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征这是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路,石板缝间已经满是杂草,宫墙的墙角也被填满,草丛中不时传出来奇怪的声音,不知道隐藏了些什么。龙焰终究是又来了,来到这座困住龙风的宫殿。厚重的宫门上积满了灰尘,门环长满铜绿,门板上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小孔,那是雨雪和风沙留在楼兰的印记,也是岁月无情的刻痕。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呢?是不敢来,还是根本不想来?龙焰不禁这样问自己。龙焰推开门,看着满院凄凉。院子里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它们是季节交替的祭品,一层一层堆积起来的尸体,记录着逝去的那些不知数目的日日夜夜。院子里的杂草贪婪地侵占着每一道石缝,罪恶的欲念驱使他们成长,维系着他们的生命。龙焰走进院子,踩在枯叶上,没有一丝声音,突然,他觉得脚底一阵柔软,不禁低头看,是一条在枯叶下纳凉的蛇被他踩中,此刻正弓着身子寻找着攻击目标。龙焰猛地后退一步,拔剑在手,那蛇也不再动作,就这样与龙焰僵持着,不一会儿,蛇放平身子,吐着信子,缓缓爬走,消失在一片枯黄之中。愣了许久,龙焰渐渐清醒过来,收回剑,叹息一声,继续往内走。一个人在这里住了许久,会变成什么样呢?龙焰推开房门,一股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正对着门的一张桌上,杂乱地扔着许多酒杯,旁边的凳子或倒或歪。窗户都从里面被封死,纵然是白天,屋子里仍然是漆黑一片,胡乱摆放的各种器物似乎也许久没有人动过,屋内挂满白色的绸带,虽然没有风,却也乱摆乱舞,加之屋内潮气极重,让人感到阵阵寒冷,这间屋子也更加阴森恐怖。没有多想,龙焰迈着细小的步子往屋里走,突然脚底下一声脆响,龙焰这才发现,地上满是碎木块,有的上面还有依稀可见的血迹。“酒在桌上,要喝自己倒,顺便也给我倒一杯。”屋子的一个角落里传来龙风的声音。龙焰倒了一杯酒,循着声音往里面走,“噼啪”一声,木材崩断的声音。“那么多人挨了打,还有你这个不长记性的,扔过来!”龙风的声音中透着冰冷。龙焰继续朝前走,一道劲风迎面而来,龙焰猛地闪过,一块木头径直撞向龙焰身后的花瓶,花瓶顿时碎了一地。“身手不错啊,那个花瓶是中原瓷器,可不便宜啊,但是我不会让你赔的。把酒扔过来!”适应了房间的黑暗之后,龙焰终于看清楚了斜卧在木榻上的龙风,头发散乱,宛如魔神,或散在身前,或披在背后,相同的是发梢微微显露的花白,桀骜的脸上满是疲倦,颧骨突起,眼窝深陷。这还是以前的龙风吗?龙焰不禁有些心酸,他停住脚,抬手一扔,龙风顺势接住,慢慢递到嘴边,轻呷一口。“你该走了,这里不是你久留的地方。”龙风的声音也多了一丝疲倦。龙焰抬起脚,准备往里走,可是他刚一抬脚,龙风便一把扭断了木榻上的一块木板。“风,是我。”手,松开,酒杯,掉落。洒落的酒染湿了大片木榻。龙风丢掉手中的木板,慢慢起身,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你来了。”龙焰低下头,说:“是,我来了。”龙风轻抚就近的一条丝绸带子,说:“每过一天我就会在房梁上系一根带子,数着你接我出去的日子,一百零三天,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我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吗?”一阵酸楚涌上心头,龙焰忍着将要掉下的眼泪说:“风,对不起,我知道我冤枉了你,但现在我还不能放你出去。”