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细作一天的长途跋涉,士兵们早已身心俱惫。安分守己的士兵都已经入睡,军帐中隐隐有鼾声传出。战争之中最可怕的敌人并不是那些在战场上骑马挥刀的人,跟他们对战,毫无恐惧可言,用自己的兵器,结果他们的性命就能够完全胜利,但是另外一种敌人,却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亦不知道他们的数量,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而人类最深的恐惧,往往就是来自未知。一道人影摸出了辕门外,钻进大漠深处,不一会儿,那里便传出几声狼嚎,大漠的另一头很快了传来的狼呼应的嚎叫。人影又从门外摸进来,紧紧腰带,大摇大摆地走向营帐。火光照得周围一片光明,大队人马冲出来将这人影团团围住。“你干什么去了?”龙焰分开众人,走上前,问道。那人支支吾吾了好久,终于没能说出一句话来。龙焰轻笑道:“既然无话可说,那就把他拿下。”众士兵拥上前来,正要动手,不料那人不甘束手就擒,抽出弯刀便要反抗。龙焰夺过一杆长矛,猛刺过去,正中那人的刀面。长矛点中刀面,刀身顿时不堪重压,向内弯进,那人被弹出几步,还未及他站稳,龙焰的长矛在手中一抖,刺在他的腿上。龙焰丢开长矛,道:“以你现在的身份,是根本进不了我帅帐的,一定有人把军中机要告诉你,如果你不想死的太难受,那就乖乖说出来,我会给你一个痛快。”那人冷笑一声,道:“用我一个人,换你楼兰这么多人的性命,值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们是斗不过魏国的,渗入你军中的人,不止我一个,也比你想象的要多,我们还有刺客……”一阵疾风从耳后传来,龙焰头一偏,躲开了一柄弯刀,迩雅猱身而上,一刀斩下那人的头颅。龙焰一脸震惊地看着迩雅,似乎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迩雅丢掉弯刀,走到那无头尸体旁边,分开他紧握的手,抓出一柄短剑。龙焰铁青着脸,走向帅帐。“把他丢进大漠喂狼。”水修明赶上龙焰,悄悄对他说:“这个人不是楼兰人,是当初跟随王后到楼兰来的侍从,不知何时,混进军中。”龙焰依旧没有回头,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有些许摇晃。朵朵黑云飘过,遮住了大半个月亮,另外一半露在外面的,也显露出极为不正常的颜色。淡淡的明黄,浮现出几丝血红,化作阵阵血腥,飘洒而下,让人窒息。大风搅得黑夜下的大漠支离破碎,一道道沙子聚成的幻影,飘忽而行,若隐若现,在众多虚幻的掩饰下,一道真实的身影被风送出军营,不久之后又被风送了回来,转了几个弯便不知道进了哪个营帐。龙焰静静地躺在帅帐内,背对着帐门,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了,帐幕上的影子也拉成诡异的形状,不知道会不会突然蹦出来。水修明由帐外走进,俯下身子,对着龙焰道:“又有人溜出了军营,是不是要把他抓起来?”龙焰轻呼一口气,道:“不用,提防着点就可以。修明,你猜猜看,这个细作送出军营的是什么消息?”水修明许久没有说话。龙焰轻笑一下,道:“刺客。”水修明没有说什么,轻轻退出了帅帐。龙焰依旧背对着帐门躺下,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三支箭不知道从何处飞出来,齐齐钉在龙焰脑后,龙焰翻下身,笑道:“好准的箭。明天真相大白。”周围没了动静,沙子之间的摩擦清晰可闻,但是在这平静之中,却有一丝隐藏的寒意,那是沙子撞上刀剑的声音,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在寒风的推波助澜下,可以刺穿一切。