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变闲来无事时,龙焰就会翻翻先知给他的那本《九州志》,从那里面,他知道了许多以往不知道的东西。西汉武帝时,楼兰归附中原,那以后,大汉朝安定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到了西汉末年,外戚专权,宦官弄政,中原又混乱起来,后又被皇族统一,称东汉。一百多年以后,大权旁落,诸侯割据,混战不休,最后,曹、孙、刘凭借各自的实力保存下来,成三足鼎立之势,分别建立魏国、吴国、蜀国。龙风便是从魏国回来的。《九州志》中描写的东方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地大物博,山水秀丽,不像楼兰,除了黄沙,还是黄沙。更重要的是,许多在楼兰贵比黄金的东西在东方遍地都是。龙焰终于明白龙苦心为何如此向往东方。黄沙在狂风的驱使下相互追逐纠缠,并肆意地抽打着大漠的一切。打弯了已经枯黄的白草,打落了胡杨金黄的叶子。此时已近深秋,纵然日在中天,风也不在干热,而是变的犀利,仿佛要撕开人的皮肤。龙焰紧紧衣服,看看身旁的龙风,继续着漫长的等待。魏国派使者到楼兰,龙苦心身为一国之主,自然不可能亲自来迎接,但他们毕竟是属国,礼节上不能怠慢,于是龙焰和龙风就被派了过来。龙焰心中多有不愿,但却不想违抗龙苦心,龙苦心也做出让步,一切事务交由丞相顺天,龙焰和龙风只在一旁摆出架势,表示欢迎就可以了。东方扬起一阵烟尘还有,还有急促的马蹄声,一点点黑影渐渐显现出人形,隐约可见使节持有的旄。越来越近,烟尘使得前来迎接的楼兰众臣纷纷用衣袖掩住口鼻。龙焰皱紧眉头,龙风则一脸淡定地望向前方地面。烟尘还未散尽,马队早已停稳,领头的一人骑在马上,斜睨四周,一脸的狂傲,眼睛极为犀利但却闪烁着邪恶的光。龙焰心中顿生厌恶。丞相顺天望前一跨,欠身行礼,道:“上使鞍马劳顿,还请快快入城,洗尽一路尘埃。”那人并不下马还礼,而是一扬手中马鞭,说:“前面带路。”龙焰用胳膊碰碰身边的龙风,问:“风,这人好狂妄,你认识他吗?”龙风没有抬头,淡淡一笑,说:“魏国车骑将军萧秦,年纪尚轻便担此要职,狂妄自然是有的。历来出使之事多由文官担负,即使随使节护卫也不应该派这么大个官儿。那些随从御马之术并非常人所及,而且他们个个体格健壮,不像是普通随从,倒是有些像魏国军中的斥候。这些疑点凑在一起就是一个阴谋。”不等龙焰回答,龙风一把夺过旁边一个士兵的长矛,翻身上马,紧跟在萧秦后面。龙焰也急忙上马,跟在龙风身后,他心中惶恐无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行人走了不远,萧秦似乎这才注意到龙焰和龙风跟在身后,也似乎刚看出他们与其他人的不同。萧秦嘿笑一下,道:“看两位的服饰,该是楼兰国的王子吧,嘿嘿,楼兰王室可真是人丁单薄啊,将来王位继承人定在两位殿下之间选择了。”龙焰猛地颤抖了一下,他又想起了死在龙风手下的那些王兄。他看看龙风,悄悄低下了头。龙风冷笑一声,说:“楼兰王室人丁兴旺,我们还有许多王兄,只不过他们不方便来这里,才派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小弟来的。至于跟我一起的这位,那当是众王子中比较仁慈的,他怕我孤单才来陪我的,不然将军今天可就看不到这么大的阵势了,谁愿意来呢?估计没有人吧。”萧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强压住怒气,道:“哦?那别的王子现在何处呢?”龙风眼中一寒,长矛一挥,在空中抡开一个圆,猛地插进沙土里,道:“在这里。”龙焰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如何圆场,甚至丞相顺天也不敢出来说句话。萧秦干笑几声,说:“殿下好大的火气啊!”龙风冷笑一下,说:“只要将军守规矩,管好这些随从,本王子自然不会动肝火,不然的话,就只能让我那些王兄来伺候将军了。”气氛冷到了极点,这时大队人马已开进楼兰城。萧秦冷哼一声,道:“带我们入宫,我要面见楼兰王。”