龙风愣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淡定神色,说:“其实也没什么,住了这么久,我也习惯了,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虽然没有一声抱怨,但龙风的失望还是可以看出来的,他迈着缓步走向墙角的木榻,说不出的落寞。龙焰望着龙风的背影,说:“我要出征大宛,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宫里没人敢怠慢你的。”苦笑一声,龙风转过了头,说:“这里的宫女和侍卫都是我赶走的,能有什么需要呢?倒是你,大宛曾力挫康居和高昌,纵然零丁国实力强大也不曾敢轻易发兵,楼兰在大宛那里没有吃过大亏,但也从不曾占过便宜,你要小心。”说完这些话,龙风黯然地转过身,在木榻上轻轻坐下,端起倒在榻上的酒杯,把玩起来,头也越锤越低,不再理会周围的一切。龙焰亦转身走出屋子,正准备关上门,但他马上停住了,他知道,晒晒太阳也许对龙风有好处。一条火龙推着太阳撞向西方的地面,火龙在空中不停地翻腾,点点天火坠落到地面上,燃烧着整个大漠。黄沙,尘土,砾石,河水,都在一片火光中模糊摇曳。骆驼刺和红柳在天火中摇摇欲坠,但它们是智者,它们没有用生命去与天火抗衡,而是将火光融入脚下的土里,再吸收进自己的身体,开出一朵朵灿动的花,与夕阳交相辉映,甚至,更加夺目。校场。盔甲和兵器似乎都在一点点融化,融进地下,消失,掩埋。锋利的枪尖齐齐指向天空,黑色的盔甲被擦上了油,太阳光被盔甲反射到枪尖上,由上而下,闪到最末的那一点,跟太阳光撞在一起,迸出一串炫目夺魂的寒星。龙焰和水修明高站在点将台之上,旁边还有一座祭台,祭台前放着一个黄金制成的盆子,盆子里放着一柄匕首和一大块黄金,黄金代表着财富,匕首,则代表掠夺,而这个祭台,正是用来祭旗的。太阳越爬越高,到了正午,温度高的能把人热昏过去,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擦脸上的汗,因为,祭旗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时候,军阵中走出一个赤膊大汉,他一步步走上点将台,不看龙焰和水修明一眼,仿佛他就是这里的统帅。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一名刀斧手奉上一大碗烈酒,那大汉也不推辞,抓起碗一阵猛灌,喝到一半,把酒一洒,酒碗扔开老远,军阵中爆发出震山的叫好声。楼兰古训,出征之前,必先斩一己方士兵祭旗,来激发其他士兵的斗志,这个大汉就是自愿以血祭旗的人。那大汉趴在祭台上,头一歪。刀斧手到跟前问:“要不要把手绑了?”“绑手起来忒也麻烦,就这样来,下刀!”刀斧手举起大刀,大汉也闭上眼睛。“壮士好走!”手起刀落,那大汉顿时身首异处,头颅掉在地上,滚落在一旁,断颈处涌出殷红的血,顺着祭台上满是黑色血痕的条条沟壑流进了金盆里淹没了黄金和匕首。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众人用沉默的方式为那勇敢的士兵送行。血腥味扑面而来,龙焰的身体不禁一阵摇晃,他有些支持不住了,但是现在才刚刚开始。水修明见时候差不多了,给龙焰递了一个眼色。龙焰一步步走到祭台前,强忍住对血腥的厌恶,将地上的头颅捧起,恭恭敬敬地放在尸身前,行跪叩礼,之后拿来这次出征用的帅旗,抓起旗子的一角,浸入金盆之中。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更是直钻鼻孔,龙焰的眼角隐隐有泪水,但他始终忍着,因为他是王。感觉到帅旗的一角被鲜血完全浸染后,龙焰举着帅旗走向旗杆,一串串血珠断了线般地掉落,滴在石板上,渗进石缝里,就在这时,风突然间大了起来,帅旗被吹起来,染血的那一角不偏不倚地盖在龙焰脸上。水修*中一紧,他有些担心龙焰是否能忍得住。龙焰猛地停住,身子看起来有些不稳,但很快就定下身形,走到旗杆前,亲手将旗子绑在上面,仍然有血不断滴下来,而那帅旗,因为鲜血,在大漠的烈日与狂风下,显得越发妖艳。