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相楼兰城被红色包围,为了尊重远道而来的东乡公主,在她与王的婚礼上,所有的器具都换成红色,家家户户都悬挂红色的纱练,甚至于城墙和树木也都被红色渲染,因为在中原,红色代表喜庆,然而,在这喜庆氛围中,一辆马车悄然离开,奔向遥远的东方。整个白天没有见到龙风,龙焰心中满是不安,这几日龙风常常躲在暗处观察雪莲的一举一动,显见爱慕之情,但是,这却成了龙焰担心的地方。人群渐渐散去,王宫也像大漠中的沙子一样冷静了下来。龙焰仍旧是独自一人行走在宫墙之下。夜风吹起的红色纱练在柳枝上飘摆,也许是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龙焰有些眼花,那摆动的纱练竟都化为一只只血淋淋的手臂,仿佛要撕开这黑暗,撕碎所有的美梦。龙焰摇头苦笑,走向自己的新房。王宫之中突然火光冲天,焚烧星宇,起火的地方,赫然正是龙风的寝宫。四处乱成一团,呼喊声和房屋倒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极为杂乱,龙风宫内的侍卫和宫女纷纷向外奔逃,天,似乎再次不宁静起来。龙焰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喊杀声已经由远及近向这里逼过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呼,激得龙焰也不由得为之胆寒。一个侍卫捂着流血的胳膊跑了过来,一见龙焰,寂寞,急忙道:“大王,风王爷自焚宫室,在宫内胡乱杀人,赶紧躲一躲吧!”龙焰没有说什么,他把那受伤的侍卫扶到墙脚坐下,回过身,便看到了龙风。花白的头发在风中乱舞,脸色苍白,满脸血珠,狰狞可怖,清霜剑上已经结满了血霜。龙风拈起两根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大块凝结的血霜便从剑身上剥落下来,掉在地上,慢慢消融。赶来此处的侍卫们站成一个半圆,把龙焰仅仅护在身后,龙焰则固执地分开众人,缓缓走到龙风面前,暴露在龙风的剑下。龙风暴喝一声,长剑急出正对龙焰心口,龙焰却不闪不避,笑对着龙风的剑,龙风顿时手足无措,长剑一偏,避开了心肺要害,却直直刺在臂膀上,血顺着剑刃滑上剑身,很快便凝结成妖异的红色霜雪。“你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躲开?你不是一直防着我的吗?你怎么不躲?!”龙风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龙焰勉强一笑,道:“风,自从我知道错关了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怀疑过你了,我和你始终都信守那个誓言,谁也不会伤害谁。”“虚伪,你们都一样,虚伪!”龙风咆哮道。“风,你记住,我送走雪莲并不是成心要看你痛苦,一切都是有安排的,相信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龙风痴痴一笑,道:“安排?我再也不要听这种鬼话,所有的饿安排都是那么的偏颇,没有一丝公正,你,父王,你们都一样,我不要再相信你们的话,从今以后都不会。”“你说父王也有安排?我却为何不知道?”龙焰听出了些许端倪。龙风冷哼一声,道:“父王笃信天命,楼兰属荒漠,你命格中五行属水,王位自然是你的,而我。五行属土,偏偏与你这水相冲,所以,我刚一出生,就被送到长安为质子,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龙焰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一切都只是父王的阴谋,如果论资排辈,王位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的,他指使我去杀死所有的王兄,偏偏让你看见,就是为了让你憎恨我,同时为了防止你被我杀死,又严令你不许跟我有任何交往,等你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我便是你第一个要杀的人,我一死,楼兰便由你主宰,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你的王位,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龙风言语中满是自嘲,仿佛在讲一件跟他无关的事情。