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迩雅大宛,峡谷。已经进入了大宛境内,但到现在为止,楼兰的军队竟然没有遇到一丝抵抗,虽然平静如斯,但是却处处布满杀机。龙焰烦躁不安,他决定按兵不动,等魏国的军队到来之后再作打算。斥候突然进帐,向龙焰行礼,道:“有一小股部队从东方开来,魏字大旗,约有两千人马。”龙焰看看帐中众人,道:“魏国的军队总算是来了,这两千人是来探路的,大部队还在后面,我们是不是该迎接一下?”众人不解,不敢回答,纷纷低下了头。龙焰问:“把两万支箭换成青羽,需要多久?”一名近侍回答:“按现在军中人数,不消片刻。”“那两万支箭射两千军马,胜算大吗?”那近侍突然明白了龙焰的意思,道:“胜算当有九成。”龙焰一笑,道:“你还真谨慎,明明是十成,既然你懂了我的意思,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记住,胜算是十成。”近侍领命,奔出帐外,龙焰也领着众人出了军帐。蓝天赤地,白云苍狗,大漠的一切都那么让人痴迷,或许,这一刻才是宿命的开始。瓷制的酒壶慢慢倾倒,在小巧玲珑的杯子里注满淡青色的酒,一阵淡雅的清香弥散开,将周围大战的气息缓和了些许,但是这种淡雅出现在军戎之中显得那么不伦不类。它们本该在深山中,老树下,醉看大千世界的隐士手中,而此刻,舔尝这淡雅的,却是一个浑身铁衣的将军。将军轻呷一口,看看地图,问道:“楼兰的军队到了吗?”旁边侍立许久的校尉道:“探子来报,峡谷之上树血色金翅大鹏旗,应该就是楼兰的军队,我们的先头部队两千人已经过去了,这会儿应该和他们接上头了,事先我并未告知先头部队的领军官,为的就是看看楼兰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何种方式来与我们接头,从而探知他们对魏国,对皇帝陛下的态度是否忠诚。这也是按照将军的意思来办的。”那将军轻轻放下酒杯,道:“你做的对,做的好。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你知道此次出战前皇帝对本将说的什么吗?”校尉微微低头,道:“陛下天威,末将不能窥探其一二。”将军轻轻站起身来,望着帐外风起云涌的天空,道:“皇帝陛下说的所有话里,有一句最真,‘朕欲取者,非大宛也,亦非楼兰也,朕之所欲,先皇之所患,大漠也’。”校尉赶忙伏地,向将军行礼,将军视若不见,依旧看着帐外,天似乎更黑了些,云也似乎更浓了些,自己的仕途是不是也像这帐外的天一样,越来越黑暗呢?这个问题不知道该问谁去,是该问自己,还是问皇帝呢?峡谷之上,两旁的山壁上,伏满了楼兰的士兵,龙焰在一个土丘之后,他隐约可以看到魏国军旗。那些士兵个个趾高气扬,根本不存一丝提防。龙焰对汉人这种狂妄早已厌恶至极,他拿过弓箭,道:“待他们进入峡谷,看我令箭,一个活口也不留!”魏国的军队渐渐全部开进峡谷,楼兰的士兵已经开始慢慢搭箭上弦,龙焰亦抽出一支箭,轻轻搭在弦上,像当年的龙苦心,慢慢扯圆了弓。风轻轻吹动,龙焰的头发猛地散开,他的眼睛突然闭上,手指也同时松开。一声尖啸,一个士兵被射穿了头。随之而来的,乱箭齐发,急如暴雨,密如飞蝗,中箭声,咒骂声,马嘶声,夹杂呼号。一排排士兵像割麦子被放倒,尸体越堆越高,活人越来越少。龙焰看准那些军官发箭,他知道,这些人也许是家中独子,也有父母妻儿,但是他不能心存怜悯。战争是残酷的,绝对不可以对敌人心慈手软,在战场上,理智永远战胜同情。箭在一瞬间都停了下来,谷底横满尸体,每一具尸身上都插满了箭,还有一些未彻底咽气的士兵发出轻微的呻吟。龙焰丢开弓箭,看着下面大片的血红色,道:“打扫干净,准备迎接客人。”魏国的大部队到傍晚才开到峡谷,龙焰命人将楼兰大旗竖立在峡谷之上,不多时,魏国使者便来到营中。使者进入帐中,并不行礼,直接道:“魏国游击大将军白南臻请楼兰王帐中一叙。”