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蒋干带着曹冲亲笔写的荐书,赶往襄阳去见曹操请令,而谢奇则跟着曹冲向北。有了可口的饮食,又有了如花一般的米氏姐妹的照顾,再加上遇上曹冲,等于仕途有了着落,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脸色渐渐的好了许多。一路上和曹冲有说有笑,相谈甚欢。过了安众,便是涅阳。一行人到了涅阳城外,尚未进城,曹冲就感觉到了张机的能量,就连看门的小卒一听说曹冲一行是来找张机的都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是来找张先生的,带着病人来涅阳,除了找张先生还能找谁呢。”曹冲在车里听了一笑,看来这个张机张仲景在涅阳不是有名,而是相当的有名。他们进了城,没费多大功夫就找了个张机的医馆,甚至不用问人,只要跟着不时出现的病人走就行。张仲景的医馆并不大,前后两进的小院,前面一进便是医馆,后面当是住家。曹冲在小院前下了车,伸了个懒腰,两个虎士上前,扶着谢奇下车。进了门一看庭院中坐着满满的病人,曹冲不由得犯了难,要是等着排队的话,只怕明天也未必见得着这个医圣。他冲着魏延使了个眼色,魏延点点头,伸手拉住一个奴仆模样的人,掏出腰牌在他眼前一晃。“我家公子要见张先生。”“你家公子?”那个奴仆看了一眼魏延身上的铁甲,刚挑起了嘴角又立刻放了下去,连忙堆起笑,弯了腰说道:“真对不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我家先生这里病人太多,一时只怕还要等上一会。”“你不认字啊?”魏延有些火了,将腰牌又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将军说对了,小人真不认字。”那个仆人哈着腰,陪着笑道。旁边的人见魏延气势逼人,摆出了一副插队插定了样子,不由得都小声嘀咕起来。不过他们看了看曹冲那辆罩着轻纱的马车,看到里面隐隐能看到的两个侍女,再看看全副武装的虎士和士卒,都将冒到喉咙口的话又咽回了肚里,只是从眼神里表示出无可奈何的愤怒。魏延郁闷的叹了口气,指着腰牌上的字对仆人说道:“看清楚了,这几个字是丞相府,看明白了没?我家公子是曹丞相的公子,曹冲,听明白了没?丞相大人要请张大师去襄阳。”“丞……丞相大人?”那仆人吃了一惊,抬起头看了一眼魏延,又看了一眼正在伸懒腰的曹冲,吓得调头就走,一路走一路叫道:“先生,先生,曹丞相派人来请你了。”他俩的话引起了院中等候的人一片惊讶的叫声,有些人伸头朝这边看来,有几个衣着破烂的人犹豫了片刻,相互推让了一下,这才由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领头,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向着魏延深施一礼:“请问将军,这位可是曹丞相家的仓舒公子么?”魏延被他们一句将军叫得心情舒泰,语气也平和了许多,拱手还了一礼:“老丈说对了,正是我家公子。”那老人听了,急急的拉着魏延说道:“将军,小老儿有事,要当面谢过公子,敢请将军通报一声。”魏延听了,有些为难,可见那老人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带着他们来到曹冲面前。曹冲正活动着筋骨,见魏延带着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过来,连忙敛神躬身相迎。那几个老人一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通通通的连叩了几个响头,吓得曹冲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将为首的老人扶了起来:“老丈快快请起,小子当不得老丈如此大礼。”“公子当得,公子当得。”老人被曹冲搀了起来,胡须抖动着,昏花的眼中流出浑浊的泪水。他抬起手用破烂的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激动得口齿不清说道:“公子大恩,小老儿没想到此生还能有机会拜见尊颜,当面表示小老儿的谢意。”曹冲有些纳闷的看了他一眼,习惯性的抬手挠头。老人见了,含着泪咧着嘴笑道:“公子不知,小老儿是宛城人,丞相大军围城时,小老儿两个儿子都在军中服役,就在瓮城之中,邻居老黑家的一个孩子一起去的,不过他运气不好,被大石砸死了,我儿子就站在他旁边,就在他旁边啊。多亏公子下令,我儿子才捡了一条命啊,要不然,我就得跟老黑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跟在后面的几个人连连点头,一个个又喜又泣。曹冲明白了,这些都是宛城那场未爆发的大战中的民夫或者家属。他们或者是他们的亲人本来都有可能死在那场大战中,因为他自己的一点被人称之为“妇人之仁”的想法,尽量的拖延到了刘先赶来的时间,幸运的避免了那一场大战,无形中挽救了不少人的命,他们这是当面表示感谢来了,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就只能磕头了。