不等顺天赶来带路,龙风勒马横在萧秦前面,说:“将军,请先在宫外驿馆休整,明日才能入宫,这是惯例,不能改的,而且,将军的随从不能一起入宫。”萧秦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爆发了,他一扯缰绳,怒道:“本大人就要今晚入宫!”龙风扬起长矛喝道:“将军,这里是楼兰,你选,乖乖待在宫外驿馆,或者趁着天色还早,滚蛋。晚了,会有狼。”萧秦心中一惊,他看着满脸杀气的龙风,问:“不知王子为何百般刁难?”龙风笑道:“将军平日里作威作福,当然不懂我这个在长安当了十几年猪狗的人是何想法。”萧秦脸上闪过一丝讶色,但很快平静下来,他终于把这个穿着东方衣服的楼兰王子从记忆的最角落挖了出来。龙风冷哼一声,道:“看将军的表情,想来将军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许久,萧秦长出一口气说:“住驿馆吧。”龙风一脸平静,说:“请!”萧秦骑马绕过龙风,说:“殿下好生厉害。”龙风没有回答,但龙焰却在与萧秦一个照面时看到他眼中闪出的恶毒。萧秦也打量了一下龙焰,但只是轻瞟一下便转回了头。天空显出淡淡的青色,空气格外压抑,仿佛那层青色正一步步压向地面,风也吹的沙尘漫天。在一片昏暗之中,巨大的阴谋开始显露出形状。王宫。主殿。穿堂而过的风吹的殿上的帷幕猎猎作响,纵然是大白天殿内依然一片昏暗,殿外的阴霾在不知不觉中蔓延,早已将光线一丝丝吞没,流下潮湿的死气。萧秦一步步走上殿,在中央停下,向龙苦心一欠身。龙风眼睛一瞪,道:“你不会下跪吗?”龙苦心从王座上起身,说:“风,不可无礼。”萧秦一笑,说:“王子殿下年少气盛,脾气暴点不是坏事。但是有件事殿下必须明白,楼兰国依附于我大魏,归甘凉刺使管辖,而那甘凉刺使见了我,也是要跪拜的,请问王子殿下,我还需要跪吗?”龙苦心忙出来圆场,说:“都不必再深究了,上使来楼兰必定有重要的事,还是不要耽误了为好。”龙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龙焰也觉得心中不顺,他细细体会萧秦的话,除了炫耀就是示威。萧秦说:“吴蜀两国对我大魏虎视耽耽,大有出兵北上之意,近来中原天灾不断,所以想请大王在岁贡中加骏马两千匹,黄金十万两,以备不时之需。”龙风刚要发作,龙苦心猛咳一声,往王座上一坐,说:“骏马两千匹,黄金十万两,这不是小数目。上使可否上奏天朝,减去些许。”萧秦说:“大魏国对楼兰恩礼有加,要这么点东西并不过分,大王又何必太过小气。”龙苦心吸一口气,说:“只是这贡品数量巨大,上使又急于回朝复命,一时间难以筹措整齐啊。”萧秦脸色一变,冷然道:“那就不是我该操的心了,回朝之时我一定要将贡品带回,不然大王就俯首系颈,自去洛阳谢罪吧!”“杀了你!”龙风怒喝一声抽出了剑,殿外的士兵也一拥而入,将萧秦围住。龙苦心一拍王座上的扶手,大喝:“不许胡来!”士兵面面相觑,缓缓退出殿外。龙风看了一眼退走的士兵,又看着龙苦心,将剑收进剑鞘,说:“你是懦夫。”龙风大踏步向殿外走去,士兵们纷纷让开道路。龙焰看着远去的龙风,又看看殿上的龙苦心,亦准备离开。“焰,你也要让父王伤心吗?陪上使到城中转转去吧,龙风不在,让水修明和你们一起。”龙焰心中百般不愿,但还是没有拒绝。他走到萧秦面前,说:“将军,请!”萧秦看了龙焰一眼,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转身走下大殿。在城中逛了许久,侍从们的手里提满了买来的东西,他们根本不像使者,见到什么都乱买一气。龙焰和水修明多有不悦,但一直没有表露出来。最后,萧秦竟然逛到了楼兰军营之中。出于礼节,龙焰和水修明没有阻拦。一进军营,萧秦就摆出一副行家里手的样子出来,对着军中四处指指点点.最后干脆亲自抄起一杆长斧舞了起来,博得随从们的欢呼声之后满意地放下斧头.萧秦将长斧杵在地上,回头看看龙焰和水修明,嘿然一笑,道:“不知二位的功夫如何.";不等两人答话,萧秦一杆长斧直劈下来.龙焰推开水修明,身子一转,抓过一把刀,欺身而入,直冲到萧秦面前,刀口向他的脖子抡去.萧秦没想到龙焰反应如此之快,一时间竟也忘了闪躲.龙焰的一柄长刀直接停在他脖子两指远的地方,一缕断发飘飘而过.