龙焰默然不语,嘴角一丝哂笑,望了望旁边的近侍,那个叫金夷的人。金夷走到使者面前,喝骂道:“狗屁道理!岂有以君拜臣之说,快回去禀报,让你们那什么将军亲自前来!”使者冷哼一声,道:“区区楼兰王,不过是个与甘梁刺史差不多的爵位,若是在朝中,我见了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又怎么能让我们将军亲自前来?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地过去,免得我们将军动了怒气,怕是你们逃不过一顿军棍!”金夷拔剑便要杀人,龙焰扬手止住。龙焰走到那使者面前,笑问道:“使者大人是不是觉得身体有那么点不舒服啊?”使者扫了龙焰一眼,道:“本来还挺不痛快的,不过大王既然如此礼遇,心中也还舒服。”龙焰又笑笑,说:“不对,我看大人是中毒了,而且还是很重的毒。舌头又臭又硬,膝盖也硬的不会打弯,不如,我来替大人解毒吧!”话一说完,龙焰就拔剑,一步步逼向使者。使者大惊,道:“你,你想干什么?”龙焰怒笑道:“不干什么,就是让你痛苦一下!”两股热血喷涌而出,使者的膝盖骨已被龙焰剜出来,一时站立不住,跪在地上,由此牵动伤口,不停地惨呼咒骂。“我以为使者大人不会跪,原来也会啊,可惜舌头还是那么令人讨厌!”话音刚落,龙焰一脚踩在使者手上,就在他张嘴痛呼的瞬间连挥两剑。使者没有再咒骂,趴在地上抽搐了许久,从嘴里吐出半截断舌。龙焰掩掩鼻子,甩掉剑上的血,满是厌恶地看着地上模糊的血肉,道:“金夷,把使者大人身上的东西收起来,连带那两千具尸体,送给白将军做见面礼,至于大人本人嘛,就留在军中当活靶好了。”夜风阵阵,寒气带着杀机扑面而来,黑夜是最好的屏障,滋生着世上的众多阴谋诡计,长久地欺瞒众人的眼睛。魏国军帐。白南臻早已等的不耐烦了,好在龙焰还是来了,他不得不堆出满脸笑容来迎接这个盟友。白南臻大脑袋粗脖子,满脸虬须,脸上的笑容充满虚伪,龙焰不由的一阵恶心。一名校尉冲进帐内,在白南臻耳边嘀咕了几句,白南臻的脸顿时变了颜色,笑容也凝住。他摆摆手,示意校尉离开,又扫了龙焰一眼。龙焰从那复杂的眼神中读出了怨毒和恐惧。白南臻干笑两声,说:“久闻楼兰王英明神武,威震大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龙焰道:“白将军,你让我来,总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奉承之言吧,有什么事情就赶快说吧!”白南臻一时愕然,随后道:“既然大王如此痛快,那我就不绕圈子了。我大军先锋两千余人进如大宛境后悉数失踪,刚才我的人告诉我,是大王把这两千人的尸体送回本营。希望大王能解释一下。”龙焰道:“贵军遭遇大宛伏兵,全军覆没。”白南臻又问道:“难道大王袖手旁观吗?”“当然不,我们赶走了那些大宛人,不然将军若想收齐这些尸体,恐怕要杀光大漠的的狼了。”“大王可曾抓到大宛俘虏?”龙焰摇摇头,道:“没有。”白南臻破口大骂道:“堂堂两万人马,连个大宛俘虏都抓不到,你楼兰王是饭桶,还是你养了一群窝囊废?!”龙焰跟金夷使了一个眼色,道:“将军稍安毋躁,我不光带来了两千具尸体,还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刚才将军派往楼兰营地的那个使者大人没能回来,他死在了我的营中,死因是中毒,而且是很重的毒,膝盖不会打弯,不懂得在王者面前的礼数,舌头又臭又硬,满嘴不逊之言。他临死之前,托我把一些东西带给将军。”金夷奉上一个锦盒,退回一边。白南臻打开锦盒,手一颤,盒子又合上了,但空气中飘来丝许血腥。白南臻猛地将手按在剑柄上,却不住地颤抖着手指。龙焰一笑,说:“白将军,看来你身体不适啊,不会是也中毒了吧,呵呵,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以前发生的什么,我们最好都不要记在心上,不然脸皮上很过不去的。