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陈自立三月七号,上午,开创商社二楼,许文强的办公室。比尔坐在许文强的办公桌前,面对着与他相对而坐的许文强,大冷天的,头上居然冒出了汗水,他从西装上衣兜里掏出手绢,不停擦拭额上的汗水。“说完了!”许文强手指放在嘴边,不动声色地说道。“说完了!”比尔连连点头,惟恐许文强没听清楚自己先前的说话,又加了几句。“按照老板的吩咐,我昨天赶到工部局去抗议,抗议那些巡捕闯进我的私人住宅,抓走了我的客人,要他们负责这件事的家伙马上放人,并且向我道歉。可是,那个工部局的人却拿出了一大堆文件,上面写满了唐字,他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从我的屋子里搜出来的,那伙人在进行非法集会,违反了租界的法律。要不是看在我的美国人,并且,和他是法国老乡的份上,一定给我个窝藏包庇的罪名。所以,老板,不是我不努力去完成老板的吩咐,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恩!”许文强手指依然放在嘴边,目光深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比尔没等到确切的回应,因此内心忐忑不安,双手一会垂在身侧,一会又举到胸前,这里摸摸,那里搔搔,没有放的地方。“辛苦你了!给你一笔钱,用这笔钱去和工部局的办事人员拉好关系,就算这次用不上,以后,也可以叫他们帮帮小忙嘛!这些人远渡重洋,离开家乡来到唐国,还不是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钱!”听到许文强这样一说,比尔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然后说道。“老板还有其他的吩咐没有?”许文强放下手,挪了挪身子,手肘拄在办公桌上,随后说道。“我以前吩咐你的那些事情,你还记得吗?”“记得!记得!当然记得!”比尔忙不迭地点头答道。“我一直在努力做老板吩咐的事情,已经有了回音了,有几个大钢铁厂的技师愿意到唐国来,他们都是些德洲牛仔,喜欢到处闯荡,老板需要的练钢设备,我也联系到卖家了,是以美国公司的名义,到时会分散拆开运到唐国来!”比尔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本来,我想等事情成功了,那些人赶到之后才告诉老板的,不想老板那么心急。不过,老板吩咐的另一件事情有点难办,我还在努力,以前在新大陆的时候,和那方面的人联系不多,所以找不到愿意来唐国的军队教官。至于军火商,现在正在和一个德国人接触,也没有这么快得到回信。”“很好,你下去吧,继续努力,如果把我吩咐你的事情都办成了,我给你加工资!”“谢谢老板!”比尔站起来,和许文强握了握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礼帽盖在头上,转身走出门。许文强站起来,目送比尔离开后,并没有重新坐下,而是从办公桌后绕出来,来到立式挂衣架前,穿上黑色大衣,围上冯程程送给他的白色围巾,戴上黑色礼帽,准备出门去。今天他要到一个地方去,再次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把现在还关在巡捕房里的何文田,潭萧等人救出来。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其实很低,但是,他还是要到那里去,主要是想从中证实一些东西,看是不是和自己的推测一样。八仙桥同孚里,黄金荣的府邸,黄公馆。时间是三月七日上午十一时。黄公馆宽敞明亮,布置得富丽堂皇的会客厅里,许文强手扶着身下雕花檀木的扶手,与黄金荣隔着一张同样雕着各种花鸟的茶几分宾主坐下。黄金荣身着传统的黑袍蓝褂,没戴帽子,露出一个大光头,脸上有几颗白麻子,此刻,正面对着许文强满脸带笑,咋眼看去,慈眉善目,如同一个弥勒佛般和蔼可亲。“喝茶,喝茶,这茶是龙井中的极品,在前朝,可是作为贡品上贡宫廷的,现在民国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只要有钱,也能喝上了!这东西平常我可舍不得,今天,许老弟大驾光临,黄府篷壁生辉,不拿这东西出来招待,无从表达我黄某人的心情啊!”“黄翁言重了!”许文强简短地丢下这一句,淡淡一笑,端起茶碗,轻啖了一口,清香扑鼻,舌尖苦涩中带着微甜。“好茶!好茶!”