太阳仿佛要坠到地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沙子也要融化掉,冬日的余寒荡然无存,盛夏的怒火已经烧到了眼前。楼兰的营帐中摆着酒席,但是却被一种奇怪的气氛压住了应有的欢愉。龙焰用匕首切下一块烤羊肉,喂进嘴里大嚼起来,他的眼神有些飘忽,视线始终没有相交的地方,吃完羊肉,他将匕首插在羊腿上,而眼神依旧飘忽。水修明端起酒来,一饮而尽,之后眼睛便死死地盯住面前的银质酒杯,把玩了几下,抬手将酒杯扔在席案上。迩雅饮下一杯酒,抓起一盘羊肉,据案大嚼,他张开饕餮大口,用力地撕扯着羊腿上每一寸精肉,不一会儿,那羊腿便只剩下一块块骨头。迩雅扔开骨头,擦擦手和嘴,好像有些意犹未尽。东乡从帐外走进来,龙焰朝她使了个眼色,她随即会意,将龙焰面前未吃完的羊腿,端到了迩雅面前。迩雅看看东乡,拔下插在羊腿上的匕首,拍在席案上,再次大嚼起来。龙焰停住端着酒的手,问道:“为什么不用刀?”迩雅咽下口中嚼烂的羊肉,道:“习惯了。”龙焰一口气吸干杯中酒,道:“以前的大宛王可不会有如此的形状,唯一的解释,你在掩饰。”迩雅一下子停住,他放下羊腿,笑了几声,道:“我有什么好掩饰的呢?”“因为你就是这军中细作。”龙焰拔剑而出,剑锋遥指迩雅。迩雅顿了一下,道:“这个玩笑可不要乱开。”龙焰道:“你已经装不下去了。”迩雅脸色暗下来,道:“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泄露你的军机,难道我有分身术吗?”龙焰道:“你在我身旁,根本不用入我军帐就可以知道任何想知道的事情,而且,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昨晚那个人只是你安排的,他手中的匕首根本伤不了我,但是你却等不及了,迩雅,你太心急了。”迩雅道:“就凭这些,你就能断定我已经投降了魏国吗?”龙焰苦笑道:“我以为,你的傲气只会跟他们谈条件,没说过你会投降他们的。”迩雅脸色变的更加难看,他知道,自己已经败露了。“其实我不愿意怀疑你的,但是你一开始就暴露了自己。我们刚见面时,你同行百余人所乘皆是汗血马,可是在去年夏日一战中,大宛的汗血马已经被搜刮的差不多了;两军还未交战,你便生退兵之意这可不是你大宛王的气概。你,何时会变得如此胆怯?”迩雅大笑几声,道:“楼兰王不愧为一代英豪,谜底终究还是被你揭晓了。不错,一切都是我所为。我们远处西域,根本不是中原大国的对手,纵然现在魏国腹背受敌,但是他们很快可以缓过来,我不想大宛毁在我手里,只能投降他们。我的心情,你一定可以理解的。”龙焰道:“总有一天,我会踩着他们的尸骨登上帝位,可惜你看不到了。好了,你该上路了。”迩雅拍案而起,抓住被震飞的匕首,一手抓过,顺势刺向龙焰。龙焰用剑面抵住匕首,剑鞘砍向迩雅的手臂。迩雅急忙抽手,龙焰将剑一挥,斩断了迩雅手中的匕首。“换刀吧,我亲自送你。”龙焰言语中满是冷意。迩雅双手握刀,斜劈向龙焰身体,龙焰身子一转,用剑支撑住身体,整个人斜卧半空。迩雅不依不饶,追上前来,挥刀便砍,龙焰用剑鞘迎上去,金铁相交,火星儿四溅,迩雅被震退一步,龙焰身子重重一滑,落得更低。迩雅抢攻上来,砍向龙焰腰身。龙焰此时已经无可躲避,急忙撒手滚落,但是身子却完全暴露在外面。迩雅飞身而起,狂斩而下。龙焰大笑一声,举起剑鞘,迎向迩雅的刀,刀势一缓,龙焰的腿重重踹在迩雅的胸口,他也顺势从地上爬了起来。迩雅的刀脱手而出,但是他并没有放弃的意思,又从腿上抽出一柄短剑。龙焰整理好衣衫,拍掉身上的尘土,道:“你还想继续打下去吗?”迩雅一笑,掠身而出,直奔帐外,他虽然中了龙焰一脚,但是此刻离帐门也更近了,更适合逃走,而不是继续打下去。眼看迩雅就要逃走,龙焰却悠悠然坐下,端起了酒杯。