请将军好生休养,明日便可进军大宛。”看着龙焰离开,白南臻始终没有勇气让埋伏好的刀斧手出来,他不敢确定刀斧手在杀龙焰之前自己是否还活着,他更不能确定这个龙焰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只是个替身,杀了他,无异于引火烧身。夜幕低垂,光明在黑暗的**威下屈服,大漠开始短暂的休眠。一颗心在静谧的黑夜里蠢蠢欲动,沉郁中,杀机四伏。龙焰站在峡谷顶,望着不远处的魏国军营,点点火光,伴随着阵阵狂乱的笑声。龙焰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将来的敌人。”金夷点点头,道:“倘若两军交战,我们有十成的把握胜利!”龙焰笑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有自信啊,呵呵,但是不一定要等他们杀过来才打败他们。”一道黑影从魏国军营飞出来,折向东方,发出很重的翅膀扇动的声音。龙焰看看那黑影,问:“那是什么?”金夷道:“应该是魏国用来传信的猎鹰。”龙焰一笑,道:“白南臻给曹叡报信去了。”夜风渐紧,沙子互相撞击,却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寒光闪闪的枪尖和杀气逼人的刀锋,带给大漠异样的和谐。一根镀金的铜棍在夜空下光华流转,带着迫人的神秘力量,压得周围的一切生灵都不得不向它俯首称臣。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这铜棍前停了下来。高冠黑袍,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邪气,嘴角轻轻勾出一丝笑意,伸出手,用食指轻轻点在铜棍上。“他们到哪里了?”身后的宦臣低着头,不知道是惧怕这棍子还是惧怕这人:“回禀大王,过了峡谷了。”“呵,跑的倒不慢啊,不知道能不能招架得住,可是我国中的汗血马也不能拱手让人啊。既然来了,就好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吧。东方的那句话怎么说的,‘狗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宦臣强忍住笑声,道:“回禀大王,不是‘狗朋’,是‘有朋’。”“哦?我又错了?唉,先王说的不错的,不学无术啊。”言毕,抓过身前的铜棍,舞了起来,那宦臣吓的急忙闪身。金光洒泻,将夜空下的围墙搅的班驳陆离,如天魔乱舞,海鬼疾行。铜棍的压迫力也瞬间增大了数倍围墙下的众侍卫也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轰”一声巨响,叠放在地面的五块巨石碎裂开来,而旁边石桌上盛满葡萄酒的杯子却纹丝不动,只是在杯子内的酒上掀起了一丝涟漪。铜棍被放回架子上,食指在棍子上摩挲,透心的凉意从指尖传来,让内心顿时冷静下来。“我的棍法又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进步,能震碎五块石头而美酒不洒,能控制这样的力度,相信可以在先王面前挽回一点丢失的面子了吧!”轻轻端起桌上涟漪未息的葡萄酒,痛饮一口,看着那远方的天空,静静地发呆。宦臣许久才回过神来,问:“大王,他们已经慢慢向我们逼近了,我们是不是该有所行动了?”“你说呢?既然来了,就招呼一下。”一道道黑影在夜幕的掩护下奔向不知方向的远方,原本平静的黑夜突然变的气氛紧迫了起来,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大漠吧,平静,却也善变。军营中的护卫丝毫没有觉察到,一小队人马已经在营外潜伏好,虽然他们在营内的守卫极其森严,但是在营外,这个没有一丝生气的大漠,似乎不想也不必费太大的力气来查探虚实。