龙焰轻吹一口气将那断发吹开,悠悠然道:“将军小心,不知道你的脖子结实还是头发结实.";龙焰将刀挪开,萧秦愣了一会儿,放下长斧,十分尴尬地继续在军营中闲逛.萧秦来到一队正在操练的士兵阵前,问:“楼兰就这么些军队吗?";龙焰听出这句话不对味儿,既是蔑视又是刺探,便答道:“兵不在多而在精.我们的士兵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猛如貔貅,人人都能以一当十,假如将军带几万人来,城中的这支军队就能让你们悉数葬身大漠,何况这样的军队在楼兰别的地方还多的是.";萧秦知道这话中有刺,虽然自讨没趣但不愿就此认输,于是说:“是吗?那倒要领教领教.";水修明接过话说:“将军乃是大魏猛将,自然武功盖世,于普通士兵是动不得手的.我虽不才,世袭父爵,在军中担任一职,如果将军肯赏脸赐教几招,实在感激不尽.";萧秦瞬间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藐视,心中又羞又怒,他咬咬牙说:“有何不可.";水修明问:“将军擅使何种兵器?";萧秦打量一下水修明,目光停在他手中的剑上,说:“小将军想必擅使长剑,那我们就以剑对剑.";水修明接过一柄长剑,扔给萧秦,说:“请.";萧秦拔剑,道:“小将军先请.";“那就不推辞了!";水修明抽剑,扔开剑鞘,双手握住剑柄,但却不进攻.龙焰知道,水修明在和萧秦斗意志,只要萧秦松懈,章法必然大乱,败的也就更彻底一些.龙焰仔细地看过水修明的剑,剑身分为两块,上下两刃,中间一道凹槽,由剑尖起延伸至剑格.按照常理,这样的剑是极不结实的.龙焰不懂为何水修明会选这把剑作为自己的佩剑.水修明忽然大喝一声,快步移向萧秦,大砍大劈.萧秦硬接了几剑,发现水修明杀意并不浓.心中暗自偷笑,尔后反守为攻,直接盯着水修明的剑砍,并且用了全力.他想弄断水修明的剑,好借机羞辱他.萧秦一剑劈向水修明,水修明将萧秦的剑挑开,剑面一横,重重拍向萧秦,萧秦提剑来挡却被水修明错开半边剑刃,一半剑刃被挡住,另一半却没有停下,刮在萧秦身上,顿时将萧秦身上的丝袍拉开一道口子.就在萧秦心中大惊之时,水修明突然旋转起来,带起的袍脚搅得地面烟尘四起,看着越转越快的水修明,萧秦突然慌了神,他不知道水修明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更让他不解的是为何水修明转的如此快却没有任何不适.其实他不知道,熟练于胡旋舞的人可以转的更快.正当萧秦无从进攻时水修明突然一剑刺出,萧秦慌了手脚,忙用剑去挑.水修明长剑一翻,剑身的凹槽卡住萧秦的剑身,但水修明的剑依然顺着凹槽向前滑,剑尖毫不留情地刺向萧秦的小腹.看着突如其来的剑,萧秦无能为力,只能痛苦地闭上双眼.水修明突然收住剑,拿剑的手用力一拉,萧秦手中的剑被带出,在空中翻腾几下笔直插在地上.“承让了,将军大人。”水修明收回了剑。萧秦擦擦头上的汗却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丢人丢大了,不仅自己受辱,而且魏国的颜面也一扫而光,他不得不惊诧眼前这个少年的武功高强,同时他也在心中猜测,猜测楼兰在不为人知的情况变的多么强大。金色的阳光洒向大漠,洒在楼兰城墙上的龙苦心身上,在他那沟壑分明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影。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之下,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金像。风吹起他披散的头发,泛出丝丝银白。就这样站着,看着渐行渐远的使队发呆,留给一个不可企及的背影。龙焰静静地站在龙苦心身后,看大漠如一片火海。龙苦心看看龙焰,发出一声叹息,说:“焰,又走了,五百子民又走了,回不来了。”龙焰不解,问:“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回不来?”“焰,你不明白的,自从楼兰归附中原,每次东方大国派使者来楼兰,我们必须派五百人送他们回去。