泛着森森寒光的一排枪刺迎头袭来,迩雅怒骂一声,转过身来,脚在地上一跺,便要冲破帐篷,从上面逃走,但是密集的尖刀马上阻断了他的去路。“今天,你是不可能活着从这里出去的。”龙焰胸有成竹。迩雅抡起短剑,欺身而上,但是却并没有冲向龙焰,而是不远处的东乡。东乡花容失色,不知所措,龙焰急忙从迩雅身后攻去,想要拦住迩雅,不防迩雅突然回身,一剑刺回。龙焰虽惊不乱,身子一偏,长剑贯入迩雅腹部,而他长袍的一角也被迩雅剑锋削掉,飘然落地。龙焰手中长剑陡进一寸,迩雅痛哼一声,鲜血从嘴角滑下,脸上却多了一丝笑容。“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的,可惜最后还是刀兵相见。所有的这一切,都跟我的士兵无关,不要羞辱他们,放他们回家,另立国主。”龙焰看着一脸扭曲的迩雅,手中剑又递进了一寸,道:“一路好走。”迩雅看看龙焰,又看看东乡,道:“公主,你真美。”手中短剑无声落地,直直插在地上,迩雅向后倒去,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沙,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异样的笑容,映着满脸的血迹,更显诡异。一代枭雄,就此殒灭。太阳渐渐沉下,暗下的天色拉长了影子,吹走叹息声,唤来无边黑暗,掩盖着叹息后的感伤。空气中弥漫着巨大的沙尘,呛得人喘不过气,一场巨大的沙暴正在慢慢酝酿,天地一色,沙子的昏黄仿佛就是上古最初始的混沌,而这被抛弃在大漠的怒与怨正苦苦挣扎,想要重新占领曾经属于它们的天下。大队人马顶着风沙奔西而来,直冲楼兰营地,他们座下汗血马在昏黄之中格外显眼,仿佛一团团随着风沙蔓延的烈火。这群人不是军人也不是商人,也看不出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楼兰的士兵抓起长矛大戟,在辕门外列起楔形阵势,对着这群不明身份来历的人。风沙搅得周围一片混乱,但是却没人敢眨一下眼睛,紧握着兵器的手更是青筋暴起。一名士兵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要干什么?”那群人之中的一个纵马上前,道:“请通禀一下楼兰大王,就说是故人相邀。”不等有人通禀,龙焰慢步踱出辕门,揉揉眼睛,看清楚了马上的那个人。一身宽大白袍,高高的道冠,脸庞被一块白绢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龙焰微微一笑,道:“白天一,曹叡仍然不死心,又把你派来了。”这人正是白天一,但是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到楼兰大营来所为何事。白天一翻身下马,道:“不错,正是为取大王项上人头而来。”龙焰依旧一笑,道:“希望这次你可以成功。”白天一抖了一下夸大的道袍,将双手笼进袖子里,道:“这里风沙太大,不如进你营内,我们小酌几杯。”龙焰露出一副笑脸,但是始终不表态。“不欢迎吗?”龙焰看看众人所骑汗血宝马,终于点点头,转身回帐,白天一在前,龙焰在后,那些随从也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大营各自拴好自己的马,仿佛这里不是敌营,而是自己的家。两人在帐中坐定,白天一环顾四周,嘴角一斜,道:“大王带兵打仗,却还将女子带在军中,这个可真是难得一见的。”龙焰目露寒光,道:“阁下来军中不到片刻,怎么会知道军中有女子呢?”白天一抄过一把裁刀,道:“这个玩意儿放在军中是干什么的?难道大王想用这女红之物来夺人性命不成?我不但知道大王军中有女子,而且这女子还必是王后无疑。不知道上次进献的宝物,王后是否喜欢?”