“楼兰的勇士们,宝剑铸成,杀敌饮血,你们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个信念,保家卫国,开疆拓土,而那也正是我的理想,现在,我希望你们,藐视死亡和绝望,抛弃一切杂念,拿起你们的武器,为了信念而战,为了楼兰而战,为了战争而战!”“楼兰万岁!大王万岁!”满脸血红的龙焰宛如天外魔神,震山的朝贺响彻大漠,飘向遥远的天际,化作万丈晶光,洒向大漠,洒向雪山,洒向楼兰的一切。几只野骆驼漫步黄沙之上,悠闲地啃食着略带青色的枯草,仿佛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跟它们无关,远方的沙尘越滚越厚,想要把洪荒之时便已分开的天和地再次连接起来,让这世界恢复到以往的混沌。沙尘中隐隐闪出刀光剑影,满是天神混战纠结的怒气。帅旗上的血不知何时已经干了,凝固的血液被烈日和热风磨成齑粉,从帅旗上抖落下来,洒进无边大漠,洒进这片令人魂牵梦萦的黄沙之地。“啪”的一声,一颗白玉棋子落在象牙棋盘之上,墙上的灯火也随之摇曳,宫门缓缓打开,光线透过门缝,落在棋盘上,那白色的棋子顿时折射出夺魄的光芒,与棋盘上寥寥无几的黑色棋子形成极为鲜明的优势对比。宦官轻轻走到曹叡身后,附到他耳旁,说:“陛下,人已经在殿外了。”“宣。”曹叡的声音中满是慵懒,仿佛懒得多说一个字。一个人弯着腰走进殿内,刚要行礼便被曹叡挥手止住。“朕召你前来是为了军机秘要,你就不怕如此拘泥礼节被外人探去了机密?”黑子终于落下,但是却没有了白子落地时霸气淋漓的声音,落子之处,也分明是故意避开了白子,在气势上,已然是输了。“臣知罪,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事吩咐?”“大军不日将出征大宛,朕问过朝中众臣,他们皆以为你不是最佳人选,但是朕偏偏要给你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此战一旦成功,你便可名垂青史,你觉得呢?”“谢陛下成全!”“成全归成全,你可不要让朕失望,让人落下话柄。退下吧,好好休养几天,开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是,臣告退。”“啪”,白子又落在了点睛之处,棋盘上的局势已经算是定了下来了。殿门合上好久,黑子却迟迟没有再落下。曹叡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端起身旁的茶,轻呡一口,问:“怎么不下了?”对弈之人慢慢伸出手,轻轻落下黑子,问:“陛下觉得他能胜任出征一职吗?”曹叡轻轻放下茶杯,拈起一枚白子,用力点在棋盘之上,一条长龙赫然而现,将黑子吃了个干干净净。“凶多吉少。”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黑白棋子散落满地,曹叡负手而去,留下对弈者一脸的无奈与沮丧。火光摇曳,上好的象牙棋盘,透过火光,隐隐可见一丝丝血红,映在那残缺不全的棋局之上,满是忧愁与哀怨。残阳如血,黄沙如龙。军行数日之后,楼兰大军来到了与大宛交界的一片荒漠,因为一个恐怖的传说,这里成了楼兰与大宛的弃土,两国并不在意这片荒漠的归属权,似乎是谁想要就可以随时归为己有。这里经常会发生一些人畜失踪的怪事,有人猜测是土匪,但是有时候人数多达数千的官军到了这里也会莫名奇妙地失去音讯,于是有人便传这里有邪神,一旦有人打扰邪神休息,就会被抓去地狱做苦力。传说使得这片土地无人问津,在这个暴力争夺土地的大漠,这里居然得到了少有的安宁。但是,不论这里有没有邪神,今日,大军必须从这里经过,因为这里是到达大宛的最快途径。天灰蒙蒙的,仿佛已近黄昏,实际上大军才刚刚出发不久,此时顶多是正午,但这里的气氛却极为压抑,空气中浓重的湿意让人窒息。一阵马嘶,水修明策马扬鞭而来,停在了中军龙焰所在的位置。