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本来不赞成从古襄阳调兵入襄阳,却被逼无奈,跟着张德一起来逼徐庶调兵,以至于甬道被毁,困在古襄阳。向屠夫请降,简直奇耻大辱,但为了古襄阳军民,韩嵩忍了。一代名士,在川军弓箭手和襄阳百姓之间,不顾形象地奔跑,韩嵩也忍了。最后竟然被刘璋傲慢拒纳,韩嵩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底线,还是忍了。可是这时才发现,自己虽然是名士,却奈何不了身边任何一个人,刘表奈何不了,无耻投降的李严奈何不了,屠夫刘璋更奈何不了,自己还是只能忍耐。自己这一辈子都是在屈辱中忍耐过来的。“就让自己回到古襄阳死了吧,一了百了。”清高可以,要做到真正的清高是有代价的,再次忍下对李严投降的不屑,韩嵩心也死了,一直想当一张白纸,却发现早已墨迹斑斑。这时正看见太阳下一个川军士兵打开水袋饮水,几天没喝水的韩嵩嘴唇喉口发干,忍不住渴望地看了一眼,旋即又做傲然状。刘璋看得,笑了一下,向好厉害看了一眼,好厉害委屈地看着刘璋,摸出喝了一半的水袋,扔给韩嵩。韩嵩接过水袋,很想将水袋扔在地上,来表明自己的心志,可当接上手,听到水袋里激荡的清水声音,最终没有舍得,这袋水,古襄阳里的人,出现在多少人迷迷糊糊的梦中,而醒来后,却只能看着发臭发黄飘出异味的污水。喝了一小口清水,万般苦涩涌上喉头。清水是那样甘甜,可是,一小口清水,一小口屈辱,名士的光环剥落,离自己越来越远。“德高,投降吧。”李严看着刚把水袋送到嘴边的韩嵩:“我们虽是世家,但只要真心效忠,一样会在川营得到重用,你是被刘表逼迫为官的,难道你真的愿意为他殉葬吗?”韩嵩犹豫了一下,水袋的水洒了一些在胸口上。“韩先生,我以两川之主的名义,向你保证正方说的是真的,只要支持四科举仕土地令和限价令,不管庶族世家,我刘璋必定一视同仁。”刘璋虽然不喜欢装清高的人,但是装清高的人何尝不是一直在试图守自己的底线,他们也不容易。烈日炙烤着,韩嵩拿下水袋,已经好久没洗澡了,用手指揩下胸口滑下的清水沾在嘴唇上。“谢谢皇叔好意,既然正方留在这了,总得有人回去复命。”第一次,韩嵩没有摆自己名士的派头,经历了无数次的屈辱,韩嵩才发现自己早已不能称作名士,都要死了,何必再装下去。但是,韩嵩决定装最后一次。韩嵩带着几名随从回城,走在烈日炙烤下的尸体之间,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堆一堆的叠着,鲜血在很短的时间凝固在地上,一片紫污,发出浓重让人浑身闷热的血腥气味。韩嵩拿着酒壶再次进入地狱般的古襄阳,跟随的士兵呼吸过新鲜空气,再望着这噩梦般的存在,神经都已经临近崩溃,一名士兵直接晕倒在地,其他几个士兵突然向后方狂奔过去。“他们明显没有生病,放他们过来吗?”张任问道。刘璋看着一个人默默向前走的韩嵩,冷冷吐出一个字:“杀。”“嗖,嗖……”几名士兵被当场射翻在地。韩嵩头也未回,径直向城门走去。宽敞的地窖中,荆州将领都已经奄奄一息,徐庶也有晕厥的感觉,全身无力,但是看到韩嵩回来,将领们都一起涌了过去。“怎么样?怎么样?”“刘璋答应投降了吗?”“什么条件。”“川军会不会杀我们,探出刘璋态度了吗?”众将领七嘴八舌,他们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渴望投降,生怕川军不纳降,可是看到韩嵩的表情,他们绝望了。张德一下子瘫倒在地,肥滚滚的身体发出“嘭”的一声。韩嵩摇了摇头,一声不响地走到徐庶身边,将水袋递给徐庶:“先生,对不起,刘璋狂傲至极,拒不纳降,我仅带回了这袋清水。”“清水?”徐庶拿过水袋看了一眼,寥落地笑了一声,一滴浊泪先滑落下来,自己受恩师重托,竟然面临如此惨败,就算喉口再渴,哪能喝下一滴水。“清水?”徐庶无动于衷,可是其他将领听到这两个字都瞪大了眼睛,只一秒后,一起扑了上来,张德离得最近,窜起肥圆敏捷的身体,一把抢过徐庶手中的水袋,揭开盖子就要饮水,却突然又冒出一只手抢过了清水。“李益,你个都尉,你干什么?造反吗?”