许文强放下茶碗,连声赞道。“许老弟知道这茶是怎样采摘,怎样选出来的吗?”成名之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人们眼中的青皮流氓,黄金荣在吃喝玩乐方面下了许多功夫,在茶道上,也颇花了一些时日。于是,在许文强的面前,他兴致勃勃地卖弄起自己的茶道知识来。许文强来此的用意,当然不是为了讨教黄金荣在茶道上的知识,不过,他并不心急,依旧面带微笑地凝听着黄金荣的夸夸其谈,不动声色。就这样闲聊了半天,许文强依然没有打断黄金荣的话,说出自己的来意,依旧微笑着聆听黄金荣的废话,有一句无一句的应着。“许老弟,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最后,还是黄金荣忍耐不住,把话转到正题。“黄翁,小弟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前来,实在是有一件小事情需要黄翁帮忙,还望黄翁看在小弟的面子上,搭上一把手!”“哦!不知是什么事,许老弟请讲,只要老哥子能帮上忙,绝不推脱!”黄金荣端起茶碗,对着冒着热气的茶碗轻轻吹了吹气,随即,放在唇边,脸上似笑非笑地瞧着许文强。“小事而已!只要黄翁出面,一定能摆平!我有十来个朋友,前段时间在法租界仙华路的一间屋子里聚会,不想被巡捕房抓了进去,我想问问他们的具体情况,如果可能的话,希望黄翁出面,能把他们放出来!”“这个!”黄金荣放下茶碗,面露难色,想了想,然后说道。“许老弟,不是老哥我不想帮忙,实在是这忙我无从帮起啊!你说的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负责抓人的是政治部的家伙,由洋人亲自带队,不在我的管辖权限内啊!我虽然是巡捕房的华人总探长,可是,我只负责治安,政治部门的事情与我无关!因此,帮不了许老弟这个忙!”果然如此!黄金荣的回话和许文强在心中想的完全一样,许文强笑了笑,说道。“黄翁,既然不方便,就当我没有说过吧!喝茶!”许文强朝黄金荣举起茶碗,放在嘴边,深吸了一口。这时,黄金荣说道。“许老弟,我虽然没有权利把你的朋友们放出来,不过,我可以吩咐巡捕房的兄弟对那些人多点照顾,在牢里不至于太过辛苦!”许文强再次笑笑,朝黄金荣点点头,说道。“多谢黄翁关照,我替那些朋友多谢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过,我有个小小的问题。不知道许老弟和这些革命党人有何关系?”许文强轻笑一声,手指搭在茶碗边沿,双目低垂,说道。“这批人中,有我的同学,所以,明知道有困难,也不得不救啊!”“那是,我们这些江湖中人,也是义字当先,何况许老弟这样文武双全的年轻俊杰啊!”之后,又是一番闲话,许文强才找了个理由,离开了黄公馆,黄金荣把许文强送到会客厅的外面,就在许文强的劝阻下停下了脚步,让站在门外的长随代他把许文强送出去。下午三点,南城万寿里的一处民宅里,许文强和苏东隔着一张八仙桌相对而坐。今天的风有些急,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门窗虽然紧闭,那声音仍然在屋内回荡,令得房间内的气氛颇有几分紧张。“和文哥猜想中的一样,那天辜兆明从码头迎来的贵客的确是陈自立!”苏东神情恭谨地说道,坐在长凳上,身子挺得笔直。“恩!”许文强点点头,轻声问道。“有没有留意他的行程,这几天都去了些什么地方?”“派了许多人全程监视,不过,他大多数时间都留在旅馆里,很少出门,到埠的第一天晚上,带了一批人前去八仙桥的黄公馆。这是因为陈自立以前在上海滩混的时候,曾经向黄金荣递过门生贴!表面上,是去看望师傅,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没有查明!”“真正的原因?我知道!”许文强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苏东当时很识相,没有追问下去。“另外,昨天晚上他去了霞飞路五号,冯敬尧的府邸,吃过晚饭,一直呆到十点钟之后才离开!”“陈自立?冯敬尧?”许文强轻轻念了念这两个人的名字,随后说道。“继续监视他,每天这个时候都来这里一趟,向我汇报他的行踪,有突发事件,就通过紧急通道来找我!要小心些,当心被发现,陈自立手下也有不少能人!”“知道了,文哥,我会当心的!”苏东站起身,朝许文强点点头,离开了房间。许文强皱着眉头,手放在太阳穴上,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