龙焰道:“天一先生果然是聪明过人,年纪轻轻便当上国师,也是当之无愧的。上次先生所送宝物,王后是极为喜欢的,不过不知道先生这次所带的宝物是不是能让我心甘情愿地交出人头。”白天一道:“这次并非为献宝而来,只是代皇帝陛下见东乡公主一面,不知道大王是否准许。”龙焰示意帐中卫兵,水修明也跟进帐来,稳稳地站在白天一身后。白天一突然严肃起来,问道:“本朝苏建将军带兵两万进入大漠深处,竟无一人生还,却不知大王是如何办到的。”龙焰冷笑道:“军中机要你都能知晓,看来你与皇家颇有渊源。只是苏建如何吃了败仗,原因我暂时是不会告诉你的,但是很快你就会知道的,我会转告萧秦,让他拖着残兵败将告诉你一切。”白天一尴尬地一笑,碰巧此时东乡从帐外走进来,东乡撞上白天一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惊恐,身子不由得后退几步,撞在跟进来的士兵身上。龙焰起身拉住东乡,道:“别怕,他只是代曹叡前来,与你有话说。”白天一笑道:“王后娘娘别来无恙。”东乡似乎在躲避着,但是在龙焰身旁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能微微点点头。“皇帝陛下今日对王后多有思念,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谈起与王后小时候的种种,你们的打闹,嬉笑,还有,约定。”东乡几欲昏厥,龙焰将她扶住,道:“身子不舒服吗?那先下去休息一下吧。”送走了东乡,龙焰背对着白天一,冷冷道:“曹叡让你来,就这些废话吗?”“皇帝陛下只让我说这些。”白天一一脸淡然。龙焰冷哼一声,道:“上次是献宝,这次是传信,但是每次都和东乡有关,你们究竟有何阴谋?”“阴谋只有一个,取大王项上人头。”龙焰回过身子,正对着白天一,怒吼道:“没那么简单,你们杀不了我就从东乡这里下手,真歹毒啊。”水修明一只手搭在白天一肩膀上,白天一猛地抽出腰间短剑,斩向身后,身子也努力向上,想要站起来,水修明并没有跳开去躲那一剑,而是双臂按在白天一双肩上,整个人倒立在空中,用自己的重量压住了白天一,这样一来,白天一既无法逃走,也不能起身伤人。龙焰的剑滑上了白天一的脖子,割开华美的袍子,冰冷的剑面仅仅贴在皮肉上。“一切都太晚了,我不想让你走,你就走不了。说,你跟魏国皇族有何渊源,为何曹叡如此信任你,连抢来的汗血马都舍得供你驱使?”白天一淡淡地一笑,道:“我要是不说呢?”龙焰脸色一变,轻轻拉动手中剑,几丝血珠随着剑刃滚落至剑尖,滴在沙尘上。蒙在脸上的白绢被染红一片,但是白天一仍然面不改色,反而举起手中的短剑,在龙焰的剑身上来回刮擦,听那让人骨头发酸的声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龙焰败了,败给了白天一的镇定,他轻轻移开了手中的剑。白天一用袖子擦干脖子上的血,问道:“又不想杀我了?”龙焰收回剑,道:“昔年诸葛孔明为收服孟获,对他七擒七纵,这其中固然有他的智慧,当然更多的是他的自信。我自信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当然不用急着杀你,我还要留着你给曹叡报信,告诉他,我要用他的头来祭楼兰国千百年来枉死的子民。现在,你可以滚了,不过你要记住,你的头,我也要。”白天一抖了一下道袍,道:“告辞。”望着白天一远去的背影,水修明问道:“这样放走他,是不是太草率了。”“留着他,给曹叡陪葬。”风沙终于爆发,数不清的沙粒夹杂在狂风之中,用力地抽打着同类和异类。沙丘早已碎成粉末,在回旋的风中努力挣扎,有的变换了位置,又恢复了往日巨大,更多的则是将细小的碎片发散挥洒在大漠之中。随着夜幕的降临,风沙也被染上颜色,连成一片暗无天日的深渊。被风沙搅浑的夜幕垂下它在大地四角的帘子,将天地万物裹进自己的胸膛,在它的内心,充满了阴谋与寒冷,而它也将这阴暗传染给胸膛里的世界,没有光亮,没有希望。