听到这里,龙焰思绪烦乱,浑身冷汗,臂膀上的血也越流越快。龙风见此,随手丢过来一包东西,龙焰身旁侍卫急忙接住,打开一看,却是一包粉末。“涂在伤口上,血会马上止住。”龙风的语气满是疲惫。那侍卫急忙照做,止住了血,龙焰稍稍清醒一点,笑道:“风,你杀父王的时候,也用了这个药对吗?现在也给我用了,是不是也要杀了我呢?”龙风苦笑一声:“你只道是我杀了父王,但你何时曾想到过我们的父王为了你,用心是何等的良苦,他用他的命,打了一个赌,赌注就是我的命,可惜,他还是输了,输了……”“赌?什么赌?”龙焰觉得事情越来越不简单。“雪山之上,我被父王打翻在地,他脱下我的靴子,用里面的长匕首自尽,我只能用药给他止血,但是不但没救活他的命,反而弄巧成拙,让最后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我,一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制造我杀了他的假象,让你在一怒之下杀了我,彻底免除后患,那样就再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你的地位了。我害怕,害怕你真会杀了我,我真的害怕。你和我永远都不父王的对手,一切都按照他的设计一步一步行进。我知道你奉父王为神,但是如果不是被你逼迫至此,我又怎么会让你知道你所信奉的神,其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泪水不知不觉间便已滑落,龙焰清楚地记得自从龙苦心死后,自己就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如今的这些,是为谁呢?龙风哈哈笑道:“我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或许这就是宿命了,哈哈,我认命,认命!”“风,你还有我,你还有这个楼兰,你要雪莲,我马上派人追她回来,你要王位,我马上传位给你只要你……”“我什么都不要!原来在你心中我一直都是那么的不堪,一直都是一个时时刻刻想着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我告诉你,现在,什么王位,什么天下,我都不稀罕,我只要自己的自由,从今天起,龙风与楼兰国再无任何瓜葛,我只要离开,不再回来,不再回来……”龙风狂笑几声,转身便往宫门外走去,突然,他想起什么,停住脚步,看看手中剑,怒喝一声,将清霜剑重重摔在地上,大踏步而出,不带一丝留恋,这里是他的伤心地,在这里他伤透了心,流干了泪,这里不再值得他留恋。龙焰胸中剧痛,但却无力回天,他眼前一片模糊,手却始终高举着,指向被龙风仍在地上的清霜剑。寒风阵阵,白雪漫天,在这冰天雪地里,龙焰却只穿着夏天的长衫,他漫无目的地行走,紧紧抱着怀中的传国神剑,仿佛那样,会让自己温暖一点。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天,或者一年,又或者更久,雪一直都没有停过。龙焰又冷又累,却依旧固执地走下去,尽管他不知道为何要走下去。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龙焰的肩膀,回过头来一看,确是龙风。龙风笑了笑,道:“王兄,我要你的王位,给我好吗?”毫不犹豫的,龙焰点了点头,把手中紧握的传国神剑递到龙风面前。龙风接过剑,转手又给了龙焰一个包袱:“王兄,这,是你的。”龙焰开始解那个包袱,一层一层,越来越难解,不知道何时才会有尽头,正当龙焰准备放弃的时候,包袱终于解开了,从里面滚落而出的,竟是龙苦心沾染鲜血的人头。风雪刷净世间的颜色,龙风的头发,甚至瞳仁都在一瞬间变的雪白,他的面目也越来越模糊,渐渐融进风雪之中,飘散而去。龙焰猛地从**坐起,周围的人被他这么一吓,纷纷退开。他看看周围,猛觉肩头剧痛,又倒在**,喘了几口气,道:“风,他在哪里?”没有人敢回答龙焰的问题,水修明分开众人,来到龙焰身前,道:“风王爷奔出宫外,抢走马匹,直奔东方去了。”