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傍晚,南京城四品以上的全体官员要在秦淮河岸、夫子庙对面的“望江楼”为尹继善举行一次盛大的欢迎宴会。按说尹继善一个朝廷重臣,一向为官清廉,是不应该前去赴这样的宴会的,可是尹继善此番前来南京,跟以往不同,他是抱定了要把这里治理成另一番天地的,所以在不违反做官的大原则下,他尽可能的要和这里的大小官员打成一片。下午和珅在尹继善给他安排的房间里睡了一个中觉,刚醒来洗了把脸,尹继善就过来了,一见面尹继善就笑道:“和公子也接到请帖了吧,今天晚上咱们就去会会南京的这些官员!”其实和珅上午就接到请他酉时去“望江楼”赴宴的请帖了,他还为此事犯了一阵嘀咕,说实在的他还真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现在一见尹继善问了起来,就笑道:“尹大人,我看我还是别去了吧!”“那怎么行呢?和公子现在在总督府虽说是无职无位,但是南京大小的官员可都知道,你可是我的座上宾啊。你的作用那可是举足轻重的,况且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晚只要你一露面,他们肯定是趋之若鹜,到时候恐怕我也要受冷落啊!”尹继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那我就去?”和珅笑问。“去!怎么不去?——今后和公子要想着在南京大显身手,离了南京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那可是行不通啊!咱们到那里客客气气的,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样既给足了他们的面子,又能借机瞅瞅这伙人是些什么来路!——这样的好事,咱们又何乐而不为呢?”尹继善笑道。和珅一听尹继善这番话,心中道:“人家这才是当官的!——那些又穷又酸,还装着假清廉假清高的人不知要修炼到何年何月才能修炼到这样的心机!”他们两个人也没坐轿也没骑马,就结伴步行前往“望江楼”。这时和珅忽然想到在他前世的记忆里,每遇到到什么重要的日子,比如说五一、国庆还有北京要开大会什么的,那安全问题可是第一!如今也是如此啊,今夜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员都来了,那要是在这个时候出点事,那可是太扫兴了,想到这里就道:“尹大人,今夜咱们都去喝酒了,不知道这南京城里的防卫情况如何?——要是在这节骨眼上出点事,那可就……”“和公子所虑极是,为这个事,我今天下午专门知会了江苏巡抚和南京知府,让他们一定要布置好南京城的防卫!——他们两个在我面前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看咱们应该放心了!”尹继善在前面走着,言谈举止之间就流露出了一份恬淡和从容。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宽阔清冷的府前大街,前面就是号称“江南第一金粉之地”的秦淮河了。此时只见秦淮河对岸家家楼亭的艳灯辉煌,在水光摇曳间,画舫烛影华彩慢橹缓缓往来,已有客人的船上仙乐缥缈,歌声悠扬,荡人心魄;歌女轻音中妙曼舞姿绰约可见,再看附近老城隍庙一带也是星星点点尽是灯光,到处都是来往观光的游客。正在两人陶醉于这金陵烟花金粉之地无限风流的时候,就见一个蓝顶子的官员一流小跑就过来了,见了尹继善先是一个漂亮的马蹄袖,请过安后上前谄笑道:“尹大人,下官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江苏、浙江两省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在‘望江楼’恭候大人!——下官受各位大人的重托前来迎接大人!”尹继善当初还以为只是南京的一些官员来凑热闹呢,现在一听连浙江江苏两省的官员都来了,顿时脸上就闪出一丝的不悦,可他毕竟不是喜怒于外的人,虽然心里很不高兴,可脸上也没带出来,冲着那个官员道:“这是和公子,你们认识一下!”说完扭头对和珅道,“这是南京知府王继承王大人。”“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和公子,哎呀,我真是眼拙啊!——请,请,快请!”王继承上前也同样给和珅行了个见面礼。这时江面上已停靠了一艘专门来迎接尹继善的大船,和珅和尹继善就跟着南京巡抚王继承上了船,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就登上了对岸的“望江楼”。