可这五百人从此便音信全无,朝廷说是留他们在东方做官,可熟谙于心术的帝王又怎么会容许异族在他们的国家活着。还不是通通杀掉。只因我们太弱小。所以你要记住,有一天,楼兰的士兵会打到东方去的!”龙焰问:“把他们的东西都抢回来吗?”龙苦心说:“不,把楼兰搬到东方去。”龙焰无言。许久,龙苦心突然问:“焰,我真的是懦夫吗?”“谁知道呢?”;龙焰叹了一口气。龙苦心苦笑一下,说:“或许正如风所说,我真是懦夫吧!”风吹起,无数沙尘在狂风的帮助下逃离这座牢笼似的城,消失在茫茫苍穹。沙子永远是风的忠实爪牙,却最终逃不掉被抛弃的命运。城外的胡杨也扫动着本来就弯曲不堪的身体,枯叶受不住鼓动,背叛了生养它们的母体,走向一条不知前途的路。最波澜不惊的是沙漠中的河,但那河水却终年寒气逼人,不可靠近。这一年的冬天,空气格外压抑,天空每天都是会灰蒙蒙的.那一层阴霾似乎怎么都散发不尽.乌云飘开一块,马上就会有另一块飘来填补那片空白,阴谋在黑暗背后慢慢酝酿,不知道何时会突然降世,惊天动地地爆发.龙苦心带着龙焰上了王宫殿顶.他的头发在风中飘散,泛出大片花白,原来宽阔结实的背,不知何时变的弯曲,脸上岁月刻画的痕迹也更加清楚.而在几个月前,一切都还不是现在这样.“焰,告诉我,你害怕责任吗?";龙焰不知龙苦心为何会这样问,但他想了想,说:“不怕.";龙苦心一笑,将腰间佩剑解下,递到龙焰手中,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说:“焰,你长大了,不再惧怕责任.而父王老了,该卸下身上的担子了.楼兰是你的了,你要用你的生命守护她.";龙焰抚了抚手中的剑,说:“这应该是风的东西,他才是沙场之上横扫千军的王者.";龙苦心叹一口气,说:“希望你这样说不是为了逃避责任.一切都是天意,也许有那么一天,你会明白的,又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不等龙焰回答,龙苦心便径直走到殿顶中央,那里有一尊金翅大鹏的雕像.金翅大鹏是楼兰古代的一种动物.传说南海火山爆发,无数在那里筑巢育雏的凤凰被熔岩烧死,而凤凰本不受生死约束,遭此天谴,魂魄久久不散,最终纠结在一起,化为翅展千里的金翅大鹏.也因此,金翅大鹏成为楼兰的图腾.雕像上驮着一柄石剑,露出半截剑身,余下半截直插入雕像的内部.龙苦心摩挲着石剑,像是在喃喃自语:“我终究没有把你拔出来.";龙焰看那石剑,大小尺寸竟与他手中所拿楼兰国传国神剑分毫不差.听了龙苦心的话,他更是满腹疑惑,便伸手去拔那石剑,不料竟纹丝不动,他又加大力气,仍然不能动它分毫.龙苦心说:“这雕像下是大漠的风眼,当年我们的祖先就是用这石剑压住风眼,制服风沙,建立了楼兰国.石剑只有沾染了我们王族的血才能拔的动,但是一旦它被拔出来,你手中的剑就会化为碎片,而那以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天空猛地阴沉下来,乌云在天幕之上化出各种幻像.草木虫鱼还未成形便被突然出现的巨大人头像碾碎,刚出现不久的人头马上又被挥舞着刀枪剑戟的的妖魔撕扯的支离破碎.云像飘忽不定,瞬息万变,让人生出诡异的寒意.雪终于下了下来.该来的总会来的.几朵雪花纠缠在一起,像是在争夺最先落地的机会最后落进龙焰手里.龙焰看着那雪花在手中慢慢融化,感受着丝丝冰凉.雪在楼兰并不多见,即使在冬天,白天的高温也不会容许它们落下来,只有在傍晚时分才有可能飘雪.龙苦心抬头望着天空,说:“焰,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真正认真看过自己守护看这么多年的楼兰是什么样子.雪中的楼兰一定很美,我想去雪山,在最远的地方看看我的楼兰城.";没有等待龙焰的回答,龙苦心一步步移下殿顶,此刻的他失去了往日的凌厉,更多的是一个老人的衰弱与无助.龙焰就这样慢慢跟着龙苦心走下殿顶,走向宫门,突然一阵喧闹声从一段宫墙的拐角传来,正和龙苦心撞在一起.龙苦心停下来,看看那些嬉笑不止的侍卫,而那些侍卫也看到了他,纷纷止住笑声,一脸严肃.