水修明来到龙焰面前,道:“斥候报,这片方圆两里的荒原名叫白骨堆,据碰到的游民说,邪灵盘踞于此,无论是人还是牲口它们都不放过,千百年来葬命在这里的人畜不计其数,白骨堆满荒原,由此得名我们入此不深,不如退回去,绕道而行。”龙焰道:“光天化日,何来邪灵之说,行军打仗,更不能相信鬼神之说,这里的天气极为怪异,马上说不定就下雨了,绕道而行怕是来不及了,不如就此扎营。”水修明有些担忧,道:“那些人不像是在在危言耸听,我看还是小心为上。”龙焰淡然道:“莫说没有邪灵,纵使真有,我两万军马,不信斗它不过!”水修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龙焰决定的事情,没人可以改变,于是掉转马头,让斥候去传令安营扎寨。天越来越阴,安排停当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闲来无事,龙焰和水修明走出营地,往白骨堆深处看看。白骨堆内有着许许多多半人高的沙堆,非常整齐,可见不是风吹日晒形成的自然沙丘,因为这里的沙堆要更细更高一些,仅靠风吹,下面的沙子是支撑不了整个沙堆的重量的,搭帐篷时,有些士兵为了省力,直接把木棍插进那些沙堆里,竟然也没有要倒的意思,可见足够结实。有人猜测是因为沙子中混有盐碱,结成硬块,支撑住了一个个沙堆,但是始终没有人用嘴巴去尝尝,究竟是否如此,竟也不得而知。白骨堆深处里飘来阵阵烟气,那一个个沙堆如同一座座坟墓,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挣扎徘徊,在烟雾里若隐若现,阴森可怖。士兵们埋锅造饭时挖出一堆堆白骨,有牲口的,也有人的有的士兵则挖出了金玉瓷器和部分丝绸锦缎的碎片,惹来不少艳羡的目光和啧啧的惊叹声,但是,也有士兵挖出了早已锈蚀的兵器和盔甲,不禁增加了人们心中的恐惧。一些不知情的士兵纷纷猜测这些人畜死于此地的原因,有人说是两军交战,还有的人说是商队遇到了盗匪,可惜那一根根白骨不能讲话,证明不了谁对谁错。说这里是荒原是不太公平的,进来之后才知道,其实这里并不荒凉,虽然没有河流,但是这里的草木好像都生长的特别好,青草的叶子居然显露出异样的暗青色,可见水土肥美,但是,由于那些恐怖的传说,这里没有人来放牧,进入这里之后,野兽也不见了,蛇虫鼠蚁更是销声匿迹,唯有白骨堆深处不时传来几声鸦鸣,凄厉的像要撕开内脏。龙焰叹一口气,望着密密麻麻的军帐,道:“修明,想不到你一语成真,终究是我做了这楼兰的王,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喜欢做这个王,为了这个王位,我囚禁了龙风,双手也沾满血腥,我并不快乐你知道吗?”水修明说:“你变了许多,变的渐渐像个王了,我知道你并不快乐,你跟龙风都不快乐,先王给了你们兄弟俩对方应该有的生活,我想他也应该知道这会让你们不快乐,但是他这么做应该是有他的道理的,以后的路还长,相信终有一天,我们可以知道先王的用意的。”龙焰一笑,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接掌整个楼兰,你给了我许多帮助,说真的,我还有点舍不得你,但是,此战之后,我便禅让于龙风,带着东乡,到罗布泊上隐居,到那时候,楼兰就靠你了。”“禅让给龙风?”水修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龙焰点点头,笑道:“不错,他有称霸的决心,只要你在他身边辅佐,相信他会成为一代明君的。”水修明急道:“可是他杀了先王,如果被朝中众臣知道……”“不要说了!”龙焰一拂衣袖,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你我,都已经殉葬了,所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龙风犯的错,他自己会用行动来洗刷,不用别人说三道四。