很少有人在营中走动,巡逻的士兵也比往常少了很多,大漠的风沙让人不敢也无法抗拒,他们只能躲进帐篷,躲开寒冷的尖刺。帅帐里依然亮着灯,帐篷不停摇晃,仿佛有一只巨手在外面使劲揉搓着它,灯火也在寒风中摇曳,龙焰闭着眼,背对着帐门,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了。黑暗中闪出几丝人影,从月黑沙黄的大漠摸进军营。一柄尖刀刺进了帐篷,灯火映在晃动的刀尖上,闪动的寒光从龙焰的脸上掠过,他的眼珠隔着眼皮滚动了几下,翻了个身,背对着刺进来的刀尖。尖刀猛划几下,将帐篷割开一道口子,灌进一股寒风,也进来两个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是一柄刀。两人高举着手中的刀,慢慢移向仅两步之遥的龙焰,刀尖上的寒芒无比刺眼,也无比寒冷,它们仿佛正等待着用鲜血把自己温暖。“等等!”一个声音传来。两人同时一愣,猛然间回头,望向那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就在这时,两支箭射过,洞穿了他们的咽喉,两人未及发声便倒地气绝。龙焰裹紧被子,道:“有点冷。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再不动手,我可就要跳起来了。”没有回答,只有寒风吹进帐篷的呜呜声,如鬼哭泣,外面吵闹了一下,但在一阵刀剑与血肉的摩擦声中收归平静,只留下夜风孤独哀号。初升的太阳照耀着大地,纵然不是十分耀眼,但是红彤彤的颜色已经可以驱走不少寒冷,风沙停息,大漠又是一阵平静,平静的看不到本质。一个个陶土坛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楼兰大营内,坛口封着的泥还未完全干透,泛着潮湿的光,这些坛子足足有两百多个,由几名士兵看护着,不知道作何用。龙焰走出帅帐,几名百夫长已经等候在外,龙焰从他们身旁走过,道:“诸将听令,不久前我们挖开一座古墓,墓中事物关乎中原天下气运,我要你们护送这些东西回国,但是我想你们应该清楚,此途凶险无比,一切都要小心行事,路遇盗匪,无法战胜之时,希望诸将能保全性命,这些东西关乎天下,但是没有你们的命重要。”“谨遵大王号令!”搬运,装车,众人忙碌起来,不多时,千余人护送着这些坛子踏上西归之路,龙焰则命其余人等原地驻扎,等候这千余人归来之时再行东进。很多人沉不住气了,自从发现军中有细作之时,龙焰便下令按兵不动,守着这甘凉大漠,由于害怕粮食被劫夺,军中粮道时常变换,有时候绕远了,粮食不能准时到达,就得饿着肚子,但是,在他们的东面,只要东行百里,挫败萧秦的军队,就能一路畅通无阻地攻入甘凉城,粮草无虞,开疆拓土,但是龙焰似乎一直没有这个打算。一名裨将再也忍不住,拦住正欲进帐的龙焰,问道:“大王,前方不远就是魏军,我们在此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为什么不直接杀过去,就这样耗着,对我是不利的。”龙焰看了那裨将一眼,道:“我们耗不起,可是魏国被蜀国拖着,他们更耗不起,将军稍安勿躁,日后还需将军献阵杀敌。”那裨将仍不肯放弃,道:“魏国疆域辽阔,如不速战,日后等他们缓过来,我们就更难取胜了。”龙焰脸色一寒,道:“军中尚有细作,我们一举一动皆在魏国掌控之下,此刻我们如果贸然进攻,不知道将军你有几颗脑袋够他们砍?”听闻此言,众人寒意顿生,不再有人说什么,龙焰头也不回地扎进帅帐,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武将。水修明跟着进了帅帐。龙焰擦拭着手中剑,问道:“诸将情绪如何?”水修明道:“诸将多有牢骚,不过相信可以再撑几日。”