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在扬州的“碧波轩客栈”里,钦差大臣刘墉和两江总督尹继善进行了一次秘密的会谈。尹继善是在两天前接到刘墉以钦差的身份写给他的亲笔书信的,无论是私交还是公务,他都不能耽搁。于是一接到消息就立即从南京出发,在第二天的早晨就准时赶到了扬州,一下船就直奔“碧波轩客栈”去见钦差大臣刘墉。两个人都是老朋友了,一见面,尹继善先请了圣安,刘墉带天子受了大礼之,然后把随行的人员都支出去之后,两个人就开始称兄道弟的促膝长谈了。尹继善长刘墉二十四岁,刘墉常常称他为元长兄,而尹继善是随和之人,又和刘墉的父亲刘统勋有交情,也是一半的长辈身份,所以就直称刘墉为崇如。“元长兄,小弟此次奉旨前来南京,主要就是为了查办和珅一案,这么远把你从南京请来,也是怕打草惊蛇,还想着请你这个前辈指点小弟一下,好让我能尽快回京交旨!”刘墉开门见山地道。尹继善和刘墉比起来更是多了一份沉着和冷静,他浸**官场多年,大风大浪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一看刘墉的神色就知道,这个如今在乾隆面前红的发紫的青年俊才就是要志在必得,也非得把和珅拉下马不可。但是尹继善比刘墉更了解和珅,虽然刘墉这次是奉旨而来,但是要想着一举把和珅拿下,也并不见得就能能把事情办得干净利索。要说是一般的案子,就是刘墉不向他求助,到了南京他也会全力相助,但是这一次就不同了。虽然他们也称得上是挚交,但是和珅毕竟是他带到南京的,和珅的发迹也有他的一份“功劳”,现在乾隆又要除掉和珅,如果事情闹大了会不会把他也扯进去?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这一点尹继善十分清楚,现在刘墉的身份是钦差,是代表朝廷代表乾隆来的,所以他的心里就有了保护自己的想法了,一见刘墉如此坦率,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呵呵地说:“崇如啊,你年轻的时候就跟着延清老大人办案,这么多年来,惊天的大案、要案哪一件不是在你手里水落石出的;这几年你又兼管刑部,办案的手段早就登峰造极了,我在你面前再多嘴,那恐怕就是班门弄斧了吧!”刘墉当然不知道尹继善在这一刹那的瞬间就有了那么多的想法,听尹继善这么一说,还以为他是在谦虚呢,就诚恳地道:“元长兄,实不相瞒,皇上这次让我到南京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把和珅锁拿进京去问罪;皇上的意思是……要找个既可靠又精通理财的人先把和珅的那一摊子事儿揽下来,然后才能对他下手!”刘墉道。“如此说来,皇上对和珅的某些做法还是默许的?”尹继善继续往外套刘墉的话。“和珅是理财的能手,这整个大清朝的人都知道,这几年来他也确实为朝廷解决了不少的难题,至今北京的好多官员还都念着他的情呢,——就是我的俸禄银子也是在他和珅掌管了财政衙门后才跟着涨了几倍;户部再也没有因为钱的事发过愁,一有了花钱的地方就找南京要,所以皇上这次只是要把和珅撤职查办、交部议罪,并不是要把那个财政衙门给撤了,还想着把和珅的一些做法保留下去!——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皇上认为他在南京搞的那一套把天下的人心都快网罗尽了,这毕竟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所以皇上才……”刘墉缓缓地说道。“那你打算如何下手,以一个什么罪名来处置他呢?还有,谁接替和珅,你是否也有了可靠的人选?”尹继善接着问道。刘墉这次见尹继善,一是想从多各个方面再了解一下和珅,再者就是打算让尹继善暂时先接替和珅掌管财政衙门,一见尹继善这样问,就笑道:“元长兄,这个重任也只有你才能胜任啊!!——雍正朝的时候,先帝爷就派你执掌过两江总督李卫的藩司衙门,那时候你就是出了名的理财高手;这几年虽然在两江任总督,但是始终还挂着户部左侍郎的衔儿,况且只有你跟和珅打交道的时间最长,由你接替和珅执掌‘大清皇帝御前财政大臣衙门’是最合适不过了!”尹继善一听刘墉想让自己接替和珅,心里就是一哆嗦,暗想:“现在和珅的事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说不定皇上立即就要对南京的官场大开杀戒,我如果给人一个早就与和珅打得火热的印象,那可就要大祸临头了。