曹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扶起老人好生安慰了几句,又向旁边冲着他作揖磕头的人拱手示意,然后连忙躲回了车上。他看着外面对着他车行礼的人们,眼中有些湿润,这时候他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当时的一时冲动是对的,这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公子,你可成了活佛了。”米大双抹了抹眼中的泪花笑道。“你怎么知道活佛?”曹冲被她的话逗得笑起来,回过身问道。“我听娘说过,她在徐州时听那些信佛的人说过,活佛是救苦救难的。”米大双说道,却被米小双拉了一下衣袖,她吐了一下舌头,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曹冲见她们作鬼,也不多说,他已经觉得这两姐妹身份有可疑之处,不过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谅她们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不说也就罢了。他们正说着闲话,那个仆人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魏延面前恭敬的说道:“将军,我家先生请公子进去。”张仲景年近花甲,面容清瘦,头发半白,两只眼睛亮而有神,但却有些血丝,显得有些劳累。他瘦而长的手指正搭在一个少年的脉门上,见曹冲进来,只是点头示意,并未起身迎接。曹冲见他不出门去迎、反倒让自己进来便知道他的脾气,好在一来他在前世便不是个什么有身份的人,到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养成那种特别在乎架子的习惯,二来蒯英也预先给他说过这个医圣的脾气,自然也不放在心里,很随意的在张仲景指定的位置坐了下来,安静的等着张仲景看完病再说。张仲景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神彩,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那个少年身后衣的妇人,微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还跟上次一样,我开的方子用了没有?”“用了的,用了的。”那个妇人连声说道,见张仲景盯着她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一手揽着那少年,声音也低了些:“只是,只是那味人参,实在……实在是不好买。”张仲景哼了一声,又跟着叹了口气,拿起毛笔沉思了片刻,又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说你,这孩子天生气虚,又那么拼命读书,怎么能受得了?你家夫君大小也是个中郎将,不会连这点钱也省不得吧。如此做法,你就是到我这儿再来十趟也没用啊。”那妇人头低得更低了,手捻着洗得发白的衣襟,嗫嚅了几声,却没有说出个完整的话来。曹冲见了,有些奇怪。他看了看这个孩子,这少年眉清目秀,只是身体过于单薄了些,穿着厚厚的棉衣,仍然是畏畏缩缩的。那个妇人衣服很整洁,但是很旧,显然是洗过多次的,有些地方细心的补过。他有些不解,中郎将是比两千石的官,刘表在荆州私封了不少中郎将,就算俸禄差点,也不至于一家三口穷成这样吧,莫不是被夫君抛弃的吧?那个妇人见曹冲看着她,有些惭愧的扶着孩子站了起来,对着张仲景鞠了一躬:“谢谢先生了,我回去再想想办法。”那孩子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母亲,算了吧,命中注定孩子就是这样的命了。”曹冲有些不忍,抬手叫住了他们母子:“这位大嫂,敢问你们需要多少人参,或许我可以帮上点忙。”“真的?”那妇人眼中一下子闪出亮光来,转眼又黯淡了,她想了想略有些紧张的说道:“我也不敢要多,只想再买一两,也就差不多了。这位公子,不知你要价几何?”曹冲听了笑了笑,他知道这个妇人一两大概是不够的,只是怕手中的钱不够,只能先买点救急罢了。他在邺城的时候在药房里看到不少乌丸人进贡的人参,就带了一些身边,经常泡在酒中,如今马车上还有一些干参,是准备泡茶喝的,应该还有一两支完整的,送他一点也是无妨的。他转过头来对张仲景说道:“大师觉得他还要多少才够?”张仲景挽着胡须想了想道:“再有三两好参应该差不多了。”曹冲想了想道:“三两参倒是不多,只是我手头一时没有这么多,这样吧,我先把手头的拿给你,至于其余的,你有空到襄阳去找我就是了。”那妇人听了大喜,刚要伸手去掏钱,又紧张起来,摸出一个钱袋说道:“这位公子,我身上只有这些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曹冲看了一眼那个钱袋,暗自笑了,这哪够,再来几个还差不多,不过他没有多说,伸手接过掂了掂道:“应该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