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蔡瑁闷闷地答应一声,这次与往常一样,蔡瑁觉得自己这个姐姐真是高深莫测,一会甘愿,一会强迫,运筹得得心应手,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最终是蔡家让出土地了,这让蔡瑁非常不高兴。蔡氏轻皱眉头想了一会,沉吟道:“那些世族都是贪生怕死的骑墙派,除了向他们阐述刘璋的可恶,引起他们憎恨和疑虑外,最重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手中的实力。陈生的部队,张允的水军,黄祖的江夏军,还有继续西进的江东军,都是我们的依凭,你大可以向他们夸大,让他们觉得,我们对刘璋,至少有九成胜算。”“那实际有几成?”蔡瑁问道。“人为三分,天命七分。”蔡瑁愣愣地看着蔡氏,蔡氏挥挥手,蔡瑁一头雾水地转身离开,蔡氏又叫住道:“还有你,以后不要随便往我这里跑,说话不要那么大声,益州屠夫可不是**那个病秧子能比的,记住一点,无论什么事情,我们蔡家不能出头。”“是。”蔡瑁拜了一礼,转身离去。“唉。”蔡氏对着铜镜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待在这个阁楼中,很少出去走动,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就是对镜梳妆,可是容颜渐渐老去,只有铜镜还是当初的模样。蔡氏将铜镜从木架上取下来,以前打扮,至少还能博刘表一笑,能让自己在他耳边说话更中用,而现在,刘表都要死了,又打扮给谁看?蔡氏举起铜镜,对着窗外,犹豫良久,又缩了回来,打开黒木柜子,将铜镜丢了进去,剩下空荡荡的梳妆架。…………张任来报,川军经过一番周折,请出蔡氏当场对质,蔡家终于同意让地。刘璋皱眉,如蔡氏所想,此举没有引起刘璋怀疑,没有从这件事上看出蔡氏图谋,但是刘璋却更加确信一点,蔡氏在蔡家的威望极高。而只要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如蔡氏这般人,必然不可能轻易让自己占了便宜。“加强军队控制,按部就班地实施政令。”刘璋向张任和李严下令,他倒要看看,这些襄阳世族要怎么闹,最好不要把自己惹火了。…………阳光明媚,清水河畔,一处河谷之中。河谷三面环崖,一面临水,而谷中一艘船停在暗河中央,数十个人聚在一起,一个个神情凝重,只有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在船头烹茶,一名丑女子懒散地坐在拦木上看着河谷景色。船舱之中,一名年轻男子义愤填膺地说着:“你们看看,刘璋来到荆州都干了些什么?荆南,江陵,襄江,你们没看到难民有多少,简直倒行逆施,如此暴主,岂可入主荆州。”众人静静听着,眉头紧皱,年轻男子名叫蔡盺,乃是蔡家一门俊杰,奉蔡瑁之命,来召集其他族的代表,在这种**时刻,族长自然不能轻动,来的都是一些年轻辈的人才。蔡盺看出自己的话并没打动这些世族,江州汉中的血就飘荡在眼前,现在刘璋入主襄阳已成定局,这些人哪敢轻易与刘璋作对,弄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我们蔡家倒霉,成了益州屠夫的第一个下手对象,刘璋狗贼竟然逼迫我们蔡家让出一半的地,否则就要杀掉景升公,强占蔡夫人,如此卑劣,怎配为我荆州之主。而今天是我蔡家,明天就可能是你们其中的一位,到时候刘璋拿住你们的妻儿老小,问你们要挟土地,你们又能怎么办?告诉你们,你们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观刘璋所做所行,那全部是动真格的,刚愎自用,按照他自己一厢情愿,用屠刀达成他的目的,我们这些人在刘璋屠夫心中,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而已。