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暖风和煦。蕙兰带着梧桐苑内的几个侍女围在嫩黄色柏木制成的绣架周围。浅黄色润州瑞绫料子紧绷在绣架的手绷上,料子上的连珠对鸟图案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百年槐树繁茂的枝条遮挡了阳光,树冠的阴影落在侍女藕荷色的衣裳上。微风吹过,树影摇动,一丝古典的韵味在院子里回荡。墨兰在门廊一侧跪坐在席子上,身前是一张暗红色平漆案几,案几上放着几本账本。墨兰一边翻动着账本,一边摆弄着案几上的算筹,嘴里还嘟囔着:“姐姐,我不想管家了,好烦啊。”墨兰的抱怨惹得附近的侍女一阵阵银铃般的轻笑。“小点声,别吵到了殿下。”蕙兰轻声的对身边嬉笑的侍女们发出一声警告。“蕙兰姐姐,咱们殿下经常这样整天睡觉吗?”说话的是刚刚来梧桐苑不久的侍女新燕。蕙兰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门廊边被账本烦的眉头紧皱的墨兰没好气的说道:“咱家殿下最大的特点就是能睡,要是没有事需要处理,他能在**不起来。”蕙兰瞪了妹妹一眼,没等她训斥,李泰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墨兰,你敢背后说本王的坏话,小心我打你板子。”李泰满脸笑意的穿着一身纯白色中衣走出房间,中衣衣摆的下角上点缀着几叶嫩绿的兰叶,表明了这身中衣是出自蕙兰之手。原本围坐在绣架四周的众人见到李泰。齐声问好之后,似穿花蝴蝶般四散而去。片刻,众位侍女似群星捧月般围在李泰身边,将盛满清水的铜盆,雪白的毛巾,齿木,青盐等各种洗漱用具放在李泰触手可及的地方。李泰双手上引,伸个懒腰,简单的洗漱过后,来到了绣架前面,指着绣架上紧绷的润州瑞绫说道:“蕙兰,这料子要做什么用的?”蕙兰拉起李泰的手,仔细的将手上的水珠擦干:“殿下,到季节了,你也该添几件夏衫了。”“衣柜里不是有在宫里带出来的吗?干吗还费事再做?”蕙兰轻推了李泰一把:“殿下,那不都旧了吗?总不能让殿下穿旧的出门吧。”“柜子里一堆衣服,也没看着那件旧了。”李泰嘟囔着离开了绣架。到不是李泰节俭,而是穿过的旧衣在身上舒服,偏偏蕙兰总为他张罗新衣物,他又不忍心拒绝蕙兰的好意,只好偶尔抱怨几句。李泰的衣着穿戴一贯是蕙兰在打点,蕙兰已经习惯了李泰偶尔对衣服发发牢骚,她对李泰的牢骚根本不往心里去,微微一笑:“殿下,早餐吃点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准备。”李泰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接近午时:“算了,马上要到午饭时间了,和午餐一起吃吧。”蕙兰拿起一件外衫。轻轻披在李泰身上,劝道:“殿下,多少还是吃一点吧,午饭怎么得也得一个时辰呢,空着肚子不舒服的。”李泰想想蕙兰说的也有道理:“好吧,听你的,随便给我端碗粥来就好。”李泰刚刚将一碗燕麦粥喝了,文宣小跑的来到李泰身前,递给李泰一张请柬:“殿下,这是东宫送来的,说是请殿下过午后去东宫一趟,太子找殿下有事相商。”“说什么事了吗?”“没有,送请柬的是东宫一个小内侍,问起来就是一概不知。”文宣平日里本应该在梧桐苑呆着,可是他心性好闹,根本静不下来。经常跑到外府跟在文昊身边瞎晃,李泰也不想拘束他,只要他在府里,不乱跑出去就好。“殿下,东宫的内侍还在等回话,你看……。”文宣凑近李泰说道。“去。你告诉他,过午我就去。”“是,殿下。”文宣一溜小跑离开了梧桐苑,李泰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李泰很少去东宫,即便是太子承乾有事,在离宫前,都是太子去找他。离宫开府之后,太子更是借看望弟弟的借口没少跑越王府来,所以说今天太子递帖子邀请他去东宫,十分让李泰心中打鼓。到不是担心有人借太子承乾的名义给他设下圈套,还没人会和他有那么大的仇恨呢,他担心的是太子反常举动背后的含义。是兄弟疏远了,还是……。中午越王府的饭菜虽然丰盛,但李泰却没有心思享用。草草的吃过午饭,李泰就吩咐文宣备车,准备去东宫赴太子承乾的约请。一身月白色苏绸闲服的李泰稳坐在青呢小车内,马蹄敲击在黄土街道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文宣青衣束发,挥舞着马鞭,在半空中打出一声声脆响。从越王府去东宫需要出延康坊的东坊门,穿过兴化、乐丰两坊,走朱雀大街,过皇城才能到东宫。延康坊从隋朝开始就聚集王公大臣的府邸,将作监大匠阎立本的宅邸也坐落在延康坊。马车路过阎立本府宅侧门,不经意间,李泰透过xian起的车帘看到了不曾忘记的黑色羃离,瞬间,那高挑的身影在眼中放大。“停车!”随着李泰一声低喝。文宣拉动缰绳,一声马嘶响起,马车稳稳的停在阎婉面前。