“什么事情值得你们这么高兴?";龙苦心笑着问,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接近温和.众多侍卫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纷纷低下头,躲避龙苦心的目光.“怎么?不能说吗?";龙苦心有些诧异.还是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出来说明一切.龙苦心摇摇头,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对他一行礼,说:“大王,臣等所高兴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宫里养了十年的一条用来看门的狗今天被发现冻死了,臣等...臣等正准备用它..打牙祭...";龙苦心听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变,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宫门,嘴里喃喃自语道:“一条狗,看了十年的大门,最终落得身死肉烹.我也是一条老狗啊,为楼兰看了几十年的大门,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不知道,不知道......";听了这句话,龙焰脑子里忽然一阵嗡响,思绪顿时卡在那里,等他回过神来诗,龙苦心早已不见踪影,地上侍卫跪成一片.龙焰转过头,一个身影出现在宫墙的另一头,是龙风.他一脸平静地看着龙焰和他手中的剑,可是这一脸平静却给龙焰带来巨大的压力.龙焰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强盗.他不敢和龙风对视,轻轻转过身,走回大殿,在殿门关上的瞬间整个人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到地上.而殿外,寒风依旧.掩盖了呜咽与脆弱.呼啸的风撕扯着空气,仿佛要撕开这原始的虚无,它们彻夜不停地念着古老的咒语,似在唤醒那遥远时代的恶魔.漫天雪花遮住点点星光,它们照耀不到楼兰城,城内的人也看不到它们,风雪切断了天上与地下的联系,留下绵延的思念与渴盼.静谧的楼兰城宛如绝世.日子依旧如前,只是端坐在王座上接受朝拜的人变成了龙焰.但此刻的龙焰却没有丝毫感觉无悲无喜,只是一种平淡,痛彻心扉的平淡.龙苦心整夜未归,也许是不想回来,也许......龙风不见了踪影,有侍卫报告说他一早便骑马上了雪山.龙苦心站在雪峰顶上,任冷风吹过面庞,吹散头发,吹开心中的泪.一双缎靴踩在雪上,停在龙苦心身后不远的地方,可这一切没有逃过龙苦心的耳朵.“风,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龙苦心转过身,一脸愧疚.龙风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风,你恨我吗?";龙苦心的声音中满是期待.龙风依旧无言,只是紧闭了双眼.风陡然间增大了许多,要吹开雪山上千年的郁结,但那怨念纠结的太深太重,再强的风也无力回天,只能在山谷中发出阵阵低沉的声响,,如泣如咽.的确是一场大雪,宫内积了厚厚的一层,盖住了灰色的宫墙。太阳虽然出来了,但还没有开始泛滥它的怒火,所以雪没有化开,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正常。风已经不再尖利,寒气却依然直入骨髓。龙焰来回踱着步,踩的那雪“嘎吱”作响,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许在等待,也许在掩盖,掩盖心中莫名的恐慌。外面突然一阵嘈杂,伴随着侍卫身上盔甲的撞击声,两个侍卫架着龙风冲进宫来。龙风的头发极为散乱,赤着脚,衣衫也有被扯破的地方,他一看到龙焰,马上挣开侍卫,向龙焰跑来。他很慌张,没出几步就跌倒在地上,从石阶上滚落到龙焰面前。龙焰接住龙风,刚要问发生了什么,龙风突然伸直手,指向雪山。“父王......”