突然,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却逃不过大地的束缚,密集而有利地向地上的楼兰大营怒射而来。但是,预料中的冲天火光却迟迟没有出现,那些火箭落地后没有烧多久便熄灭了,接着便是更加密集的火箭从楼兰营中射了出来,偷袭者的失败暴露了自己的藏身地,等待他们的只有失败,死亡。龙焰看看帐外,笑道:“《九州志》上的记载果然没错,在帐篷上涂了马粪,谅是再密集的箭,也烧不起来。”金夷进帐来,递给龙焰一支箭,道:“逃走了一些,射死了一些,抓到的活口供出自己是大宛人,从他们身上的一些物品来看,的确是大宛人无疑。”龙焰看看那箭上的青羽,道:“大宛人,这才是人家的作风,偷袭的时候连箭羽都不换。”金夷又道:“据他们说,今晚他们是兵分两路来偷袭大营的,人多的那一队去了魏国营地。”龙焰心念一动,问:“上次用来埋伏魏国人的那些大宛箭还有吗?”金夷答道:“还有一万多支。”“现在的魏国军营会是什么样子呢?带着这一万支箭,去看看吧,射光它们,马上回来。”远处,火光升腾,厮杀声四起,在这里的大漠,远远不是那么的平静,真正平静下来的时候,该是要等到明天太阳的升起,但是,能看到明天太阳升起的人,会有多少呢?枯草在东升旭日的照耀下,竟然也显露出华贵的金黄色,温暖的气息经过漫漫长夜的坚强抗衡终于战胜了黑暗,光明又来到了神圣的大漠.水修明坐在沙丘上,看着初升的太阳,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暖意. 经过几天的休养,他身上的虫毒早已经消了,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白天,陪着祖孙俩放马喂羊,晚上,听夜风呼啸,看漫天星辰.或许,他本不该是武将之后,或许,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或者他们想要的生活.远处一阵欢笑,莺儿捧着一大把紫色花朵向水修明跑来,在他身边坐下,将花递到他的面前,脸上满是天真和喜悦的笑容.水修明看着莺儿汗湿的脸,替她擦干净脸上的尘沙,接过那捧花,问道:“你喜欢骆驼刺的花吗?”莺儿点点头,满是笑意地看着水修明,俊秀的脸上带着稚气。水修明看着那花的断口处流出来的汁液,眉头顿时紧锁了起来,许久,才叹道:“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摘下它,毁掉它的生命呢?就像他,爱这天下,却不得不用死亡和战火来夺取,不知道得到之后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悔恨。”莺儿见水修明神情,以为自己犯下什么大错,眼眶顿时红了,一脸愧疚的表情。水修明觉察到莺儿的表情,自顾笑道:“你一个天真的姑娘,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呢?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说完,轻轻在莺儿头上拍了几下,起身,道:“莺儿,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但是,我还有我的使命,所以我必须离开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们还在,到时候,我会留在这里,陪你和爷爷放马,牧羊。”不待莺儿有任何反应,水修明已跃至马背上,狠抽几鞭,策马而去,身后莺儿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成了一个黑点。