“啊!”阎婉低呼一声,回身望去,想要看看是哪个孟浪之徒将马车堵在自家门口,还吓到了自己,不承想却看见李泰从马车上跳下,站立在自己身边。“见过越王殿下。”阎婉虽然心中有些不愉,却不敢失了礼数。“免礼,免礼。”李泰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端详阎婉今天的打扮。浅红色羽纱小袖衣紧裹在身上,将刚刚发育出来的曲线完美的体现出来。翡翠色的百褶洒金裙垂落在地面,盖住了绣着飞燕的锦鞋。浅粉色的薄纱半臂上围着彩色披帛,起身走动间配合着腰间两条清丽的飘带,蹁跹袅娜,艳丽明媚。李泰不是对阎婉起了心思,在他眼中阎婉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只是面对史料记载中和自己牵绊一生的女孩有些感慨和好奇。就是眼前的女孩,虽然此生不知结果如何,却在历史中伴随着李泰一生。在悠闲居一别后再次相见让李泰心中起伏不定。“穿着这样华丽,这是要去那里啊?”李泰压抑着心中异样的情绪,淡笑着搭话。羃离笼罩下的阎婉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李泰的问题:“殿下这是要出门?”“是啊。去趟东宫。”“坐马车?”看着被众位侍卫环绕的马车,阎婉带着一丝诧异问道。初唐的风气相对尚武,稍有身份的人都是骑马而行,李泰的马车难免让阎婉感觉有些奇怪。李泰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因为不想因为在少年时期骑马而让自己变成罗圈腿,所以李泰很少骑马,即便是颠簸一些,基本也都是使用马车代步。这种理由不便宣之于口,李泰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有文宣在身边为他解围:“我家殿下身子不好,皇后娘娘怕殿下累到。特意嘱咐不让殿下骑马,所以……。”阎婉呵呵一笑,清脆的笑声在李泰耳边响起:“早就听家父提及殿下身子一直虚弱,今天算是眼见为实了。”文宣的借口实在是不怎么样,身子弱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李泰的身体虽然不能说是健壮,但也与常人无异了。李泰瞪了文宣一眼,转头对阎婉一笑:“年幼时久病缠身,身体比别人虚弱了许多,虽然近年来已经好了,但母后总是担心,我也没办法,只能遵从,到让你见笑了。”“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关心是好事啊,更是殿下的福气,应当珍惜才对,小女子不解详情,出言无状,有些唐突了,还望殿下勿怪。”“有什么可责怪的,以前身体弱是事实,怪不得别人。现在恢复好了也是事实,更没什么值得炫耀,不说也罢。”李泰呵呵一笑,岔开话题再次问道:“你这是要去那里啊?”“哦,苏姐姐病了,我去探望她。”“那个苏姐姐?”李泰对长安城内达官贵人的千金还真不熟悉,随口就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阎婉将头上的羃离摘下,lou出清秀俏丽的面容:“殿下当然不知道是谁了,不过她的父亲殿下应该认得,是秘书丞苏亶。”苏亶的女儿?李泰心中一颤,急忙追问道:“你说的是秘书丞苏亶的长女苏曼?”“正是。”阎婉好奇的反问道:“殿下也认识苏姐姐吗?”李泰心说,不认识这个人,但认识这个名字。苏曼,秘书丞苏亶的长女,史料中李承乾的太子妃。人虽然没见过,但她的大名李泰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具体是个苏曼样的人。李泰不清楚,但能被长孙皇后看重,册封为太子妃,由此可见,一定是个秀外慧中之人。虽然现在李承乾还没有成婚,太子妃的人选还没有确定,但李泰在长孙皇后和李世民的对话中听到过苏曼这个名字,似乎此时的长孙皇后和李世民仍是有意将苏曼册封为太子妃,关于这点,历史似乎并没有被改写。李泰可不敢对阎婉透漏出消息,忙回道:“我认识秘书丞苏亶,还真不认识你的苏姐姐。”阎婉呵呵一笑:“殿下既然不认识苏姐姐,怎么知道苏姐姐的闺名叫苏曼?”李泰反问道:“知道她的名字不正常吗?我和你不认识之前不也能叫出你的名字吗?这有什么奇怪的?”阎婉心里很想知道为什么李泰在第一次见面,就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但作为女孩的矜持,却不能开口细问,注视李泰片刻,见他不肯解释,暗自叹息一声,有些赌气的对李泰说道。“殿下还有别的事吗?我还要看望苏姐姐,就不陪殿下了。”李泰看着阎婉衣服小女孩的表情,心中暗暗发笑,嘴上却说道:“那不耽误你了,请。”说着一侧身,让开了阎婉出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