龙焰顿时明白了,龙风已经彻底失望了,他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去了。突然,龙焰又想起什么,问:“清霜剑在哪里?”水修明急忙将清霜剑奉上,龙焰抓住剑身,用力拉向自己,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很快便凝在剑身上。龙焰怒喝一声,传国神剑已然出鞘,,重重劈在清霜剑剑身之上,三寸长的剑尖被龙焰斩下,捏在手中,剩下的一大截则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几声闷响。剧烈的痛感充斥全身,由于用力过猛,龙焰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挨不过剧痛的龙焰,又倒在了**。周围的人马上又乱成一团,敷药粉,包扎伤口,但是龙焰始终不肯放开清霜剑的剑尖,血水直直往下淌,水修明用了好大的力才将他的手掰开。龙焰怔怔地望着众人,挣扎着起身,道:“带我去佛塔。”一切仿佛早有定数。佛塔的门大开着,烛光流泻出祥和的黄色,照耀着被众人搀扶着走上佛塔的龙焰,他的脸上泛出一丝苍白,而先知,仍旧一脸慈祥。龙焰忍住痛苦,道:“你早就知道一切对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枉为先知!”先知仍旧不急不缓地掐着念珠,道:“有些问题的答案,是不可以知道的太清楚的,就算要知道,也必须自己去寻找。”“我不管这些!现在告诉我,风,他会不会回来?”龙焰像一只野兽一样地咆哮。“水土命格,不可强求的,一切随缘吧。”龙焰剧震一下,他努力站起身,冷冷地道:“传令,楼兰先知妖言惑众,有碍国家,处火刑。”众侍卫心头大震,但却不敢违抗王的命令,只能点点头。先知依旧安详地坐在佛塔内,平静地看着众人往佛塔周围堆码木材,泼上油。龙焰则看着一脸平静的先知,心中乱成一团。金夷缓缓递上火把,龙焰迟疑了一下,接在手中,一步步走向佛塔。“王,当你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残酷时,你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选择面对,水与土的宿命,你逃不掉的。”龙焰痛苦地闭上眼睛,先知则静静地闭上双眼。干燥的木材遇火即燃,再加上油的霸烈,整个佛塔顿时成为火海,火越来越大,先知的身影在火苗和水汽中摇曳,最后化成一缕青烟飘向青黑色的夜空。太阳驱尽最后一丝黑暗,楼兰的百姓仍旧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没有人知道黑暗中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在王新婚的喜悦里,人们忽略了灰烬堆成的废墟。一片废墟,烧的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仅有几根发黑的木头,发散着呛人的青烟,隐约可见火星儿。龙焰步履蹒跚地在废墟中寻找可能留下的属于龙风的东西,可惜一无所获,他用力地踢开一块木头,火苗一下子蹿了起来,惊得龙焰猛退一步,也断掉了他继续寻找下去的念头。水修明走到龙焰身后,说:“回去吧,你身上的伤经不起折腾了。”龙焰看着那火苗,怔了怔,终于点了点头,但是刚走几步便停下,道:“修明,通告天下,风王爷身染沉疴,业已归天,择吉日厚葬。”“可是墓中葬些什么呢?这里烧的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留下。”龙焰捏了捏手中清霜剑的剑尖,道:“风扔掉了我送他的剑,剑尖我留着,那一半,随他去吧。”水修明点点头,龙焰漫步踱出,太阳光已经强了许多,可龙焰依旧觉得周身一片寒冷,仿佛是在冬天。柳树的叶子开始变黄了,秋天即将来到,天很快便会冷起来,宫墙愈显灰暗,与单调的黄交织在一起,拼凑出一部残缺不全的人生。白练如雪,百姓们在大喜大悲中沉浮,王刚一成婚,却马上就要办风王爷的葬礼,人生不知道是一场戏剧,还是一场闹剧。龙焰走在最前面,身后是长长地队伍,一辆华美的马车上,放着一具被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尸体”,其余的马车上则堆满了陪葬用的黄金珠玉。龙焰并不打算将龙风葬在王陵,而是选择将他葬在城东,一片满是胡杨的地方。