没有呼喊,没有阻拦,莺儿静静地看着水修明离开,或许她听懂了水修明的话,或许没有,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提前知道这一别终成永诀,或许,他们的告别,不会这么简单的吧。天外云卷云舒,闲云野鹤向来都是狂放不羁的,在这苍穹变幻的大漠,谁又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的事情呢?只能顺其自然,可以保留的,只有简单却漫长的守望。大宛和楼兰国一样,是西域的番邦,国中的大部分国土都被黄沙覆盖,真正的固定村庄并不多,一般人都过着游牧生活。加之一路之上所遇到的抵抗少之又少,楼兰和魏国的军队凯歌前进,难免有人生出骄傲轻敌之心,气氛却随着军队的前行变的越来越不对劲。渐渐逼近大宛国都,遇到的大宛人对这些入侵者没有丝毫的敌意,相反还给他们送来牛羊迎接他们,但是,空气中的杀机却越来越重。无论走到哪里,都好像有一双眼睛盯在自己背后,这样的打仗让龙焰很不自在,有种隐隐的恐惧深埋心底。白南臻却洋洋自得,仿佛是因为因为他坐镇军中所以大宛人才不敢来犯,他还在脑中幻想大宛国王自缚于国都城门之外,向他乞命,求他保全大宛一脉。大宛城外,三十里。绕过一个大沙丘,眼前的景象让龙焰惊呆了,方圆不足两里的沙地上站满了大宛的士兵。想来是一开始并不急于交战,诱敌深入,等敌方供给不足时再倾其全力一搏如此孤注一掷,决心让人害怕,看来定是胜券在握。龙焰握剑的手不觉间便出了汗。在这个盆子一样的战场上,无论哪一方战败,都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金夷似乎也看出了什么,道:“大王,苗头可不怎么对劲,我看我们应该做好撤退的准备。”龙焰轻轻点点头,他看看右翼的魏国军队,心想,如果不敌,还可以拿这群废物抵挡一阵。就在此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对面的大宛士兵按阵型来计算,不过区区两万人,这生死攸关的一战,他们应该把全部士兵都搬出来才对,但是,这两万人,绝对不是大宛的全部兵力。“金夷,你猜猜看,大宛这一战的主将是谁?”金夷沉吟了一声,摇摇头,满是不解。龙焰道:“堂堂大宛一国,不可能只有对面这兵马,这只是少部分,你猜猜看另外的大部分呢?”金夷顿时明白,道:“莫非这军中之帅不是大宛国王?那他到哪里去了呢?”龙焰道:“他,应该在做准备吧,准备棒打落水狗。”“你是说,这部分人只是诱饵,等我们混战之后,元气大伤之时,他会突然杀出来?”龙焰道:“必须想办法脱身。”还未等与龙焰商量,魏国军阵中突然战鼓齐鸣,竟然是要开战了。金夷惊道:“这群蠢货,急功近利,要不要不管他们?”龙焰叹道:“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此时离开,魏国大军必定大乱,大宛还是会趁势杀过来,我们丢了士气,失了先机,绝难再有胜机。只能速战速决了!”魏国骑兵阵冲将而去,如乌云般压向对面,马蹄声如雷震耳,铁蹄之下,挟着野心和死亡。大宛的士兵也迅速迎了上来,他们手上所使用的兵器,竟然是一柄柄不长不短的斧子。龙焰一见,叹道:“魏国人要吃亏了,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准备好撤退,或者死战。”金铁交鸣,马背上的枪尖刺穿了胸膛,地上的斧子砍断了马背上的脖子,刀剑与血肉肆意摩擦,鲜血混着冷汗混进泥土,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瞬间完结,怨气与血腥压的众人不敢喘息,仿佛深吸一口气就会吸进无数的怨灵和鲜血。大宛的斧头上砍骑兵下砍马腿,威猛霸道却不失灵活,骑兵渐渐抵挡不住,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少,慢慢消失,随着魏国最后一面旗子倒下,胜负立马分了出来。大宛阵中满是欢呼。龙焰看的心惊肉跳,他没有把握打赢这场仗。