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场大火见平时不可一世的荣禄此时磕头求饶,直呼“奴才该死”,桂宝心里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可悲,在这宫中,除了皇帝,每个人都活得战战当然,这皇帝要是实君,像同治皇帝这样的傀儡也不行。同治皇帝见时机一到,便假惺惺上前扶起地上的荣禄,说:“荣大人,要活路也不是没有。”荣禄见事情还有转机,连忙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道:“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同治皇帝朝桂宝使了一个眼色,桂宝心领神会,上前对荣禄说:“荣大人,皇上的意思是:你擅闯皇上的寝宫,对慧贵妃无礼,这件事你得认个错。”荣禄连忙又跪到地上磕头,说:“这个当然。奴才认错,奴才罪该万死!”桂宝递上房间里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荣大人,口说无凭,你还是立一张字据吧。”荣禄吓出了一身冷汗,犹豫了一会,他知道一旦立下字据,他就只能受同治皇帝摆布了。桂宝也猜到了荣禄的想法,便催促他:“如果荣大人不想把这事闹大的话,就照我的话白字黑字写下来。”荣禄头昏脑涨,别无他法,只好按桂宝的要求写供词。他握毛笔的手不停颤抖,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把供词写好:“奴才荣禄,于九月初三日深夜,在寝宫内冒犯慧妃,罪该万死。”同治皇帝看了供词,见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满意地点点头,让荣禄按手印画押,然后如藏珍宝,将荣禄的认罪书藏进自己的贴身衣物中。写完供词,荣禄猜到皇帝连夜召他入宫,不是为了让他和慧妃搞点绯闻那么简单,战战兢兢地问:“敢问皇上深夜召奴才进宫,到底所为何事?”同治皇帝这时才开门见山道:“朕并不会为难你。今年的木兰秋狝,朕打算会同新疆、西藏、蒙古等王公去承德木兰围场狩猎,秋狩习武,绥服远藩,是大清国的重要盛典,这是朕亲政以来第一次狩猎,声势一定要浩大,除了各位王公,朕还邀请了各国公使和夫人出席,规模比往年扩大一倍,朕打算从神机营调遣两千人参加会操表演,另外调入一百神机营精锐充实亲军营,扈从朕去狩猎。”“啊?木兰秋狝的侍卫早已安排妥当,上报圣母皇太后。这事奴才得再报告她才能定夺。”荣禄猜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回答道。同治皇帝拿出荣禄刚写的认罪书,在手里扬了扬,大声说:“荣大人,你刚对慧妃无礼的事,是不是也要上报太后再作定夺?”“这,奴才不敢……”荣禄额头直冒冷汗,两腿直打颤,以慈禧的脾气,知道这事后会阉割了他。桂宝趁机也劝道:“荣大人,你就不要犹豫了。皇上秋猎,规模扩大,增调神机营随军护驾也是内务府的份内之事。”“是,这是奴才的分内事。”荣禄说。“不过,这两千人你就不用管了,交由九门总督瑞麟统领。他是一个老将了,先皇时曾管理过神机营事,熟悉操练兵马,木兰秋狝中我要让神机营两千军士进行洋枪洋炮的会操表演,扬我国威,让那些洋人们也瞧一瞧,我大清国的军队也能使洋枪洋炮。你尽快配合驸马景寿,挑选神机营精锐两千,把洋枪和红衣大炮的弹药足量拨付给他们,不得有误。”同治皇帝道。荣禄见同治皇帝意已决,无话可说,只得点头答应。送走荣禄后,同治皇帝走在空荡荡的故宫里,抬头一看,一阵阴森的夜风吹散了天空的乌云,半个月亮爬上紫禁城的天空,幽冷的光,照着这片被无数鲜血染红的城墙,冷霜覆盖了皇城殿宇的屋檐。第二天,同治皇帝到圆明园照例给慈禧请安,然后回宫,刚到宫里,醇亲王奕譞就阴着脸找了过来,质询同治皇帝:“皇上,斗胆冒昧问一句,你前两天是不是去了八大胡同的庆元春?”