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宣躬身目送着李泰带着陈柱离开。回头看见仍然傻愣愣的站在一边的杨鹏,走上前踢了他一脚,略微有些尖锐的嗓音低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殿下。”收到文宣提醒的杨鹏这才恍然大悟的,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追赶李泰。心中却还在为刚刚房间内的事情感到震惊。李泰在刚进屋的时候,那一番声色俱厉的表演是真的吓坏他了。那个时候他一边对李泰不耻,一边为郭明勋担心。他担心李泰会在一怒之下拖了郭明勋的官服。虽然郭明勋口中强硬,但作为皇子钦差的李泰真的强行罢免了他一个小小县令的官职,郭明勋还真的没地方说理去。让他没没有想到的是最终峰回路转,郭县令不仅仅没遭到李泰的责难,反而因祸得福,李泰竟然将郭县令的亏空都承担了下来。杨鹏紧紧的跟在李泰的身后,一边好奇的打量着李泰的背影,一边琢磨着,李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同样的问题让郭明勋也一样的疑惑,两人不同的是,郭明勋将这个疑问宣之于口,对这他面前的文宣问了出来。文宣想了半天,也没办法为李泰下一个结论,最后只能含糊的说道:“我家殿下是个善人,好人。”说完之后,想着李泰平日里的作为。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还是个懒人。”见郭明勋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文宣也不解释,笑着对郭明勋说道:“郭县令,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刚刚您也听到我们家殿下的吩咐了,我们殿下现在想以私人的身份开个粥棚赈济灾民,您现在只要告诉我,那里适合开粥棚赈济灾民就好了。至于您的亏空问题,那就是小事了。我家殿下已经在城里的粮店定了一万石粳米,而且还要买更多,明天就有粮店送粮来,您不用担心。”郭县令苦笑一声:“洛阳城外的灾民有很多,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赈济灾民。至于我的亏空,有殿下的一句话,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殿下的这份恩情。”“殿下才不稀罕你报答呢,有这份心多为灾民想想就好了。”文宣和郭明勋两人谈论的主角,已经回到了刺史府,却不想已经有人在刺史府等了他好长一段时间。这个人是原来的长安县令,现在的滑州长史周维民。滑州的州府是白马县,距离洛阳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两者之间还隔了一个郑州。就是在官路上快马急行,也需要两天的时间。而李泰是昨天才到洛阳的,很明显,周维民不是听到李泰来到的消息才赶来洛阳的。周维民已经将那身浅绯色官衣换成了深绯色,正在李泰在刺史府暂借的小院中笑脸相迎。“下官周维民见过越王殿下。”李泰对和周维民的见面是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既然来到了河南道,滑州又属于河南道的管辖。两人难免要见上一面。意料之外的是,李泰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面。这份故人相见的欣喜冲淡了李泰心中对粮食问题的担忧。看着伏地大礼参见的周维民,李泰连忙上前扶起他。这扶起不是平常的虚扶潦草的随意,而是真心实意的搀扶。周维民这个大礼行的也是实实在在的,李泰用力的相搀却没阻止住他的额头触地。“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也是老交情了,你是也四品的长史了。用不找这样吧。”李泰的埋怨却换来周维民的满面感激:“殿下,若是没有您的知遇之恩,我现在别说是这个长史,就是长安县的县令的位置都未必能坐下去。当您面前我也不说假话,这份感激我一直是存在心中的。”“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我们进屋谈。”李泰连番礼让,周维民说什么也不肯走在李泰前面,最后还是李泰先走进了房间。两人一前一后落座,蕙兰为两人奉上香茶,安静的站在李泰身后。看着满面红光意气风发的周维民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在长安越王府的那副恭谨的模样,这让李泰心中暗暗点点头。笑着说道:“我该称呼您为周长史了。不知道周长史来到滑州过的怎么样啊?一切还顺利吧。”“托殿下的洪福,下官来到滑州以后一切都很好,姜老刺史对下官也十分照顾,公事上处理的也很顺手。总之一切都好。”见到周维民只报喜不报忧,李泰摆手说道:“行了,那些顺利之处就不必和我说了。我想问的是,你在滑州有没有什么不顺心为难之事,不管怎么样,你也都是在我府上出来的,我不能对你不管不问,有什么难处就说说吧。和我你也别客气,那样就太假了。”周维民笑道:“殿下,谢谢您还惦念着下官,不过下官真的没什么为难之处,下属也好,同僚也好,姜老刺史也好,对下官都很照顾,真的没有什么为难之处。”“没有就好。”李泰叹息的说道:“我还怕你当惯了主官,一时屈人之下,会有不习惯的地方呢。只要没有就好,那我也放心了。”李泰轻轻喝了一口茶水,润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喉咙,说道:“对了,你的那个姜老刺史已经年过六旬了吧?”“回殿下,我赴任前,姜老刺史刚刚过的六六大寿。”李泰侧头一笑:“那么说,这个姜老刺史也快致仕了?”这个姜老刺史的年纪问题李泰也是在周维民离开长安之后才知道的。姜老刺史早有退意,他在刺史位置上还是朝廷尽力挽留才继续任职的。将周维民安置在姜老刺史的手下,也是吏部尚书,李泰的老师房玄龄的做法。这明显是看在李泰的面子上,给周维民一个机会。过个一年半载。姜老刺史致仕之后,周维民作为仅次于他之下的长史,接任刺史的位置也算是顺理成章,而且周维民还有个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从四品上的品级。