战场很快恢复了恐怖的平静,地上堆了满满一层尸体,个个惨不忍睹。有的被劈开胸腹,五脏六腑满地都是,有的被挑断脖子,脑袋歪在一旁。还有一些悲惨的幸运儿,他们没有受什么致命伤,但是却失去了战斗力。大宛士兵一拥而上,不分敌我,乱砍乱剁。魏国又上去了不少步兵,新一轮的厮杀马上又开始了,流血声依稀可闻,听得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龙焰绝对不会想到世间竟然会有如此惨景,虽然极力忍耐,但胃里还是不住翻涌。原先的大宛士兵经过一轮死战早已精疲力尽,后来虽然加入了一些,但是只占很少一部分,左右不了战局。魏国士兵虽然军纪涣散,但毕竟个个都是精壮之人,且人多势众,到了这个要命的关头,拼命起来也毫不含糊。大宛军士节节败退,丝毫不敢恋战,但是龙焰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当他们撤退几步,后方就出现一阵混乱,然后撤退的士兵纷纷又冲上前来抵挡一阵。细看之下,才看透玄机,大宛军阵后方有一队刀斧手,只要有人后退,力斩无赦,所以大宛军队能死战到此。终于,刀斧手的威慑也完全失去了力量,大宛军队全线崩溃,刀斧手们被潮水般撤退的士兵冲散,失去了作用,只能跟着大部队后撤。魏国军队一见大获全胜,军心顿时大振,不顾一切地冲向对面的大宛军阵,大肆掩杀溃乱的大宛军。就在众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密集的箭雨从天而来,它们是不分敌我的,杀戮是它们唯一的使命。大宛人,魏国人,在箭雨中呼号,但是,战场上,有生存就没有怜悯。好毒的兵法!龙焰不禁叹道,虽然自己也有所损伤,但是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杀伤最大的,还是敌方。想到这里,龙焰心中的疑云更加重了,能如此运筹帷幄的,在大宛国中,只有一个人,但是如果这个人在这里,那,大宛国其他的士兵都到哪里去了呢?一声呼啸,一匹白马从楼兰阵的左翼冲将出来,径直奔向对面的大宛军阵,马背上那人身影无比熟悉,他躲开阵阵箭雨,隐匿在无边杀阵之中。水修明?!龙焰看着那消失的影子,心顿时揪了起来。时间过的有些慢,虽然箭雨小了许多,但是双方又增加了许多人,场面更加混乱,整个战场如同人间炼狱,群魔乱舞,陈尸百万,空气都被染成了红色。龙焰迟迟没有出兵,白南臻大概是等不及了,一名魏国校尉跃马而来,想来便是来责问为何楼兰要按兵不动。不等那校尉靠近,龙焰弯弓搭箭,劲射而去,那校尉应声落马,不再动弹。混战,一直都是混战,仿佛这世上,杀戮才是唯一值得一做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过了多久,现在的场景不容许他们来算计时间。所有有幸活着的人对这世界唯一的感知,就是死人越来越多。战阵中又是一阵骚乱,就在龙焰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一道人影向楼兰这里移动过来,正是水修明,龙焰大喜,带上一对骑兵迎了上去。水修明的身后是几个穷追不舍的大宛士兵,龙焰抽出两支箭,一手两箭射向最前面的两个士兵,箭甫一离弦,便如牛毛般消逝,只在地上留下两具尸体,龙焰身后的骑兵纷纷发箭,大宛的士兵倒下一片,剩下的也不敢再追,逃回阵中,水修明也体力难支,摔下马背,被龙焰抱住,好在他虽然浑身是伤,但是神智还算清醒。“军阵东北面有一方金榻,上面竖的是大宛王室旗帜,坐镇军中的,应该是大宛王迩雅。”水修明说这些话时明显有些吃力。迩雅,果然是他。但是,堂堂国王拼死一战,为何只有这两万军马,大宛国中的其他士兵呢?军阵中突然安静下来,阵中的魏国人已经死伤殆尽,而龙焰却不知,他们现在所处的战阵边缘的位置,在无形之间已经成了大宛国最近的攻击对象。