龙焰猛地收回剑,道:“不会让他们等太久的,我们的弯刀很快就会派上用场。”太阳爬的很慢,像是失去了动力,但是依旧炙热,让人生出莫名的浮躁,沙子不安地滚动着,灌木焦急地摇晃着,吹过的风也显得那么仓促,万物都处在一片不安之中,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物正在缓缓靠近,焦急地等待,等待。夜幕在无声的期待中落下,沙子还没有完全褪热,空气中浮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月光飘洒而下,却不再轻柔,而是带着阳光的灼人威力,似乎月亮也是燥热难安,心绪不定。遍地黄沙不再似以往的明黄色,而是成了奇怪的红色。原本应该寒冷的大漠,陡然间变成一个无间炼狱。东乡来到了帅帐前,在门口,她停住了,问道:“大王在吗?”帐门口的卫兵回答道:“帐内许久都没有动静,如果在,也应该是睡了。”东乡走进帐内,龙焰却并没有在里面。帐中的几案上堆放了许多羊皮纸卷,东乡走进几案,轻轻推开那些羊皮纸卷,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丝绸,平铺在案上,提起笔在丝绸上疾书几下,待丝绸上的墨迹半干之时,轻轻叠起,收进袖中。一道人影猛地从帐后闪过,形如魔怪,东乡惊叫一声,跌坐在龙焰榻上,周围突然没有了声音,没了士兵巡逻时铠片相击的声音,没了士兵闲聊的声音,甚至,没了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只有死寂。突然一声惨呼,一道人影撞在帐篷上,一柄剑刺穿那身影,剑尖伸进帐篷,血染红了大片的帐布,更多的则是从剑尖上滑下来,一滴滴渗进沙土。东乡又是一声惊叫,可周围仍旧是一片死寂,没有人冲进来救她,没有人冲进来杀她,仿佛这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被剑钉在帐篷上的那个身影又动了起来,带着刺中身体的剑动了起来,纵然长剑贯胸,但是却依然灵动自如,那影子一步步走向帐门,东乡明明看到守在门口那个士兵的身影,但是那士兵却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东乡猛然想起,现在是晚上,从帐内是看不到帐外的,但是现在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宛如白昼。一只带血的手掀开帐门,东乡的心快要碎掉,但是出现在她面前的却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鬼怪,而是一个早已经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迩雅。迩雅抽出插在胸口上的剑,割下一角帐幕,擦擦手和身子,不等东乡出声,他就道:“我不是死了吗?我到底是人还是鬼?”“你没有死,你是人,是大宛王迩雅,一切都只是一场戏。”龙焰拖着一柄大斧子走进了军帐。迩雅笑道:“死而复生的感觉真好,不过最好是别死。”龙焰从东乡袖中抽出那片丝绸,看了一眼,道:“这上面写的,每个字都很重要啊,确认迩雅是否投魏,顺便还告诉你的皇兄古墓宝藏的事情,你们中原人,都这么不简单吗?”迩雅道:“装死也是值得的。”龙焰瞟了东乡一眼,道:“为何白天一要见的人一直是你,为何你要跟在军中。你知道吗?我真想砍了你的头,但是现在我并不准备那样干,等我抓住了曹叡,再跟你们一起算总账。”“你听我解释……”“不用解释,我什么都清楚,现在你现在军中稍待些时日,等我回来取你的人头,放心,现在你还是楼兰王后,没人敢对你怎么样的。”龙焰的声音中满是恨意。东乡走出军帐,发现外面亮如白昼,楼兰的士兵高举火把,他们似乎一直等待着这一刻。