尹继善今天确是神采奕奕,穿一件枫叶套花月白底宁绸八图鲁背心,套着灰府绸袍子,束着枫红腰带,脚下蹬着黑冲呢千层底圆口布鞋,弯月眉下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闪着光芒,八字髭须稍稀疏点,极整齐地撇在两旁,顾盼之间真是容光焕发。就在尹继善刚刚踏上“望江楼”的三级楼梯时,就见楼上的大小官员整整齐齐地打过马蹄袖,然后异口同声地大声道:“恭请尹大人!——尹大人吉祥!”那真是声势浩大,说夸张点就是撼天动地啊。尹继善一扫胸中的那丝不快,上前用手来了个虚扶的姿势,口中极是随和可亲地道:“各位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大家快起来!坐,坐!”虽然尹继善是这么说,可是这里的哪一个不是官场的人精啊,他们哪敢怠慢这个如今乾隆驾下最有圣眷的精英,一个个照样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等着尹继善入座。这些人一直等尹继善居中坐定了才敢规规矩矩地入座,和珅就坐在尹继善的身旁相陪。接下来就是那些官员们从大到小,挨个给尹继善敬酒。好个尹继善,虽然敬过来的酒只是略微沾唇,可是只要上前来说好话的,都是和颜悦色地笑脸相迎。——这份心神,这份从容也真让和珅心中好生钦佩。那些官员毕竟和总督大人中间还隔了一层,可是对和珅就不同了,大家都在心里认为他今后必将成为尹继善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今晚如果要是把这个和公子孝敬到了,那今后的升官发财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大伙敬完了尹继善就开始向和珅轮番进攻了。和珅看着这些头顶花花绿绿顶子的大员们对自己恭恭敬敬,一个个脸上全是谄笑,身上也好似都长了媚骨一般,心里甭提有多舒服了。他本来就好酒,这次尹继善让他放开量,能喝多少喝多少,喝醉了就回衙门睡觉去。这可让和珅解馋了,——到处都是山珍海味,杯杯盛的玉液琼浆,周围是专门找来的伶人舞姬,远处是秦淮河上碧波荡漾的粼粼月光,真是让人宠辱皆忘、心旷神怡!和珅是酒到必干,来者不拒,转眼间就有点飘飘然了!就在大家喝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忽然就被一阵“噔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给惊呆了!只见一个游击模样的军官,满身是血地跑到楼上,冲着正在你推我让的官员们喊了一嗓子:“各位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众人一下子被这声叫喊吓得惊慌失措,呆呆地站在地上一言不发,全都看着满脸是笑的总督大人。尹继善一听此话,腾得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回总督大人,藩库被白莲教的人给抢了!”那个军官道。“说清楚点,是哪座藩库?”尹继善从容地问道。“回大人,是两江藩库!白莲教劫走了七十万两银子!”“你先下去!”尹继善命令道,“南京知府王继承!”“下官在!”刚才去河对岸迎接尹继善的那个官员脸如死灰般地跑了过来。“你也别在这儿喝酒了,赶紧下去抓贼吧!”尹继善轻轻地说道。王守成想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位总督大人肯定会当场摘了他的顶子,没想到尹继善只是心平气和地让他去抓贼,看样子也不是那么生气,心中顿时就升起了一丝希望,现在他也顾不上多想了,回头道:“南京知府衙门里的官员,立即跟我下去抓贼!”尹继善看着王继承慌慌张张地下去了,冲着身边一个武职官员道:“惠军门,现在你马上率军包围南京城,封锁各处道口、严格检查江上来往的船只!”——“尊总督大人令!”尹继善等这位惠军门也下去了,又冲着江苏巡抚闫镜明和浙江巡抚桑治平道:“二位大人,你们也回去吧!——借着这个机会,咱们两江要展开一场轰轰烈烈地肃清白莲教运动!”“喳!”两位巡抚下去了。“和公子,你先回去吧!等我把这里的事稍微料理一下就去,咱们今晚就坐镇总督衙门,好好教训一下白莲教的那帮狂妄之徒!”尹继善冲着和珅一笑道。和珅一边下楼一边佩服着尹继善的临阵不慌和从容镇定,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河边,正好这时河面上飘过来了一条小船,和珅抬腿就跳了上去,吩咐一声:“快开船!”那小船夫答应一声,拨船摇橹,小船就像离弦之箭一般离开了“望江楼”。船到河中央,和珅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那摇浆之人好像有点面熟,刚想问个明白,就见那个小船夫一回身就拿出一把宝剑来,冷冷一笑道:“今天我看你还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