风呼呼地吹着,吹得龙焰的身体有些摇晃,但是却吹不干他心中的眼泪,他甩甩手,道:“开始吧。”墓坑已经挖好了,人群中有人牵出一头牛来,走到墓坑下,待牛站定,一刀挥下,鲜血喷涌流进墓坑,渗进沙土里。有人将牛头捧起来,放在墓坑底部,牛头朝着正东,而另一边,有人正动手剥牛皮。士卒们抄起刀,进入旁边的胡杨林里,选准四棵差不多粗细的胡杨树,将它们砍倒,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匠人则立刻动手,在树上雕琢着,不出许久,便雕成了四块船形木板,运到了墓坑前,用铜钉钉住其中的三块,便做成一副船棺,只缺了盖子没有盖上。龙焰走到车马旁,轻轻抱起“尸体”,把“尸体”放进船棺里,之后轻轻抚了抚清霜剑断掉的剑身,亦丢进了船棺。匠人们开始行动了,盖上船棺的盖子,开始钉铜钉,那一下下,像是钉在龙焰的心头上。牛皮已经完完全全被剥了下来,盖在船棺上,四人扯住牛皮的角,一排铜钉对角钉下去,将牛皮紧紧钉在船棺上,紧绷的牛皮将船棺裹紧,就像裹在龙焰心上,让他有些窒息。黄金珠玉,陶瓷丝绸,都被整齐地堆在船棺旁边,龙焰在墓坑便轻轻跪下,捧起一抔土,慢慢撒开,道:“填土吧!”沙土填进墓坑的那一刻,龙焰不由得心酸起来,纵然他知道这墓中所葬并不是龙风,但是他害怕,害怕这一幕会变成事实,害怕会有那么一天,他会亲手埋葬龙风,真正的埋葬。泪水再也止不住,伴随着龙焰的号啕大哭,涌出眼眶。众人填土的速度纷纷慢下来,拿铲子的手也不听地颤抖着。这群人之中的一大部分,都是跟随过龙焰出征的,那时的王,残忍决断,杀人如麻也不曾眨眼,即使是埋葬先王也不曾掉过一滴泪,而现在,他在哭泣。龙焰止住哭声,但是泪水还在不断地坠下,滴在面前的沙土上。龙焰看到地上沾湿的沙土,想起先知的话来,水土命格,自己的泪水,埋葬龙风的沙土,这,也许就是逃不掉的宿命了。一根白练飘摇了几下,挣脱了压着它的石头,从新坟前的石碑上飘走,飘向未知的东方,纵然只是一抹孤独的影子,却无比欢快,因为逃离了那个勾心斗角,猜疑遍布的洞窟,权利扼杀感情的洞窟。短暂的夏季很快就过去了,秋天在不知不觉间回来,在楼兰,冬春夏三季都非常的短暂,最长也最单调的便是秋季了,胡杨满身金黄,将自己埋进风沙,不愿受那风刀霜剑。塞外的大雁一路放歌回到关内,寻到温暖的避风港。小动物越来越少,偶见一两只也是凶残的狼或者狡猾的狐狸,它们的肚皮快要粘到一起,眼神中满是凶恶与贪婪。楼兰的秋天并不招人喜欢。龙焰不再打理朝政,全权交给了水修明和顺天,白天有时躲在深宫之中,更多的时候则是跑到城东,靠着那坟前的石碑,一坐就是一整天,晚上则坐在屋顶上,吹一夜冷风,偶尔睡一两次觉,不是从梦中惊醒,就是从梦中哭醒。一辆华美的马车在众多随从的护卫下直奔楼兰而来,马车是用整块的黄金做成的,必须用铁或者木头的地方也都被镶上了珠玉。拉车用的和随从们所骑的,都是清一色的汗血马,城中的黄金马车将马累的气喘吁吁,血色的汗液不断外渗。马车碾过,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地车辙。这一行人开进楼兰城,金质的车轮碾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也震撼着人们的心,毕竟,在楼兰城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富有的人。马车停在城中人最密集的地方,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想要一睹这个巨富的真容。一只手掀开马车上的纱幕,露出一张被白绢掩住的脸,仅一道剑眉格外引人注意,给人不可抗拒的压迫。那人挥挥手,车旁的侍从们抓起马背上的一个个大口袋,伸手一掏,满把的金银珠宝洒向人群,场面顿时失去了控制,人们纷纷哄抢财宝,生怕慢了半步。金银越洒越多,人人都满载而归,每个人都知道了一件事,中原巨子天一居士到了楼兰。缕缕光线透过窗户刺进屋内,映在地上,也有几丝不守本分的,照在龙焰脸上。龙焰对那些光线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紧闭的宫门。脚步声传来,停在宫门外,但却不敢再往前进一步。龙焰听出动静,淡淡地道:“我已不问国事,有什么事情,去找将军和丞相商榷。”“这件事情,恐怕必须要你自己出来解决。”水修明的声音。龙焰的语气依旧平淡:“那,就说来听听吧!”