醇亲王这些年一直比较支持同治皇帝,亲政之后,同治皇帝更是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勤勤恳恳,可以说是印象良好。见醇亲王说出来自己去找姑娘的时间和地点,同治皇帝连忙矢口否认:“没有呀,皇叔听谁说的。难不成载澂被关进了宗人府,造谣生事?”“那这蓝宝石钻戒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这是圣母皇太后送给你的成人礼。”醇亲王奕譞从随身锦囊里取出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正是同治皇帝那天给庆元春的老板娘为姑娘赎身的。老板娘拿着钻戒去上等的当铺套现,清代京师的当铺发达,但许多是高官自己或家属开的,这戒指太贵重,伙计把戒指送到当铺掌柜那,掌柜请“老板”一过目,便认出此钻戒乃皇家物品,不敢私藏,送到了分管内务府的醇亲王手里。同治皇帝颇为尴尬,面红耳赤,道:“醇王,此戒指是朕的,前几日不小心弄丢了,可能是哪个太监或宫女捡去了,怎么会在你手里?”“希望真是如此。”醇亲王奕譞明知同治皇帝在说谎,也没有戳穿他,毕竟同治皇帝成年了,要给他留点面子,他把戒指还给了同治皇帝,劝诫道:“皇上如能爱惜圣躬,乃天下苍生之福。否则,臣将奏请两宫太后,以保国体。”这话说得很隐晦,意思要同治皇帝保重身体,不要再去沾花惹草,免得沾染梅毒什么的。否则,他就会站到两宫太后那头,以国家社稷大局为重。同治皇帝确实放着三宫六院不玩,去了八大胡同的青楼。那天秋高气爽,他和桂宝决定去宫外散心,他听载徽说过八大胡同很好玩。青楼行业在中国最早起源于春秋,有两千余年的历史,是合法生意,行业竞争激烈,里面的女儿大多琴棋书画样样精习,比小日本的艺伎还高雅,可惜这传统到现代就丢了,变成了彻底三俗的行业,不然传承下来,绝对会是国粹,可以申请世界文化遗产。那天他们带了一些银两,独自直奔有名的八大胡同。八大胡同在晚清是烟花柳巷的代名词,闻名中外。因为离皇宫内城较近,自明代始,就是京城官员解决生理和心理双重需要的纵酒求欢之地。京城有一首歌谣:“八大胡同自古名,陕西百顺石头城。韩家潭畔弦歌杂,王广斜街灯火明。万佛寺前车辐辏,二条营外路纵横。貂裘豪客知多少,簇簇胭脂坡上行”,唱的就是八大胡同的风花雪月。不过晚清的记馆跟现在的宾馆一样分若干等级,一等“清吟小班”,二等“茶室”,三等“下处”,最下等的俗称“窑子”。八大胡同是“清吟小班”的集中地,秦楼楚馆大大小小一百多家。门外大街还是京城繁华的商业街,戏园子、茶馆、酒楼林立,江湖杂耍卖艺的不计其数。同治皇帝和桂宝刚走到韩家潭胡同,突然看见前面的一块空地上,围了不少人。他们挤进去一看,是一个四川的老师傅在演示易容术,他给一个丑丫头化妆,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丫头便跟过去判若两人,人群中一片叫好声。桂宝很好奇,上前问道:“老师傅,世上还真有易容术这东西?你们莫不是串通好了骗钱的吧?”老者瞥了他一眼,很生气地说:“这位客官,看你年少无知,我才不跟你计较!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易容术和变脸,乃都是我们蜀地的绝学。我行走江湖五十年,不敢吹牛,改头换面虽做不到,不过给你易容,让你父母都认不出你来是没问题的。不信的话,你试试?”桂宝心想,逛记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小心为妙,便让同治皇帝坐在了老师傅的方凳上,说:“试试就试试,如果你能让我家公子换一张脸,变得帅些,就赏你十两银子,要不然,我砸了你的摊子。”“一言为定。只要你们完全配合,保管你爹娘都认不出你来。”头发花白的老者从箱底拿出几块仿真的皮,看起来像透明的猪皮。他让同治皇帝闭上眼睛,开始给他的脸“做手术”。折腾了半个时辰,老者拿出一面铜镜,让同治皇帝睁开眼睛。