龙苦心死在了雪山上,胸口被一种短匕首刺穿,但脸上却带着微笑。这其中有太多疑点。周围一片凌乱,但不是打斗的痕迹。龙苦心的伤口并未有太多血,似乎是还没有流出来就被冻住。那这个凶手到底是如何得手的呢?龙焰的思维顿时混乱不堪,无奈之下他只能将龙苦心尸身运回,但并不发丧,暗中派人到城中察看,是否有可疑人物进出楼兰。吹进佛塔的风拂动着先知的花白胡子,他面带微笑的看着一步步走进来的龙焰,仍然一脸慈祥。龙焰轻轻坐下,魂不守舍,突然发生的一切让他措手不及,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先知知道答案。“王,你想知道什么呢?”龙焰说:“我想知道是谁杀了父王。”先知回答:“他已经死了,关于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何必追根问底呢?”“可是我必须知道!”先知叹一口气,说:“王,当你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残酷时,你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面对。”龙焰苦笑几声,起身往外走。临出门前,他停住身,但没有回头,说:“你说的这些话父王曾经跟我说过,可惜我当时没听懂,更可惜的是我现在仍然不懂。或许我不如父王聪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说的一切,他有没有真正听懂过?”雪地上,一串孤独的脚印慢慢延伸。寒风凛冽,吹得那同样孤独的身影有些飘摇。魏国皇廷。黑色的纱幕随风飘摆,墙壁上的宫灯发出昏黄的光,铜制暖炉里炭火正旺幽绿的火苗在通红的炭块上不断跳跃,透出丝丝诡异。一人头戴珠冠伏于案前,眼睛紧盯着案上的一副兽皮地图,时而沉吟,时而深思闪耀的火光照得他清秀的面庞半明半暗,两道剑眉仿佛可以刺穿人的心,眼睛更是犀利的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宫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一个人后又马上合上。来人健步而入,进到殿后闪耀的烛火才将他的脸照亮。这个人正是不久前出使楼兰的萧秦。萧秦跪地行礼,道:“皇帝陛下深夜召见,不知所为何事?”案前的人就是魏国皇帝曹睿。文帝不久前驾崩,他即位后也是满腔抱负,想要拿下楼兰这块宝地。曹睿稍稍侧过身子,指着案上的地图说:“将军楼兰之行不会只绘了这一张地图吧,朕欲取楼兰,不知将军有何金玉良言?”萧秦答道:“楼兰虽然强悍,却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制住楼兰王,楼兰之地自然不在话下。臣此次楼兰之行亦有试探之意,便将陛下所列贡品数目增加一倍,楼兰王虽然不怎么愿意,但还是没有敢怠慢,足见其惶恐。所以据臣之见,只要将楼兰王死死压住,就自然可以轻取楼兰。”曹睿眼睛一挑,说:是吗?那如果龙苦心死了,楼兰岂不是国中大乱?”萧秦想了想,迟疑了一下,说:“龙苦心一死,肯定是他的王子即位,据说他的那些年龄大点的王子都莫名其妙地死了,臣见到的只有两个,一个叫龙焰,极为恭顺,还有一个叫龙风,是个不好惹的人物。”曹睿一笑,说:“再不好惹,对付一个小的总比对付一个老的容易。”萧秦点点头,说:“陛下所言甚是。”曹睿又想了想,问:“大宛国汗血马可曾买到?”萧秦看看曹睿,顿了顿,说:“大宛国不愿意出售,至今国中汗血马不足百匹。”曹睿一拍书案,怒道:“弹丸之地也敢如此嚣张,等朕解 了吴国之围,定要发兵踏平西域。”萧秦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更没有敢应声。曹睿慢慢平静下来,呼一口气,说:“算来时日,朕派到楼兰的杀手团也该到了。萧将军,朕意你已知晓,下去安排吧。朕初继大统,难以服众,拿下楼兰,再踏平大宛,定能肃朕威严,此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洛阳城也被白雪包围,月光在地面碎出满目金黄,这座如黄金堆砌般的城也慢慢入睡。