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其他人不说,就是那帮御史言官们也饶不了我,况且和珅在南京的所作所为我都是知道的,日后皇上一旦追查起来,那我可就麻烦了。”——这几年和珅虽然在南京呼风唤雨,但是尹继善也深知和珅的苦衷。那每天来要钱的几乎都排起了长队,哪一个都是十万火急,有些还是刻不容缓的紧急军情,所以谁也得罪不得!这个差事别说他不敢接,就是真当了这个财政大臣,怕过不了三天就得乱套,一旦弄得怨声载道,人人唾骂,最后再落个脓包、笨蛋的名声,那他尹继善在大清朝的官场上也就算是走到头了。尹继善想到这儿,冲着刘墉微微一笑:“刘大人,这和珅在南京已经苦心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了,那财政衙门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就是当初从户部借调来的那些人也恐怕也已经成了他的亲信了,如果只是撤一个和珅,再派我这样一个‘空头县令’过去,也收拾不了那一大摊子啊!——和珅的那个‘中华帝国银行’的分行现在都已经开到了全国各地,每天和各地都有上千万银子的来往,我还听说北京就有好些人现在是只认和珅的纸币而不认龙头银票。如果我们在南京突然把和珅拿了,肯定会引起全国的震动!那些大商大贾和平民百姓的事儿,朝廷纵然不必过多考虑,但是如果边疆的战事受了影响:兆惠和海兰察在新疆吃了败仗,远在缅甸的十五爷的军饷要是供给不上,他再给我们发个阿哥的脾气,咱们谁能承担得了那个责任?到时候,朝廷给咱们头上按一个祸国殃民的罪名,恐怕咱们也是有冤无处诉啊!还有,和珅的那个苏家织纺的生意也早就做到了海外,听说他还被那些大商户推举为‘江南工商总会’的会长了,说是江南,实际上那就是全国的商界啊!一旦查办了和珅,那些商贾们肯定也会认为朝廷要对他们动手了,到时候他们往后一缩头,这天下的赋税要是收不上来,日后朝廷一旦用起钱来,让咱们去找谁要啊?咱们都是军机大臣,这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也不能不替皇上想着啊!”尹继善这番话说得不显山不露水,一下子就把刘墉给说懵了,那他委托尹继善的差事自然也就给他推了回来。其实尹继善说的这些他也考虑过,只是乾隆铲除和珅的心太切,他哪敢跟乾隆说这些啊!“这些也是实情,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呢?”刘墉问道。一听刘墉这么说,尹继善就知道刘墉此次奉旨查办和珅,乾隆并没有告诉他该具体怎么办,最多也只是给了刘墉一个临机专断权,那么让他接替和珅署理财政衙门的事更不是乾隆的意思了,看样子完全是这刘墉的自作主张!弄明白了这些,他就知道自己在这件事里应该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让自己从这件事里跳出来,于是笑道:“这样的大事咱们做臣子的如何敢自专呢,恐怕还是要请皇上乾纲独断啊!”刘墉一听尹继善的话就知道尹继善是想要乾隆一个明确的旨意,如果现在就让他帮自己出手拿和珅,恐怕是请不动这位大神啊,于是一伸手就从怀里把乾隆授给他的那个金牌令箭拿了出来,勉强一笑道:“元长,你怎么也跟我打起擂台来了,这次我拿不了和珅,恐怕是回不了京啊!”尹继善一看刘墉竟然带着乾隆的金牌令箭,于是赶紧起身跪下,朝着那金牌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起来发现刘墉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就急忙解释道:“我也不过是替你着想,担心你被这件事给连累了!既然这么说,那就请崇如老弟给个章程,如何下手,你就发个话吧!”刘墉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为了不引起和珅的警觉,我打算请你出面,先把他请到你的总督衙门里,然后我就把他当场拿下;他的那些手下虽然能干,但是见不了和珅的人,恐怕也就成一盘散沙了,随后我的人就进驻瞻园,来他个底朝天的大清理!他和珅办事虽然称得上是滴水不漏,但是如果认真倒腾起来,这几年恐怕也有许多说不清的地方,到时候先给他按上一个罪名,往大牢里一送,是杀是剐那咱们就只等皇上的一句话了!”尹继善听了刘墉的话,一阵寒意袭上心头: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如此阴损的手段真是防不胜防啊,看来和珅这次是难免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