姜老刺史也是明白了这点,在这最后的刺史任期内,也给周维民不少帮助,尽力的为周维民顺利提拔刺史铺平了道路。周维民明白李泰话中的意思,笑着回道:“回殿下,姜老刺史最近一直念叨着要致仕呢,也报给吏部了,但连续两次吏部都没批准,就这么耽搁了。”李泰听言哈哈一笑:“朝廷可不能放姜老刺史就这么离开,怎么也要等上一年半载的。还有你,也好好好干,别出纰漏,将来的事情还是好说的。”周维民的到来,使李泰压抑的心思平复不少,看见周维民在滑州为官如鱼得水的样子,让李泰也感到甚为欣慰。而且周维民一副对李泰感激涕零的神色,更让李泰高兴。两人闲聊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李泰笑着对周维民问道:“你这次来洛阳所为何事?不是单纯的来看我的吧?”周维民在李泰面前犯不着说假话:“殿下,您还真说对了。我来洛阳本意是来听杜侍郎交代关于赈济灾民的事情的。却没想到。刚刚走进洛阳城,就遇到了河南府的同僚,听他们说殿下来了。我也就没顾得上去见杜侍郎,直接就来见您来了。由于不知道您在洛阳,这匆忙之间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还请殿下见谅。”李泰哈哈一笑:“准备什么礼物,能见到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等晚上别去驿站了,就来我这里,咱们两个一醉方休。”“那感情好了,晚上一定要叨扰殿下一顿。”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想起李泰在越王府摆宴为周维民送行的时候了。不管怎么说。周维民也算是李泰第一个门人,当然得重视起来。那天李泰特意将长孙涣、程处亮等人叫来为周维民送行。就连太子李承乾,也被李泰强行拉了过来,喝了几杯酒才走。周维民现在对李泰实心实意的感激,也是因为李泰为了他没少费心,他从来不说感谢,却将这份感激埋在了心中。如今又是酒席,难免会让周维民想到那一幕:“殿下……。”周维民话刚出口,就被李泰打断:“你刚刚说你这次来洛阳是为了和杜侍郎商讨赈灾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滑州也是在重灾区,具体情况如何?有什么难处吗?”听到李泰问及正事,周维民的神色一正:“殿下,滑州正处于水患的中心,说起来,真的是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的不计其数,下官正想尽办法赈济灾民。”李泰问道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那百姓的可有果腹之物?粮食可还够用?你们州府衙门有什么具体的举措吗?”周维民叹道:“州府衙门已经下令让下边各个县城开仓放粮,并且在城外搭了无数的粥棚,统一为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舍粥。目前来看,这些灾民虽然不一定能吃饱肚子,但也还都饿不死。”听到周维民将话说的很满,李泰没有一皱,沉声说道:“你别和我竟说好听的。你要实话告诉我,你们滑州从州府粮仓,到下边的各县粮仓存粮可还够数?”周维民在别人面前或许会说假话,但在李泰面前他却是犯不着说假话。而且他刚刚赴任滑州长史几个月的时间,就是有问题也和他没什么关系,自然是实话实说:“回殿下,这也不怕你说,若是真讲究账实相符,滑州从州府到县衙,没一个地方能够做到,但各个粮库的存粮都还在八成以上。这是我在水患过后亲自查点的,肯定不会有错。”周维民说这些话也感觉有点口干,一口茶水润喉之后,缓缓说道:“粮仓里的粮食虽然没有做到账实相符,但这八成粮食也足够应付道朝廷调粮过来的了。所以下官并不担心灾民的口粮问题,下官担心的是马上就要入冬了。这天天渐冷。那些被大水冲毁了房子,无家可归的人可怎么办。所以下官来找杜侍郎讨要个章程。”李泰对周维民的话是十分的相信。周维民是从最低的官员做起的,而且在县令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多年,这些欺上瞒下的手段不说是尽数了解,也差不多。不会发生被下边的县衙糊弄的情况,他说粮仓里最少存粮在八成以上,就一定会有那些的粮食。“你做的很好。”李泰夸奖了周维民一句之后,叹息的道:“先不忙着灾民过冬的问题,杜侍郎和我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了灾民口粮的问题上,过冬的问题在考虑中,却还没有明确的想法。如今这灾民口粮的问题却是重中之重啊。这点上,你们滑州做的很好。”周维民傲然的一笑:“殿下,滑州可不像某些州县,粮食问题我们还是能保证的,肯定不会为殿下带来麻烦。”周维民的话中有话,让李泰对他打量了一番:“这么说,你们也知道这河南府粮仓存在的问题了?”周维民点点头,左右看了一下,小声的说道:“殿下,您要做好准备,可不止这河南府一地,具下官所知怀州、郑州、汝州、许州、陈州、汴州、宋州等等,好多州,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像河南府这样的情况。听到周维民一连说了这些个州府,开始李泰还感觉到愤怒,后来却只剩下悲哀了,为这些灾民悲哀。叹息一声:“唉……,就连你们滑州,在姜老刺史这样一个马上就要致仕的老人的带领下,都做不到账实相符,更别提别人了。”周维民也跟着李泰叹息了一声:“殿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出了长安,这官员只有永业田和职分田,却没有了银钱俸禄,这……,这就难免了。”周维民看着李泰提到粮食之后满面愁容,细细思量了一番之后,主动的说道:“殿下,您若是为了河南府的粮食发愁,我那里多少还能挤出来点,或许不够洛阳这些灾民嚼用的,但多少也能顶上一阵子。您也别着急,我明天就赶回滑州,派人给您送来。”“胡闹!将滑州粮食运来河南府,滑州百姓会指着你鼻子骂娘的。”李泰口中呵斥着,心中却十分欣慰,不管到什么时候,还是自己人用着舒心。随后李泰冷笑一声,对周维民说道:“你管好你治下不出乱子就好,这个河南府我有办法整治他。只要不是太过,我还是有办法让百姓饿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