大宛的士兵纷纷在弦上搭满青羽的箭,飞升而起,又如一片片柳叶飘摇而下,但是冰冷的金属色却饱含仇恨和死亡的气息。一面厚重的盾牌挡在龙焰面前,几声闷响之后,箭尖透盾而过,伸在龙焰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犹自颤抖不已。龙焰呆住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并非无所畏惧,并非无往不胜。他被自己的士兵拖着带回阵中,可是他的眼睛却始终望着那些箭,或许是它们教会他很多以前知道但体会不深的东西,但是,对它们,是该感谢,还是该痛恨呢?魏国军队再次冲击着大宛越来越单薄的战阵,彷佛要仗着人多,用尸体对出一条通向胜利的路。大宛军队虽占尽劣势,但丝毫不见士气低落,反而越战越勇,大批的士兵又涌进战团。没有敌我,只有死亡。没有怜悯,只有杀戮。杀!杀!杀!看着混战不休的重任,龙焰突然醒转,起身,大喊:“全军,弓箭准备!”楼兰士兵纷纷举箭朝天,一万多支箭搭在弦上,准备破风而出。“放!”密集的箭射向混战的方阵,还在互相拼命的士兵稀里糊涂就丢掉了性命,刚刚倒下的和已经倒下很久的尸体上都插满了箭,彷佛被死神诅咒。魏国阵中的士兵们脸上满是愤怒和恐惧,但是箭雨却没有停,战团中也没有了活人,唯一在动弹的是破烂的军旗和流淌的鲜血。龙焰抓过一杆枪,对着金夷道:“我带人冲进去,你带着剩下的人守在这里,如果白南臻有什么异动,射他们!”战马一跃冲出军阵,龙焰用枪杆一击马肚,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身后数千人也毫不落后地跟上。大宛的士兵发现龙焰率领军士冲过来,立刻派出大队人马来堵截,但是还未等他们与龙焰所带的人有所冲突,一片密集的箭雨从龙焰身后的阵中冲天而起,箭比马快许多,等龙焰骑马冲到面前时,那些大宛士兵已经被箭钉死在地上,余下的也溃不成军,被接连赶去的楼兰士兵刀砍斧劈,碎成一堆堆烂肉。楼兰的弓箭已经不能再射了,那样只会误伤龙焰,他们能做的只有等。魏国阵中有人想趁着楼兰的势掩杀过来,但是被白南臻阻止了,他看看楼兰军阵,似乎有别的打算。大批的魏国军队涌动而出,但是目标却不是大宛,而是旁边的楼兰军阵。金夷看魏国人有了动静,马上将箭头对准了准备背后暗算的这些魏国人,只要他们敢再前进一步,就毫不留情地射杀他们。魏国人纷纷勒马而回,金夷则下令放下箭,继续保持警惕。白南臻若有所思地看看对面,依旧按兵不动。龙焰率兵冲向大宛军阵东北角,没有了弓箭的掩护,大宛士兵又涌了上来,龙焰见人便刺,瞬间已经杀死了数人,但是他在军中特别显眼,越来越多的大宛士兵冲向他,让他难以招架。一个大宛士兵一枪刺来,被龙焰抓住枪尖,那士兵用力一拉,龙焰借势跃下马来,手中的枪也刺在那士兵的胸口,他抱着那士兵的尸体,滚了很远才停下来,不再动弹,混乱中,没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道是这两个人同归于尽了,而且惨烈的战事让周围的大宛士兵穷于应付周围的敌人,更加没人注意这里了。龙焰迅速脱下身上显眼的盔甲,换上旁边那满是鲜血的大宛盔甲,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继续冲向东北方。大宛人很快将楼兰人包围,白南臻看着混乱的战团,终于下令全军冲锋,连他自己也带着近卫军冲下来厮杀,成败马上就要揭晓了。龙焰拖着枪,他望向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一方金榻,榻上放着酒和果品,还斜卧着一个俊美男子,而金榻旁边,立着一面血色王旗。这人定是大宛王迩雅无疑了,看他如此悠闲,必然是胜券在握了,但是,龙焰也想要这场胜利。龙焰扯下战袍,不顾一切地冲向迩雅。大宛士兵看出有人混在军中,都围上来堵住龙焰。龙焰将枪抡圆,扫尽挡在面前的人,并翻身上马,冲向那个左右着战局的人,他护住胸腹,乱刺乱挑,刺骨铭心的痛感从腿和脊背上传来,彷佛掉进了冰河,寒冷,刺痛。