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权离开王府,看了一眼牌匾,对身边一名亲信家丁道:“回去以后,将那使者杀了,人头献给少主公做登位贺礼。”“是。”……刘循穿着一身孝服,正在批阅册子,以前刘璋出外征战,刘循都知道有回来的时候,可是即使这样,在刘璋离去时,还是感觉空落落的,感觉害怕,每次刘循看到刘璋回来,都感觉像是新生一般。可是现在,刘循知道刘璋不在了,而且要自己顶起庞大的川军,刘循很悲伤,恐惧,彷徨,想哭。但面前书案上满满的册子,时刻提醒刘循不能哭,刘循只能将悲伤,恐惧,彷徨留到晚上,如果克制不住,就用当初刘璋说过的话安慰自己,让自己忍住泪水。现在长安一片繁忙,刘循一刻也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只要停下,刘循就想起父亲,只有不断的批阅册子,才能让他一个人静静待在书房里面。这时周不疑从外面走进来。“周不疑拜见少主公。”周不疑向刘循行礼,现在周不疑已经是白身,穿着布衣。刘循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周不疑:“不疑哥哥,你从来不拜礼的,连见到爹爹都不拜礼,为什么现在……”周不疑笑了一下,走上前来,以前他都直接找位置坐了,但是这次他站在一旁,并未坐下。“少主公,主上无威不立,主上以下,无人能撼王权,这是先王的原则,身为臣下,不管是谁也不能没有尊卑,少主公应该继承先王之志,立威从不疑开始。”“爹爹。”周不疑轻声念了一句,神情有些恍惚,努力摇摇头,对周不疑道:“不疑哥哥,监视黄权的人,是你派出去的吗?”“不,我没有这个权力,只是暗示了蒋大人,少主公下令蒋大人维持长安稳定,不疑觉得这应该是需要维持的地方,如果已经逾规,请少主公治罪。”周不疑拜道。刘循拜拜手:“既然我已经下令蒋琬大人负责具体维稳事宜,那蒋大人有自己的判断,当然不算逾矩,只是我觉得黄家用不着监视,不疑哥哥觉得呢?”“少主公什么看法?”周不疑问道。“感情上,母亲是忠于爹爹的,黄家也是因为忠义走到今天的,与川军一体,应该不会反,理智上,黄家没有反的动机,黄家势力虽然大,可是整个黄家没有军权。而且黄家现在是商业贵族,已经完全转型,与孙权曹操辖下世族格格不入,他们此时造反,就算撼动了我,那必然也是川军四分五裂的代价,川军若败于天下,对他们没半点好处。”刘循沉静地说道。“少主公英明,若先王在天有灵,一定欣慰。”周不疑道:“少主公是先王早选定的继承人,军中大将,主要文官皆拥戴少主公,黄家造反,万难成功,最后只能落下一个族灭的下场。就算退一万步成功了,那也是川军遭受重创,最后必被曹孙吞没,黄家已经转型,家族模式与曹孙辖地家族格格不入,而且也不可能在曹孙麾下,获得现在这么高的地位,只要黄家不笨,绝不可能造反。”“那不疑哥哥还?”刘循疑惑问道。周不疑道:“我的用意是,试探。”“不疑哥哥的用意是逼反。”刘循一下子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周不疑,刘循跟随周不疑学了几年,又一年的时间坐镇长安,对许多政事绝不是一窍不通,周不疑说完试探,刘循一下子就领悟了。什么试探?根本就是让黄家人看到自己在猜忌他们,然后逼急了跳墙,这不是逼反是什么?刘循震惊地看着周不疑,他对黄玥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这些年刘璋不在,刘循都是黄玥照顾,是黄玥弥补了刘循大半母爱,刘循有自己的判断,黄家不会返,而自己对黄玥感情深厚,周不疑逼反黄家,刘循实在不能接受。“少主公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假以时日,必然也是一位明主,可是先主公说的不错,主公太过仁慈了,不过凌厉,在这个乱世会吃大亏的。”周不疑说道:“少主公推测黄家不会反,不疑赞同,但是不疑是理智的分析,少主公分析出黄家不会反,是不是心中觉得很安心?”刘循皱了皱眉,点点头。“这种安心,阻碍了少主公的思维,让少主公无法看得更远。”周不疑说道,不理刘循的疑惑,继续道:“少主公想到黄家不会反,就安心了,再也不敢想更长远的东西。