四科举仕,樊梨香这种妇人,竟然能为长沙太守,还兼辖桂阳零陵,权势滔天,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妇人者,伏于人也,’从古至今,我就没听说过女人能够为官的。杨子商一个木匠,三十多年,就是襄江边一老叟,可是你们看看现在杨子商看我们那表情,鼻子都要翘到眼睛上去了,长此以往,我们岂不是要对那些贱民点头哈腰了吗?就算你们忍受得了,你们族中那些贤能忍受得了吗?你们子孙后代忍受得了吗?土地令更是笑话,土地是我的,我要怎么卖,关他刘璋什么事?横加干预,天怒人怨,你们祖祖辈辈都在扩大祖产,难道到了你们这一辈就只能守成?甚至倒退了吗?何以光大门楣?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蔡盺愤恨地说着,其他世族子弟脸上也露出不满之色,交头接耳,一个年轻人对蔡盺气道:“这有什么办法?如今的局面是谁造成的?你们蔡家掌握着襄阳军权,却坐视徐庶覆灭,又开城投敌,如果不是你们蔡家,我们哪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们蔡家被逼着让出土地,是咎由自取,现在又想拖我们下水,谁都知道刘璋杀人不眨眼,我们宁可就这样将就着过了。”年轻人气鼓鼓地刚说完,一个中年人立刻吼道:“马家常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平日口无遮拦,这时候也信口开河,刘璋麾下川军英勇善战,我荆州军在徐庶那厮指挥下接连败北,精锐丧尽,叫蔡瑁将军怎么抵挡?现在说这些风凉话,你能带兵抵抗川军吗?那当初蔡家征求大家意见时,你当时怎么不站出来?”年轻人扭了扭脖子不说话了,蔡盺向那中年人拜了一礼,“多谢蒯伯伯理解,襄阳之失,虽然我们向刘璋屠夫投诚前,征求过大家的意见,但是我们蔡家是一定有责任的。蔡盺在这里,不恳求大家原谅,只希望大家助一臂之力,我们投降刘璋,并非是效忠刘璋,反而是为了重夺襄阳做准备,正如蒯伯伯所说,我们当时如果硬拼,最多落得个古襄阳的下场,只有等川军进了城,刘璋放松警惕,我们才有机会。至于具体计划,为了慎重,我们需要大家真心决定反刘,我们才敢透露,但是我蔡盺可以拍着胸脯向大家保证,这个计划至少九成把握成功,剩下一成,那是天要亡我襄阳。”众世家子弟议论纷纷。蔡盺看向众人,从船舱一角取出绢帛笔砚,朗声道:“那现在大家就表个态吧。愿意加入的就在上面签个名字。”蔡盺将绢帛递到众人面前,一个个看着那绢帛,都不敢接笔,反刘璋,江州的人试过了,汉中的人试过了,而刘璋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曾经反他的人又去了何方?蔡盺递了一圈,竟没有一个人敢签字,绢帛转到那丑姑娘面前,蔡盺笑道:“月英小姐,十里八乡莫不闻姑娘才名,你的意思呢?”黄月英一身轻衫,身材惟妙惟肖,就那一头黄发和树皮一般的脸,让人退避三舍,蔡盺脸上带着亲善的笑容,也忍不住隔着黄月英老远,双臂伸到最长的长度。轻衫随风飘飞,黄月英的视线从船外的风景移到蔡盺身上:“别管我,我是来相亲的,其他事与我无关……咦。”黄月英看着蔡盺突然惊讶地喊了一声:“蔡公子可真是俊俏,不知可曾婚配,如果肯随我一起见见父亲,我就在这绢上签名如何?签多少个都没问题,嘻嘻。”黄月英脸上满是笑容,如果是一般姑娘,那就是笑开了花,对于黄月英来说,就是笑开了一窝猪笼草。蔡盺全身打了个寒颤,赶忙把绢帛转到其他世族子弟面前去了。黄月英笑了一下,跳下拦木,走到船头那个烹茶的人旁边,“崔大哥,好兴致啊。”烹茶的人名叫崔钧,字州平,博陵人,乃大汉太尉崔烈次子。历任虎贲中郎将、西河太守,还参加了董卓讨伐战。父亲崔烈被董卓收押害死后,崔州平游历于荆襄之地,与诸葛亮、徐庶等交好,可以说是荆襄年轻名士中,资格最老的一个。