一度的斗香会上搏一搏……”把当初被谷琴迫害,不得已烧了魏氏调香术的事儿说了,最后叹息道“……魏氏调香术是师父生前留下的唯一手迹,当初烧了她民女也心疼难当,奈何当时身份卑微,保命尚且困难,又怎能保得住它?”幽幽的语气直让南帝心也颤了下,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穆婉秋曾经的无奈和挣扎。是啊,卿本无罪,怀璧其罪。传说中的这本魏氏调香术曾经红了多少人的眼啊,她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孤女又怎能护住?“……若是我,也会把它烧了,能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下来,她倒是个聪明的。”心里念叨着,南帝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伸手拿起夜明珠,他又细细地把玩起来。余光偷偷瞧见南帝眉头微蹙,不知他在琢磨什么,穆婉秋只低眉垂目地站在那里。良久,南帝抬起头“这夜明珠乃镇国之宝,白大师进献有功,想要何奖赏?”“这……”穆婉秋心扑扑一阵乱跳,一瞬间她想起了满门的血海深仇。阮钰已经把他和英王联手迫害自己父亲的证据送给了黎君,她正可借这个时机为父亲鸣冤!进献夜明珠是天大的功劳,机不可失。只是,她父亲当年犯的可是谋反罪,太子都因此被圈禁了两年,她现在贸然承认自己是穆相之女,南帝会不会不听辩解立时就杀了她?念头闪过,穆婉秋心里一阵犹豫。见她一瞬间脸色就变了几变,南帝就皱皱眉“怎么?白大师有话只管说,只要不过份,朕都会答应你。”她是母妃的唯一弟子,论起来也算是自己的妹妹,想到这层,南帝语气不觉间就多了一丝柔和。穆婉秋扑通跪下去,磕头道“民女不敢。”“……赦你无罪!”瞧见南帝目光又落回手里的夜明珠上,神色祥和,穆婉秋就咬了咬牙,磕头道“……求万岁为家父申冤!”前一世父母的冤情石沉大海,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要搏一搏!为父申冤?南帝错愕地抬起头,缓缓问道“……你父亲是谁,有何冤情?”“家父就是前任宰相穆熹,被人……”穆婉秋话没说完,南帝腾地变了脸色“……来人!”他突然暴喝一声。感觉一股气势汹汹的杀意扑面而来,穆婉秋脑袋一阵晕眩,只感觉两耳嗡嗡直响,若不是双手撑着地面她怕是就倒了下去。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前一刻他还面色祥和,俨然慈父,这一瞬间就变了脸,只可惜,她知道已经晚了,悔不该不听黎君之言,自作主张为父申冤。手脚冰凉,僵直着腰背跪在那里,穆婉秋木然地看着殿门被推开,李公公快步走进来朝万岁施礼,眼前仿佛变成了一张黑白的图画,她瞧见李公公嘴一张一翕,可就是听不见他和万岁说了些什么,瞧见李公公回头扫了她一眼,穆婉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听自己僵硬的声音说道“……万岁刚刚赦民女无罪的。”正要吩咐李公公拖出去杖毙,听了这话,南帝缓缓透出一口气。为助太子早日登基,穆熹趁自己微服出玩之机私自调兵截杀他, 这都是他亲身经历,亲自审讯,铁证如山,又怎能有假?想不到她真是奸相之女!直直地看着穆婉秋,好半天,南帝才勉强压住胸口翻腾着的一股暴躁,朝李公公摆摆手“……带她出宫!”声音里带着股极力压抑着的怒气。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即说过赦她无罪,他现在就不能杀了穆婉秋。在死神面前走了一着,只这一瞬间,穆婉秋就感觉衣服都贴在了后背上,见李公公走过来,她强撑着身子给南帝磕了个头“……民女谢万岁。”缓缓地站起来,她一步一步随在李公公身后向外走去。看着她明明脸色吓的煞白,可却依旧腰背挺直,步履从容,俨然高贵的公主般雍容,南帝眼底闪过一丝诧色。望着她纤细挺拔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堵在胸口的一股暴躁之气竟平息下来。“小姐,您怎么了……”见穆婉秋脸色苍白地走出来,墨雪焦急地迎上来。见到墨雪,穆婉秋瞬间脱了力,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向墨雪。“小姐,您怎么了?”墨雪吓得一把扶住她。缓缓地透出一口气,穆婉秋睁开眼,用力扶了墨雪站直身子“我们快走……”还想说什么,见穆婉秋神色严肃,墨雪又闭了嘴,扶着她一起上了轿子。李公公放下轿帘,喊了声“起轿……”轿子一路向宫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