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元直,你要走的这条路可是条险路,历来掺杂到嫡庶之争中的人,都是在赌博啊。”贾诩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着周不疑,仿佛在看着一个即将在悬崖边跨出最危险的一步的孩子。“为了大汉的天下,不疑万死不辞,还请文和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周不疑忽然翻身拜倒在贾诩面前,声音低沉却又坚定无比。“大汉?”贾诩有些悲哀的低吟道:“大汉还有机会吗?”“仓舒公子此次遇险,醒来后虽然脑子受了点伤,对大汉的忠心却有增无减,天命在此,还请文和先生不要犹豫。”“天命?”贾诩冷声问了一句:“天命是在刘还是在曹?你控制得住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周不疑伏在地上不起来,语气却坚定而执着,没有一丝犹豫。贾诩冷眼看着伏在地上的周不疑年轻而又活力的身躯,久久没有说话,冷静的眼神就象定住了一样,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这个坚定得有些固执的年轻人。“我知道了。”贾诩轻轻的吁了一口气,“你回去吧,一切小心从事。”“诺!”周不疑大喜,这才起了身,穿好鞋退出了门,他在门口顿了一下身形,又扭过头看着一脸平静的贾诩说道:“公子说,有良心的读书人,就要有大志向。”贾诩偏了偏头,却没有说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周不疑说完,拱了拱手,踩着轻快的脚步下楼去了。贾诩听着周不疑远去的脚步声,良久才露出一丝笑容。“果然是个大志向。”他轻笑道,又垂下眼帘,默默的坐着,象一尊雕像,一动也不动。刘协看着面色惶恐的太医令吉本,皱着他那两条细细的眉毛,细长白晳的手指不停的变换着手型。他有些不太相信吉本所说的话,孔文举是什么人,虽然办事不行,一张利口却是让曹操都要退避三舍的,会被曹冲一个小孩子骂得吐血?不可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看了吉本半天,禁不住又问了一遍:“孔文举被曹冲骂得吐血了?”“正是。”吉本抹了把汗,心里直打鼓,陛下不是气出毛病来了吧,这句话都问三遍了。“这倒是稀奇事。”刘协忽然笑了,他挥了挥手,吉本连忙拱着手退下去了。刘协这才回过头来对荀彧说道:“荀令君,你看这个曹冲,是不是太年轻气盛了些?”“年轻人,总是有些血性的。”荀彧笑了笑。“你说的也对,不过他说孔文举的那些话,倒也不全是空话。”刘协放松了身体,静静的看着眼前那张纸,强汉,强汉,还能强吗?这个曹冲看起来倒是有些强,至少比那个只知道读书的孔文举强,可惜他又是个姓曹的。“陛下所言正是,我大汉正是缺少些忠心而又能任实事的臣子,那些有气节的读书人……不多了。”荀彧忽然想到了什么,把话头又止住了。刘协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顾忌什么,有气节的读书人哪儿去了,当然是被他的先皇给禁锢了,杀了。“这个,你看曹冲……可信吗?”“臣……不知。”荀彧摇了摇头。“是啊,朕……也不知道。”“不过,总是可以试一试的。”荀彧沉默了半晌,又说道。“是啊,总要试一试的。”刘协也沉默了半晌。他心里想到,最好曹冲跟曹丕争得不可开交,搞得兄弟相残,让老贼气死才好。荀彧坐了一阵出去了,刘协静静的坐在殿中,看着已经正午的阳光。阳光是那么刺眼,那么让人难以直视,正如司空大人的目光一样。不过司空大人的眼光即将出现一抹乌云,刘协想着,嘴角露出一丝得意。“文和,你看呢。”一直站在刘协身边的贾诩微微的低着头:“陛下,圣人见机而作,全凭陛下圣断。”刘协无声的笑了起来,他看着一脸平静的贾诩,总觉得有点看不透他。当年要不是这位文和先生的一句话,李傕那些家伙也不会进了长安城,将王司徒的大好计划搞得一团糟,大汉的江山从此不可收拾,自己带着一帮重臣象叫花子,吃了千辛万苦才从长安那个坟堆里逃出来,可你要说恨他吧,又恨不起来,要不是他在长安城里花心思维护自己,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从长安逃回来,虽然回来了大汉看起来还是没有指望。刘协想了半天,手指用了的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终于有一次捏紧了,直捏得手掌发白,他咬了咬牙:“拟旨吧……”一个小太监轻手轻手的端着笔墨坐下,刘协口授圣旨,小太监写完了圣旨,细心的吹干的墨,交给刘协,刘协拿在手中,觉得这轻飘飘的一道圣旨,就象有千斤重一般,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他仰着头闭起了眼睛,暗自祈祷:“父皇,你在天之灵可要保护孩子,这道圣旨一出去,我们手中的东西可就又少了一样。”小太监低着头站在刘协的旁边,他觉得有些奇怪,这道旨意陛下应该已经拖了几个月了,光禄勋郗大人隔个几天就要催一次,今天陛下怎么放开了,不过看他这个样子,好象也还在犹豫。“传旨让尚工令安排琢印吧。”刘协将圣旨摊在桌上,亲手仔细的盖上了他的玉玺,又仔细的看了看,这才交给小太监。“诺。”“去吧,加紧时间,一定要让曹冲风风光光的进邺城。”刘协挥了挥手。左伟又应了一声,捧着圣旨匆匆的出去了。刘协看着左伟平稳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听得外面一阵马嘶人喊,直到什么也听不到了,这才回过头来对贾诩说道:“文和,今天陪朕下盘棋吧,好久没有与你手谈了。”“臣遵旨。”贾诩很恭敬的施了一礼,在天子对面的席上侧身坐下。刘协手里拈着一颗白玉棋子,沉思半晌,轻轻的把棋子点在了棋盘中央。贾诩一愣,却没有说话,手里拈着黑子紧紧的贴在了白子一旁。建安十三年三月,天子下旨,罢三公,置丞相、御史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