而崔州平行事,向来不拘常理,准确说是不拘世俗。在大汉朝,德行之首,首推孝道,而崔州平就是一个大不孝之人,父亲崔烈买官,崔州平就骂父亲身有铜臭,崔烈气不过要打崔州平,崔州平抽身而逃,后来不顾父亲在朝为官,带兵反董,直接导致父亲崔烈被杀。因为这一层关系,虽然崔州平乃是根正苗红的世家贵族,但颇不受世族子弟待见,游历襄阳,也仅仅只有诸葛亮、徐庶等看出他的才华,与之亲善,寥寥几个朋友。可是崔州平对这些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现在一个人在船头烹茶,也没人搭理,崔州平乐得清静。“姑娘兴致也不错嘛,肯出来与崔钧相陪。”崔州平揭开茶壶盖子,热气腾腾冒出来,崔州平看了一眼,茶叶还没完全煮开,又盖了上去。“崔大哥是当世豪杰,月英生得一副怪模样,能跟崔大哥说说话,心中已经激动不已了。”“当世豪杰?”崔州平落寞笑笑:“什么豪杰,心早死了。”当初反董失败,崔州平就已经心灰意冷,十八路诸侯,反董之时一片散沙,反董之后,互相攻杀,全天下,都不过是诸侯争霸。春秋无义战,崔州平已经不想卷入世事,只想这样对着江浪,烹茶一生。茶终于煮好了,崔州平盛了两杯,一杯端给黄月英,黄月英接过来抿了一口,对崔州平道:“崔大哥,本来当初你是孔明的喜郎,有些话不便说的,但是父亲之命,月英不敢违背,还是得说。”“姑娘直言。”崔州平喝着茶道。“崔大哥愿不愿意做月英的夫君?”黄月英盯着崔州平郑重地问道。崔州平面色如常,静静地问道:“姑娘愿意吗?”“我生得这幅怪模样,崔大哥又是人中豪杰,就算今后逍遥世外,那也是高人隐士,月英能嫁给崔大哥,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哈哈哈哈。”崔州平忽然朗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山谷,引起船舱内的世族子弟注意,一个个不屑地看着两人,一个不孝子,一个丑八怪,倒聊的开心。崔州平笑完,看着谷口翻腾的江水道:“姑娘,你就别拿崔钧开玩笑了,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姑娘的眼睛中表达的意思,也从来没把我这个年过四十的半老头子放在眼里,姑娘兰心蕙质,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配得上,就算是孔明,姑娘似乎也只是勉强屈就吧。崔钧虽然不是什么观人大能,但是也经历过些风雨,姑娘就算刻意掩饰,骨子里那般傲气也是掩藏不住的。崔钧若是娶了姑娘,那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姑娘就不必拿崔钧戏耍了。”“可是娶女不是娶貌吗?兰心蕙质有什么用?”崔州平喝着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过了一会,沉声问道:“姑娘,崔钧一直想问你一句话,孔明离开了隆中,你对他还有牵挂吗?”黄月英沉默了一会,一口喝下杯中的茶,喉咙中热热的,把杯子举到崔州平面前,崔州平看着那空茶杯良久,笑了一下,叹口气,一边给黄月英倒茶,一边道,:“姑娘的答案崔钧知道了,只是可惜啊,孔明对姑娘真的是一往情深,这一点,我是肯定的。”“不过也没什么,世人都沉醉于女人的皮囊,知道姑娘好的人,恐怕也只有孔明一人,而且也只有孔明这般男子才勉强能配上姑娘,崔钧觉得,你们迟早还会走在一起。”“是吗?”黄月英心里问了一句,看向远方,也不知道诸葛亮到何方去了,果然的,自从十岁那年越长越丑开始,除了诸葛亮,没人待见过自己,活生生将黄承彦老两口愁得苍老了十岁。就是那屠夫刘璋,也嫌弃自己,看来自己这辈子真的只能嫁给诸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