“中原巨子天一居士来到城中,他挥金如土,在城中遍施财宝,整座楼兰城都快要闹翻了,而且他还要求进宫来面见楼兰王。这样下去,我怕会出事情。”水修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屋内有了动静,龙焰缓缓拉开了门,阳光刺得他用手遮住了眼。此时的龙焰活脱脱一个迟暮老人满脸的沧桑与疲倦,一举一动也满是无奈。龙焰放下手,道:“中原巨富,是个有趣的人物,去看看。”水修明跟在龙焰身后,不知为何脚步压得很缓慢。风吹得龙焰的头发散乱开来,水修明突然觉得龙焰的背影似曾相识,他隐约记得,当年龙苦心的背影,亦是如此。龙焰微闭着眼睛坐在王座上,手指不停地敲打着王座上的扶手,脸上满是平淡。殿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影走上朝堂,熟悉的东方发式,熟悉的东方长袍。龙焰猛地从王座上跃起,嘴里道:“风,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知道的。”一旁的水修明冲上前来,拦住龙焰,道:“他不是,你看清楚了,他不是!不是!”龙焰猛然惊醒,仔细看看眼前这个人,的确,虽然与龙风有些相似,但却终究不是龙风。龙焰苦笑一声,黯然转身,登上王座。水修明道:“这位就是中原巨子天一居士。”天一居士白袍高冠,白绢掩面,一只手笼在宽大袖袍里,另外一只手则轻轻拈着一只拂尘,由内而外散发出出尘脱俗的气质。龙焰顿时对这个人来了兴趣,可是他又看见天一居士一双眼睛也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中原人都是这么狂妄无礼吗?真的很让人讨厌,你们的膝盖难道不会打弯?”天一居士微微一笑,跪倒在地上。龙焰示意他起身,道:“却不知中原有你这等人物,为何不在本王面前夸耀一下你自己呢?我对你可不是怎么熟悉的。”天一居士起身,微微一笑,道:“中原之地,地大物博,我只是沧海一粟。至于我本人,相信大王亦不会太过关心的。我乃是修道之人,忝列魏国国师之位,道号天一,俗姓,白。”龙焰不由得警觉起来:“魏国人,姓白,那你跟白南臻是何关系。”天一居士哈哈一笑,道:“难为大王还记得白南臻这个人,我跟他是什么关系,大王不必多问,那个并不重要,大王应该关心的,是我此行的目的。”“哦?是吗?那你且说说你目的为何?”“臣此次前来,只为给王后献宝。”天一居士言语中满是深意。龙焰敲敲脑袋,笑道:“献宝这个事情,并不简单,我可要告诉你的是,楼兰不比你们中原穷困,如果你所谓的宝物在楼兰遍地都是,那,小心你的命。”天一居士笑道:“大王不必担心我的性命,我所带的宝物甚多,总有那么一两件,能让大王和王后都满意的。”“光是嘴上说可不顶用,最好拿出来看看,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天一居士微微一笑,随手抽出一柄黑色的玉尺,道:“流光尺,相传为大禹王治水时所遗留,坚硬无匹,能阻刀剑。”“古兕犀角,上古神兽所留之角,能辟邪,解毒,相传也能记录人的言语。”天一居士丢开流光尺后马上又拿出一个角一样的东西,轻轻放在旁边。龙焰满意地看着天一居士,道:“带他去见王后。”水修明带着天一居士离开大殿,龙焰则命人关上大殿的门单手拄着头,斜靠在王座上,大殿变的昏暗,龙焰一动不动,融入一片虚无。龙焰一个人来到城南,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这里来,双腿好像不听使唤地要往这里走,即使很累了,也没有要停下来。胡杨树的树皮上多了几分沧桑的痕迹,金色的叶子哗啦啦的响,不知道在召唤着什么,直到声嘶力竭,不得不低下头。龙焰抚了抚干枯粗糙的树皮,不自觉地望了一眼远处的沙地。那里没有一丛草,仿佛有人将它们铲除。突然一个身影向那沙地中央走去,正是龙风。沙地上出现了一个个漩涡,龙焰想叫,却发不出声,他努力想去追,两腿却重的迈不开步子,只能一步一步跨向那里,泪水从他的脸上淌下,但是眼泪却挽救不了什么。龙风直直地坠进地下,远方的地面上扬起一阵烟尘,龙焰跪倒在地上,膝盖在沙土上拖动,留下两道深深地印迹,不知过了多久,龙焰终于爬到了龙风坠下去的那个漩涡旁。