十步,七步,四步……龙焰一跃而起,踩在一个大宛士兵的头上,翻身跃上金榻,迩雅挺剑来刺,龙焰怒喝一声,长枪一扫,荡开长剑,以枪代刀,劈头而来,迩雅避无可避,只能用长剑来挡。一声嗡鸣,迩雅手中的剑被打弯,他本人也跌坐在地上,龙焰奋起余威,接连扫杀几个想上前来营救的大宛士兵,长枪拄地,背靠枪杆,手中剑悠悠滑落,搁在迩雅脖子旁边。此时的龙焰头发散乱,浑身鲜血,满脸杀意,宛如天降魔神,众人慑其威勇,且大宛王在他手上,投鼠忌器,纷纷撤开好远,不敢上前来。金塌后面是一个大沙丘,龙焰拖着迩雅上了沙丘,他要以迩雅为人质来胁迫仍在厮杀的大宛士兵放下兵器投降,此时,他仍在被一个问题困扰,连大宛王都上了战场,其他的士兵们都哪里去了呢?上了沙丘之后,龙焰的手不禁颤抖一下,到现在他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可怕。沙丘之后是一片大空地,一眼望去,甚至可以看见依然安详的大宛国都,但是,不止这些,空地上满是整装待发的大宛士兵,密密麻麻一片,人数不可估量。这些士兵在等待,等待最后出来从四面包抄,再晚片刻,胜利的王冠就要易主了。龙焰一脚踢在迩雅的腿弯里,大喊道:“大宛的将士们,你们听着,你们的王,他在这里,他掌握着你们的生命,但是,你们也掌握着他的生命,放下手中的兵器,快!”人群中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真正屈服的人并不多,这不是龙焰想要的结果。龙焰一剑刺穿迩雅的手臂,却有意避开了筋骨,迩雅惨呼一声,两旁的大宛军阵都是一阵**,士兵们纷纷丢开了兵器。一场血战就此结束,魏国军队和楼兰士兵高声欢呼起来。压抑后的放松让龙焰有一丝丝眩晕,他看见迩雅还在流血,就扯下他迩雅身上宽大的袍子,撕成长条替他简单地包扎几下,但是不知怎么的,手竟然不住地颤抖。“呵呵,虽然胜利属于你,但是你还在害怕,对吗?”迩雅笑问道。龙焰包扎好之后,把剩下的布条塞在自己的伤口上,道:“大宛王迩雅,其人疯癫怪诞,行事毫无道理根据,但武功智谋却不得不让人臣服,这就是你能坐稳王位的原因,也是大宛国人对你的评价,对吗?”迩雅依旧微笑,道:“看来,为了对付我,你还下了不少苦功夫啊,还是晚了那么一点,要不然,现在振臂一呼的就是我了,我之所以败给你被你擒住,是因为我没有用棍子。”龙焰道:“你是个用兵的高手,相信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们攻打大宛的原因吧。”迩雅苦笑道:“谁叫我是狐狸,生了一身美丽的皮毛,招来猎人,怪不得别人。”龙焰听出弦外之音,笑道:“果然聪明过人,看来魏国皇帝栽赃嫁祸不成功了。”“要杀你,我会亲自去,不会派什么傻瓜带着弓箭去。魏国前来求购汗血马被我拒绝三次,终究是沉不住气了。”迩雅话中竟还带着笑意。龙焰蹲下身来,道:“既然都明白,那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交易?”“我保证你大宛国不会再有人死伤,但是楼兰和大宛也永世修好,以后共图大业。”迩雅明白了龙焰的话,笑道:“这样的话,我们大宛还是占着便宜了,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呢?可是你刺我的这一剑该怎么算呢?”龙焰也是一笑,道:“那就用这句感谢换这一剑好了。”迩雅皱紧了眉头,貌似无奈,叹道:“用一句感谢换一剑,看来,这亏本生意我是做定了。”此语貌似哀叹,实则是同意了龙焰的要求。龙焰大笑,拉起迩雅走下沙丘。天空渐渐变成红色,与大地上的一片血红映在一起,分布清楚是太阳烧红了地还是鲜血映红了天,唯一被天地承认的,是刻骨铭心的杀戮和惊心动魄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