张德大怒,不顾威仪冲上去抢夺,其他将领也扑了上去,争抢成一团,不惜大打出手,这一刻,为了这一袋水,这些神经已经崩溃绝望的人,没有了任何尊卑,没有了任何礼仪,一向注重仪态的文官武将,风度荡然无存。徐庶看着这一群哄抢的将领,不由惨笑出声,“天哪,我徐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竟落到这般田地。”徐庶一口鲜血吐出,身体摇摇欲坠,韩嵩急忙上前扶住,徐庶苦笑数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先生,不要啊。”韩嵩大喊一声。“噗。”徐庶一剑刺进了腹中,身体踉跄倒地,地面撑起剑尖,带血的刃抽出一大截,韩嵩一下子扑上去,以前自己很瞧不起徐庶的委曲求全,直到见过刘璋,才知道徐庶是真正的大智慧,可是摸到一手的,都是这位智者的鲜血。“报……报告。”一名士兵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愣了一下。“有什么事,说。”韩嵩大声道,已经很久没人来报告了,因为根本不会有军情,韩嵩仔细一看那士兵,突然一愣:“黑子,你怎么回来了?”黑子是徐庶的护卫兵,昨晚被派出去,趁夜向南面山林突围。“我们是回来陪先生的,刘表残暴不仁,今天早上,听说先生要派人向刘璋投降,杀了先生一家十几口,老大人老母亲都遇害了,他们还将尸体曝于城头,说是让士兵好好守城,我们看不过去,都回来劝先生投降……回来陪先生一起死。”黑子看到徐庶一身的血,临时改了口。“什么?”韩嵩大吃一惊,这太不像刘表为人了,这是蔡瑁的主意,还是刘表被逼入绝境发了疯?徐庶眼睛睁大,所有的力气都迸发出来,紧盯着黑子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司马先生没有劝吗?”“司马徽当时就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徐庶愣愣地看着黑子,突然,徐庶“哈哈”大笑起来,明白了,这一刻,徐庶一切都明白了。一个成功的大家族,家主需要布很大一盘棋局,需要很多的棋子,而自己,不幸地,成为了司马家的一粒棋子。十年前,司马徽看到了自己的才华和对读书的热衷,一心培养自己,就是等着用自己的一天,而自己,也不负他所望,成为了一粒好棋子。而现在,自己这颗棋子终于没用了,于是,成为了弃子。“无论先生是否守得住城池,他都会守住先生一家性命。”几天前这句话,现在听起来是多么可笑,司马徽只不过是要自己尽最大力量守城而已,自己竟然天真地信了。“我徐庶竟然如此天真,天真了一辈子,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名士,可笑,实在可笑,可笑透顶啊,哈哈哈哈哈。”徐庶大笑三声,一口鲜血喷出,身体软倒在韩嵩手上,双眼圆睁,再也没有一丝气息,一代名士,就此殒亡。鲜血星星点点,溅在韩嵩脸上,眼见那些将领还在哄抢水袋,清水洒了一地,悲从中来,韩嵩轻轻放下徐庶的身体,拔出一把匕首。如果,当初在深山,自己在刘表的逼迫下,保持了一个名士的节操,没有出仕,自己是不是就是一个真正的名士?“下辈子再做名士吧,一个真正的名士。”韩嵩用力割开了喉颈,刎颈自尽。徐庶,韩嵩倒在血泊中,黑子和几个一起回来的士兵看到这一幕,没有犹豫,同时拔剑自尽,地窖之内一片血色。偌大的地窖内,只剩下一群将领在哄抢着水袋。…………徐庶韩嵩自杀,李严投敌,大肚子张德在哄抢水袋的过程中,被挤破肚子而死,古襄阳一片灰霾。十天后,城内再也没有了生命的气息,三万多军队,三万躲避战乱逃入城池的难民,在缺水和瘟疫的侵蚀下,尸体摆在了城池的各个角落。就算有那些坚强过来的生命,也在费力地喘息着最后一口气息,睁着麻木的眼睛,静静等待死亡来临。。古襄阳彻底变成一座死亡之城,古老的青砖在阳光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川军士兵全身包裹着,眼睛上缠着纱巾,一批批开入城内,将怀抱中的柴草和桐油,铺洒在城池的各条街道上,民居大门前,酒肆篷布下。火箭,万箭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