少主公想过吗?伴随着川军慢慢一统天下,伴随着小王子刘康逐渐长大,伴随着黄家的膨胀,以后必然有一天,我与主公今天说的,黄家不会反的理由,全部瓦解,那个时候再处理黄家,少主公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痛。”“全部瓦解?”刘循皱眉,刘循想着刚才黄家不会反的理由,实力不够,家族势力与曹孙格格不入,这些最后都会瓦解吗?“按照不疑的推测,黄家总有一天会爆发,长痛何不如短痛?”“不疑哥哥。”刘循看着周不疑,皱眉道:“我不知道你推测的对不对,但是你料事无有不中,我姑且相信,可是为什么是现在?现在爹爹去了,正是不稳的时候,为什么是现在?不疑哥哥难道不怕曹孙捡我们便宜吗?”周不疑缓缓摇头,叹息一声:“我现在倒是真的不知道,当初是不是该听先王的,劝少主公狠辣一点,少主公现在说这句话,看起来理智,还是被情绪左右了,如果是先主公,不会问出这句话的。”周不疑沉吟一下说道:“为什么是现在?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不要看到曹孙现在对我们有威胁,我们就不敢消除内患。先王有两个观点非常正确,不疑一直铭记在心,与内部的斗争,也是一场战争,内部的异端,也是敌人,并且,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绝不允许内部的弊端膨胀。所以先王敢在没有天下一统的时候,就大肆屠杀世族,如果等到天下一统再去杀世族,遏制土地兼并,遏制垄断官场,少主公觉得还有用吗?看起来在曹孙虎视的情况下,杀世族削弱自家实力很危险,实际上这也是从根本上革除弊端的最佳时机,等天下极致定型,改革的阻力更大,几乎不可能成功。当初主公兴盛商业,商业最大的弊端就是酝酿官场腐败,可是改革必然带来腐败,至清则无鱼嘛,如果换做少主公,是不是就会默认一些贪腐事实,先把举步维艰的商业发展起来?可是主公没有,我记得兴商的第一年,主公没有察觉到腐败,可是后来东征回到成都,察觉了,立刻就让王累组织了监察体系。严密的监察体系,严格的控制腐败,会导致许多官员兴商的积极性不大,这是很复杂的商业原理,我也解释不了,但是我听先王说过,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也就是说,严格惩治贪腐,会大大削弱商业发展进程,可是先王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因为要将弊端控制在萌芽。纵观先王行事,都是如此,宁愿遏制自身的发展,宁可带来更多的危险,也要将一些不利因素控制在最初阶段,世族裙带,官场腐朽,这些如果真的等到商业成型,一统天下再治理,就晚了。”周不疑长出一口气:“不疑说这些,是要告诉少主公,有些事情不能看到他会带来危险,就等到他壮大了再处理。黄家的事情就是这样,现在这个时刻,是处理黄家的最好时刻,黄家有一个王妃,一个王子,一个州牧,可是他们根本没有兵权,他们能怎样?只要逼反,可一网打尽。会给曹孙带来多少助力?现在曹孙造反,是黄家最容易松懈的时候,我们诱导一下,就可以根除,并不会多恶化局势,如果等到以后……”“算了。”周不疑说着摇摇头:“少主公如果不愿,就下令蒋琬将人撤回来吧。”周不疑也看出了刘循的心思,刘循本质是不想动黄家的。刘循能够想到黄家现在不会造反,而要他这个时候去逼反不想动的黄家,其中还有他的母亲,周不疑知道刘循做不到。“少主公,希望你记住不疑今天的话,总有一天少主公会明白,不疑今天这么做的原因,我也希望先王在天上能明白,不疑从没劝过少主公放弃仁慈的苦心。”刘循看着周不疑,终于坐了下来,黄家他不想动,周不疑也是他信任的人,刘循现在似乎有点相信周不疑的话,可是不敢去深入想,害怕自己顺着周不疑想下去,会真的对黄家动手,那将是什么撕心裂肺的场景?“爹爹,循儿好迷茫。”刘循心中说了一句。刘循沉默许久,突然笑了一下,对周不疑道:“不疑哥哥,我们不要讨论这个了,现在我们川军不稳,曹操孙权有什么动静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