你只要用心辅佐他,别的,什么都不用管。”水修明低下头,不再说话。龙焰看看天空,说:“这天下,将是楼兰的天下。”火光冲天而起,营地传来一阵呼喊声,龙焰和水修*中一惊,急忙往营地方向赶来。有人突袭吗?此时的军营早已乱成一锅粥,士兵四处逃散呼号,黄光遍地都是,一根根牛肠子一样的暗红色的怪物。从那些怪异的沙堆之中蠕动而出,它们丑陋的头上有两个角一样的突起,嘴巴张的老大,隐约可见尖利的牙齿闪烁着寒光。虽然这些怪物刚刚往沙堆外爬时行动迟缓,但是出土后动作便迅速敏捷,发疯地攻击旁边的人和马。一个士兵发足狂奔,像要躲开身后紧追不舍得怪物,却不防另外一条猛地蹿出,如同一根紧绷的弦,将那士兵绊倒。他一头撞向一个沙堆,一条刚刚爬出来的怪物见有人靠近,立刻扬起头喷出一股黄色的**,那**沾了士兵满脸,他哀号着拍打着自己的脸,身体不住挣扎,声音却越来越弱,整个脑袋没过多久就被化掉,空气中弥漫出浓重的腥臭。一群怪物一拥而上,饱餐着还带着温热的躯体。有的怪物咬中了士兵的护心甲,可它尖利的牙齿却奈何不了坚硬的盔甲,于是马上顺着牙齿喷出那黄色的**,盔甲马上破开一个大洞,那怪物毫不费力地钻透士兵的躯体,对着五脏六腑大快朵颐。一个士兵猛回头,发现一条怪物凌空向他飞来,丑恶的嘴像在嘲笑他脆弱的生命,他急中生智,扬起手中的弯刀,刺向那怪物的大嘴,那怪物突然从头上的两个突起之间迸出一股闪电,那士兵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大批的怪物飞扑而上,乱啄乱咬,血珠肉末四处飞溅。无人照看的战马撒蹄狂奔,被地下钻出的怪物钻破肚皮,一点一点地拉进沙土,渐渐不再动弹。整个军营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惨呼声和那怪物咀嚼的声音,怪物越来越多,四处乱咬,龙焰和水修明挥剑已斩断数条,可怪物却越杀越多,渐渐将龙焰和水修明包围起来。水修明挥剑乱砍,带翻了一个装满炭火的铁锅,燃烧的木炭散落满地,有些木炭掉在那怪物的头上,烫得它们一阵怪叫,不停地在沙地上摩擦着被烧灼的皮肉。龙焰顿时想起,万兽皆惧火,况且这怪物没有皮毛,被火烧着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举起一根火把,猛地向外一挥,惊得那些怪物纷纷后退,大喜道:“众军听令,此物惧火,所有士兵燃起火把,原路退回,快撤!”众军抄起火把,那怪物果然不敢再靠近,阵脚才渐渐稳住,众军慢慢回撤,那怪物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却也不肯放弃。龙焰指挥着众人撤退,背后却被人抱住扑倒在地上。原来,就要撤出荒原时,一条怪物忍不住了,猛地跃起,向并不设防的龙焰飞过来,水修明在背后将他扑倒,背后却被那怪物咬了一口。毫不犹豫地,龙焰手中的火把抡在那怪物的头上,又是一阵怪叫,龙焰闻到了浓重的焦臭味。受伤的怪物不停地扭动着暗红色的躯体,龙焰抽剑,将怪物斩为数截,纵然如此,那些断躯还是不停地扭动,可怖之极。不知是何时,月亮慢慢爬上天幕,白骨堆内的动静小了许多,但血腥味却越来越重,凄厉的鸦鸣似乎一直都没有停下来过,不过此刻听起来更加清楚,更加惊心。夜风渐紧,却吹不走心头的恶梦。炭火燃起,驱散些许严寒,对着火光,龙焰发现手中剑居然泛出幽幽蓝色,他抓起一把沙土,洒在剑面上,又用白布仔细擦拭剑身,过后,那白布竟破开一个大洞。龙焰收回剑,抓起一块破烂的盔甲,看了看,将盔甲丢在地上,问:“军中情况如何?”一名副将答道:“所幸我们进入白骨堆不深,伤亡应该不会超过一千。”“短短片刻,便伤我军士近千人,不想国中竟有如此妖异之物。怪不得白骨堆里不见飞禽走兽,青草也显露出怪异的暗绿色,有血肉滋润,自然根粗叶壮。当初我应该听将军的。”说到这里,龙焰满是歉意地望着军帐内处的床铺上,那里,水修明牙关紧咬,面色苍白,身子不停抽搐,显是极为难受。军医官用冷水在水修明的头上擦拭之后,道:“大王,将军浑身滚烫,却又不是普通的发热症状,应该是白骨堆里的怪物所遗留在将军体内的毒液所导致,这怪物以前闻所未闻,臣也无能为力啊。”