风轻轻卷过,吹碎熟睡人的美梦,梦的碎片在漫天雪花中消失,逃进茫茫夜色。格斗场里人声鼎沸,所有人都用力嘶喊,朝着众人所指的方向,龙焰看到龙风正一步步逼向满是乞求的勒者。龙风停住了脚,他的右脚动了动,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伴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液,勒者染血的头飞到了龙焰面前。龙风,还有疯狂的人群都在一瞬间被风吹散,宛若尘沙。那头颅突然间活了过来,面目扭曲,双目赤红,张着同样染血的嘴咆哮着:“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我要你死!死!”龙焰吓的愣住了,那头突然从地上飞起来,张嘴便来咬龙焰。龙焰大惊之下急忙抽出剑乱挥乱砍,直到那头颅不再动弹,他自己也累的动不了时才停下。可是这时他才发现他砍了许久的那颗头不是勒者,而是龙苦心。龙焰突然间崩溃了,伏在那头颅前大哭不止。血肉模糊的头颅露出难看的微笑......龙焰猛地从**坐起,不停地喘气,额头上满是冷汗,眼睛里布满血丝。水修明早已等候在一旁,似乎有什么事要禀告,但他一看龙焰形容便没有马上上前来。龙焰擦擦头上的汗,长出几口气,渐渐安定下来,他看看水修明,问:“修明,有什么事情吗?”水修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先王的遗体检查过了。胸口的伤是被中原制的匕首刺的,伤口上还涂了一种产于南疆的药,所以血液马上凝固了,”“中原”两个字如一个霹雳,震的龙焰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想了想刚才的梦,心中隐约闪过一丝不安,他努力定住神,说:“去龙风宫里。”龙焰一把掀起身上的被子,抓过靴子便穿,但马上停住了,他看看自己的靴子,猛地扔开,光着脚下了床,走进一片雪白。砭骨的寒意从脚底刺进身体,但龙焰没有丝毫动容,他一脸淡定地踏入龙风宫内。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猜测的一切。守在龙风身旁的宫女见龙焰来了,纷纷欠身行礼。龙焰看看仍然在**熟睡的龙风,问:“龙风王爷醒了吗?”一个宫女回答:“醒过了,这又刚睡下的。”龙焰道:“醒了就好。龙风王爷有多的靴子吗?找一双出来给我,我的进了水,现在还光着脚。”另一个宫女拿出一双靴子,说:“龙风王爷的靴子都是他自己缝制的,连换洗都不许我们插手,不过既然是大王穿他应该不会怪我们的。“我会跟他解释的。”龙焰接过靴子,只觉得手中一沉。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把靴子穿上,而是慢慢走出龙风的寝宫,赤着脚坐在一处僻静的石阶上,表情凝重地看着龙风的靴子。精致的缎面,柔软的内衬,很华美,符合龙风的身份。龙焰仔细地研究着,他一手握住靴子尖,一手伸进靴内摸索。一种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由指尖传进身体,触动了龙焰心底隐藏的恐惧,也冰封了他的心。他继续摸索,突然在靴子尖那里触动了一个小机关,一柄锋利的匕首突然从那里刺出来,划破他的手,鲜红的血随着匕首的刃往下流,染在那华美的靴子上,手不由自主地松开,血滴在白雪之上,点缀如花。其实还有一柄匕首刺在龙焰心里,痛得他喘不过气。一切最坏的打算都成了现实,突然在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不住地想掉泪,但他知道,不能,因为他是王,只能面对,不能逃避。天灰蒙蒙的,乌云只是过客,它们在空中匆匆飘散,飞向未知的远方。太阳始终没能露出头来,仅有几缕逃逸的光线从天空的裂缝中洒下,洒在一片银白之上。地上的雪花被风扬起碎成冰屑,碎在呼啸的寒风里。撕心裂肺的呼啸像是在警告,预示着一场暴风雪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