迩雅叹息一声,道:“不用难过,她欺骗你,自然会有她应有的下场,现在军中的细作已经不再可能有大的作为,我们大可趁此机会,一路杀上长安。”龙焰将白绢撕开,把一般递给水修明,道:“派人装作细作,将这情报送给魏国,还有两百只坛子等着送给他们。”“那些坛子不是关乎天下气运吗?就这么给他们?”迩雅不解。龙焰看着摇曳的灯火,道:“那不是什么关乎天下的财宝,无论谁得到它,都只是一场噩梦。”火光照耀着几案上的笔墨,那是军中仅有的,细作若想传信,就必须动用,只要控制了这些,就控制了细作,但是结果却让人始料不及,浓的化不开的墨映着帐外无边的夜色,恨与痛侵蚀心房。长安。春日的长安是极为美丽的,满目皆是红绿,或红花绿叶,或红绸绿纱。这里热闹依旧没有紧张,没有压抑,国中的两场大战并未引起人们太大的恐慌,或许他们不知道,又或许,他们不在乎。离宫。宫内和宫外又是不一样的,这里较之长安城很微小,但是其中的奇石怪木,珍禽异兽却是长安城里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宫内的一砖一瓦或许比宫外的一座豪宅还要珍贵,而那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的宫殿更是只属于一个人。曹叡漫步长廊,随手拍拍那漆的朱红的立柱,坐在横栏上小憩片刻,抓一把鸟食,洒向两旁的禽鸟。一个宦官匆匆跑过来,在地面踩出沉重的脚步声。宦官跑到曹叡面前,弯下腰,道:“陛下,前方线报,张郃将军出师大捷,一举挫败蜀国军队,诸葛亮已经停止行军,大有退兵之意。”曹叡将长袍的领子提起一些,轻轻抚了抚脖子,道:“很好,解了诸葛亮之围,我们就能喘一口气了。”宦官接着道:“楼兰那边也有好消息。楼兰王挖出一座古墓,墓中所得无数,用陶土坛子足足装了两百坛,准备运回楼兰城。东乡公主送出信来,萧秦将军亲自率军将财宝截获,现已运回长安城。”曹叡有些疑惑:“甘凉大漠,会是何人古墓呢?”宦官道:“据萧秦将军猜测,是西楚霸王项羽赏赐给秦朝降将章邯的,后来被章邯带回三秦封地,葬在甘凉。”曹叡道:“不管是谁的墓,两百坛财宝不是小数目,这两场仗耗得我们国力大衰,以后这些财宝全都用得上。东乡是朕的好妹妹,没有让朕失望。财宝现在何处?”“已经送入离宫,现在摆放在前殿。”曹叡抚了抚脖子,道:“去看看。”两百个坛子层层堆叠在一起,像一座等待的山,曹叡随着那宦官来到这小山前,围着它走了一圈又一圈,许久才停下来。“如此之多,的确出乎朕的意料,不过秦灭六国所得,恐怕要超出这些千倍了。”曹叡带着笑意感叹道。宦官笑嘻嘻地道:“陛下,秦朝的宝物素来不多,现在一下子见到这两百坛,奴才真是三生有幸,不知陛下是否愿意让奴才打开一坛来,好开开眼?”曹叡笑道:“别说你,朕也是头一回见到。准!”“萧秦害怕这些财宝被士兵偷拿,截获它们之后没送到军营就直接往长安押送过来,坛口的泥封都还没有动过。”宦官嘴上说着话,手里也没闲着,一下子拍开一个坛子的泥封,探着脑袋往坛子里面看。突然,一条暗红色的东西从坛子里面蹿出来,喷出一股黄色**,顿时化开了宦官的头,无头的躯体摇晃了几下便向前倒去,坛子又被打翻几个,后来蹿出的怪物乱摇乱摆,碰倒了更多的坛子。曹叡一声惊呼,侍卫们从四处赶来,曹叡在侍卫们的护送下离开前殿,但是离开前的最后一瞥,却让他见到从未遇见的恐怖。那些怪物轻而易举地将侍卫们打倒,一通乱咬之后地上便留下一幅沾满血肉血浆的残躯,还有的侍卫根本来不及靠近这些怪物就浑身颤抖,倒在地上,被拥上前来的怪物吃得干干净净,而那怪物嘴里吐出来的黄色**则毫不费力地化掉了侍卫们的盔甲,兵器,还有血肉。长安城内多了一抹恐慌,似乎是战争的气味,因为空气中浮出了怪异的血腥味。军队一批批地冲进离宫,但是血腥味却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