龙焰眼中寒芒一闪,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活他,不然……”“报!大王,我们在白骨堆不远处发现一户人家。”斥候突然闯进军帐。军医官如遇大赦,道:“大王,这里既然有人居住,想必他们必有能克制怪物的方法,也许能救将军。”龙焰叹一口气,道:“只有这一线希望了。”在斥候的带领下,绕过几个沙丘之后,众人来到一个木屋前。这里极为隐蔽,若不是屋内的灯火,相信斥候也不会轻易发现这里。龙焰轻叩柴门。“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龙焰答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商客,想在这里借宿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过路的,谁会从这里过。”老人嘀咕着提着灯走了出来,他打量一下龙焰,拉开了柴门。这时他才看到龙焰身后鲜亮的铠甲,差点没趴在地上,大惊道:“你们是兵!”龙焰解释道:“老人家,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带兵到这里,在白骨堆里遇到一群怪物,伤亡惨重,见你定居于此,想来必定有克制那些怪物的方法,特地来请教。”老人让进众人,说:“老汉我活了这一把年纪,从来没听说谁能从那些怪物嘴里讨点好处。白骨堆里的那些怪物名叫肠虫,平常不出来,只是在天阴时偶露峥嵘,大漠里的人对它们非常敬畏,一般不会去惹它们的。”龙焰问:“没有御虫之法吗?”老人打着灯在地上看了许久,揪起一株小草,道:“这种草晒干以后,燃烧的时候会发出浓烟,肠虫被这烟熏过之后会昏睡一段时间,这时候它们就没有什么攻击性了。”龙焰接过那草,在鼻子下嗅了嗅,小心地收到腰间锦囊中。就在这时候,那老人突然惊呼:“你们怎么还抬着一个?!”龙焰道:“这是我们的将军,被肠虫所伤,发了高热,不知道有什么解救的方法。”老人听说如此,马上让开路,顺手扯下门前挂的一捆干草,说:“把他抬到屋里,放在老汉的**。”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安顿好水修明。由于木屋太过狭小,只留下几个贴身侍卫守在屋里,其他的人都在屋外等待。老人自顾忙起来,在一个大罐里装上水,将干草泡在水里,用大火煮上,嘴里还跟龙焰解释:“你们的将军肯定是中了毒了,用这碱蒿子煮的水,内服加外敷,几天就可以休养好了,不过,暂时是不能行军打仗了。”龙焰掏出一块金子,硬塞到老人手中,道:“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收这块金子,但是请你务必收下。”老人推脱不掉,只好将金子收起来,问:“不知你们是哪一国的军队啊?”龙焰不便隐瞒,就说:“我们是楼兰国的军队。”老人听说是楼兰的军队,马上兴奋了许多,道:“这里也还是楼兰的地界啊,可惜太过荒凉,又有不少关于肠虫的恐怖传说,所以就荒废了,我们的大王也就不重视了。对了,你们应该有机会见到我们的大王吧?”众人不知道说什么好,龙焰只好回答:“我们可以见到大王,不知道老人家你问这个有什么事情。”老人道:“如果有机会,请你们转告大王一声,楼兰的这片地方不用他老人家操心,老汉我替他守着呢!”说完这些话,老人自顾笑了起来,龙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陪着笑。就在众人说笑之时,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噼啪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放置在屋里的干柴。