桂宝一看,同治皇帝下巴变厚,眉毛也弯了,果然比原来的样子帅多了,果然效果不一样呀,他比较满意,掏出十两银子谢过老者。易了容,同治皇帝心里偷着乐,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今晚一定要找两个姑娘,玩双飞。主意拿定,他拉着桂宝一阵小跑,到了谭家胡同附近一家叫“庆元春”的清吟小班。那是一间两层的砖木楼,高六七丈,屋檐勾心斗角。几位腰肢纤细、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门外,扭着屁股,扬着手帕,喃声细语朝石板路上的行人喊“客官,里面请!”同治皇帝见她们颇有姿色,便进了大堂,上楼要了两位姑娘,酒足饭饱之后,他要结账,却发现钱袋丢了!老妈子立马翻脸,和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追打两人,从楼梯口跑下来。一脸雀斑的老妈子拿着手帕,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呸,狗东西,没钱还敢到老娘这来吃霸王餐!”桂宝听老妈子这一番辱骂,又气又恼:“我们并不是想赖账,今天在路上遇到一帮小乞丐,我们好心救济,没想到他们竟然偷了钱袋。”“我呸!说了半天,你还是没钱给,老娘没心情听你编故事。你们今天不给钱,就别想踏出庆元春半步!阿四,给我打。”老妈子气急败坏,朝领头的护院发号施令。阿四身高两米,是个膘肥体壮的蒙古族大汉,他左右摇晃了一下肉乎乎的脑袋,拍了拍圆鼓鼓的肚皮,手提刀子,恶狠狠地朝同治皇帝和桂宝扑去。桂宝上前阻拦,被阿四一脚踢翻,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同治皇帝上去扶桂宝,道:“改天补给你们银子就是了,干嘛打人?”阿四哪里理他,冷笑几声,提刀上前揍同治皇帝。满清的皇帝大都狩猎习武,就在阿四近身之际,同治皇帝闪到阿四身后,一扫腿将他绊倒。阿四猝不及防,摔了个恶狗吃屎。“你们愣着干什么,上呀,老娘平时养你们这群饭桶干什么。”老妈子见阿四吃亏,朝剩下的人唾沫横飞。转眼之间,剩下的护院将同治皇帝团团围住,他们穿着黑马褂,一看就是练武之人,一起攻击同治皇帝,同治皇帝有点吃力,节节败退。双方正在僵持,这时,一位绝色少女拿着几张银票下楼,边走边喊:“别打了,大家都别打了。妈妈,你让他们住手吧,我这里有几张银票,你看够吗?”打斗的人都停下手来,同治皇帝抬头一看,是刚才伺候自己的那少女凤仙姑娘,她一副鹅蛋型小脸,两条描绘过的眉毛如柳叶,身穿五彩暗花裙,显得身段儿苗条,亭亭玉立,头上是一个蝴蝶簪,手里拿着一把绢扇,十分温婉秀气。“嘿,女儿家就是吃里扒外。”老妈子见钱眼开,也怕护院打不过同治皇帝,便一把夺过银票,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一挥手让护院的汉子都退下,对同治皇帝说:“快滚,今天算便宜你们了!”“今夜我还就不走了!!你看这戒指,够今晚的钱吗?”从小到大,还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同治皇帝被气昏了头,摘下自己手上的蓝宝石钻戒递给老妈子,这钻戒是慈禧太后送给同治皇帝的成年礼物。老妈子接过钻戒一看,这宝石的货色,乃是极品,喜笑颜开,“我的爷,您这戒指,就是替凤仙姑娘赎身也够了!早拿出这个,我们可不就不必这般大费周章。”同治皇帝顺路下坡,对老妈子说:“那朕就替凤仙姑娘赎身吧。”醇亲王走后,同治皇帝摸着戒指上的钻石,想起凤仙姑娘,越想越后怕,如果醇亲王奕譞把这件事告诉了慈禧,慈禧追查下去,说不定桂宝就会被杀头,他整个政变计划或许会暴露,也就泡汤了。再过一周就是木兰秋狝了,他不想出任何意外,心一横,暗地里派人放火把庆元春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