龙焰留着泪,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龙风,手伸进漩涡内,想要抓到些什么,终于,他抓到一只手,急忙用力往外拉,正是龙风,但是当他把龙风拉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龙风的脸已经不在了,只有一具骷髅,在阳光下反射出惨白的光。宫门被推开,阳光照在龙焰脸上,他睁开眼,看见东乡一身新妆。一双锻靴点缀了水晶与绿玉,几条玛瑙编织在一起的珠链环在腰间并且极为有致地垂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衬出皮肤的白皙,头上一根镶有珊瑚的金簪亦金光闪闪,极尽动人魅力。龙焰招招手,示意东乡走到他身边,拉住她白皙如葱的手,轻轻道:“如果不是有人要给王后献宝,我都快要忘了你了,真的很对不起,这么长时间,冷落你了。”朝堂之下发出一声长笑,天一居士笑道:“大王真是好胸怀,如果传闻不错,王后殿下应该是魏国公主吧,这桩婚事怎么看都是有阴谋的,大王难道就不在乎吗?”此言一出,龙焰感觉到东乡身子震了一下。他淡笑一下,松开东乡,缓步走下朝堂,道:“有什么阴谋,我心里很清楚,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区区一个曹叡,还奈何不得我,你一个商人,还是少管闲事为好。”天一居士冷冷道:“大王直呼皇帝陛下名讳,不怕传入皇帝耳中吗?”龙焰道:“曹叡也不是一个笨蛋,我的心思他很明白,既然如此,还在乎这些小节吗?”天一居士仿佛还有话说,被龙焰伸手拦住:“你只是一个献宝之人,现在宝物已经献上了,还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吧!”“大王真是爽快之人,我献这些宝贝,自然是想跟大王换一样东西,作为我的奖赏。”“你想要什么?”龙焰的声音中满是疲倦。“大王的人头!”天一居士眼中凶光一闪,宽大袖袍随手一拂,一并软剑从袖间落入手中,直刺向龙焰。龙焰冷笑一声,随手抓起刚刚被天一居士丢开的流光尺,以硬打硬,不出几个回合,只听一声脆响,天一居士向后跳开几步,手中的软剑上,显然可见一道道裂纹。天一居士将软剑丢开,悠悠然道:“没用的东西。”龙焰打量一下流光尺,道:“你这人也还算厚道,这柄尺子果真是无坚不摧。”侍卫们冲进殿内,将天一居士团团围住,已然是无路可逃了。龙焰拦住众人,问道:“你又是曹叡派来的?”天一居士面不改色,道:“正是。”“你本有机会挟持王后的,但是你没有,这个却是为什么呢?”龙焰仿佛对这个问题特别关心。天一居士轻轻一甩拂尘,道:“中原有云,盗亦有道,我是刺客,不是强盗,杀人便杀人,用那种卑鄙的手段,污了刺客的名声。”龙焰哈哈一笑,道:“好一个盗亦有道,那么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回去告诉曹叡,我要他的江山。”侍卫们闪开一条道路,天一居士走了几步,回过头,道:“皇帝陛下还会派人来的,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龙焰身子一震,问道:“他们怎么样?”天一居士道:“我从洛阳出发时,他们已经被抓进了天牢,现在什么样子了,我也不太清楚。”龙焰怔怔地点点头,道:“请吧!”黄昏渐渐侵染大漠伴随着秋风和飞舞的狂沙,阴霾笼罩在楼兰城的上空,吹不开的乌云,散不尽的仇恨。星光万丈,大漠裹上一层素纱,虚无缥缈,不可捉摸。昏黄的灯光照在龙焰脸上,东乡则接着灯火,对镜卸妆。东乡取下头上的金簪,尖利的簪子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她转过身,看看**静静躺着的龙焰。龙焰口中呢喃有声,眉头不时紧锁。东乡越走越近,手中的金簪也越举越高,就在这时,龙焰猛地抓住了东乡的手,东乡惊叫一声,手中的金簪掉落在地上,龙焰也被惊醒。东乡弯下腰捡起金簪,问:“又做恶梦了?”龙焰点点头,将东乡揽进怀里,把脸埋进她的头发。东乡紧紧抱着龙焰,道:“其实我不想你和皇兄开战。”龙焰无奈,道:“我们生在两个不同的王族,所以我和他之间一定会有厮杀的。”“不能因为我而化解吗?”东乡的言语中满是伤感。龙焰反问道:“你猜,他会愿意吗?”东乡无言,因为她清楚自己的皇兄是什么样的人物。星光洒在地上,碎出一地晶莹,摇曳的灯火将影子拉长,随风飘舞的影子宛若暗夜里的幽灵,飘忽不定,无神无形,不知道何时会突然冲出来,发起最致命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