龙焰循着声音望向屋子的角落,那里的确放着一堆干柴,而声音应该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龙焰微微颔首,示意侍卫去看看。近侍抽出刀,成半圆形向那堆柴包围,老人一见众人架势,顿时紧张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一脸很担心的样子,而这个小小的变化并没有逃过龙焰的眼睛,他越发断定,那柴堆里一定有古怪。龙焰猛地示意众侍卫动手,就在此时,从柴堆里闪出一条人影,侍卫们不敢怠慢,一拥而上,立马将那人拿下,就在众人按住那人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嘶嚎划破夜空。竟然是一个女人!老人突然失去了理智,冲上前来,推开众人,骂道:“你们想干吗!?你们这群强盗兵!”龙焰分开众侍卫,欠身道:“老人家,不要怪他们,只是这个姑娘藏在里面,我的侍卫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才会冒犯她的,请不要见怪。”近侍们纷纷欠身向老人和那姑娘行礼,并低着头退开好远。老人将那姑娘搂在怀里,好言安慰了许久,才对龙焰说:“这是我唯一的孙女莺儿,她的爹娘都在风沙中丢了性命,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照顾她,她是我的命啊!”龙焰再次欠身,他看到莺儿衣衫褴褛,脸长的还算清秀,就是被灰尘污染,看的有些邋遢,一双眼睛满是畏惧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但是却清澈无比,看不出一丝被世俗纷扰污染的气息。龙焰将手慢慢伸进怀里,掏出一块白玉,双手递到莺儿面前,道:“姑娘,对不起,我们无意冒犯,这块玉请你收下,当作是我的赔礼。”莺儿见龙焰伸手过来,吓得把头埋进老人的怀里,许久才慢慢望向那玉,看了一眼,满是不解。龙焰这才发觉自己的世俗,莺儿生活在这里,自然不像外界的女子那样,这样用黄白之物来求取她的原谅,简直是一种侮辱。想到这里,龙焰慢慢收回那块白玉,一脸愧疚地看着这祖孙二人。老人看着莺儿,说:“这孩子当年与她爹娘一起进大漠,遇到了风沙,他们在风沙里迷了路,等风沙停了以后,我们进大漠找到他们的时候,她的爹娘早已经死了,只有这孩子活了下来,我清楚地记得,他们夫妻的手臂上满是刀子的伤痕,血也流的干干净净……”龙焰心头一震,他知道,莺儿的父母是用自己的血救活了自己的亲骨肉。而自己呢?印象里,父王对自己好像一直都是那么的残酷,让自己舔尝血腥,登上王位,或许,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又或许,他也像莺儿的父母一样有着慈爱心肠,只是他不敢表露。老人继续道:“后来莺儿虽然救活了,却大病一场,变的不会说话了,心智也永远停留在小孩子的阶段,她是个苦命人啊。”龙焰轻轻扭过头,眼角渐渐有了湿意,良久,他向老人一行礼,道:“老人家,我们还要行军,我们的将军恐怕不能跟上了,所以想先把他留在这里,你代我们照顾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老人看看众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龙焰见老人答应,带领众人走出屋子,向营地折回,木屋中的灯火在黑暗里极为惹眼,龙焰不禁回头多看了几眼。一个近侍突然问道:“大王准备如何对付肠虫?”龙焰看看他,轻笑一声,道:“天产此物自有其道理,我们不去惹他们最好,寻找御虫之法不是为了报仇,只是为了防身。传令众军,明日伤者回朝,派一千军护送,余下的绕行,向大宛开进。”大漠一片昏暗,但是被风吹起的尘沙却依稀可感,漆黑之中,沙子滚动,“沙沙”作响,满是诡异,天昏地暗却有白雾缭绕其间,若有若无,若虚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