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樊城盘桓了半日,等到文聘派来大船,接应曹冲过了江已经接近傍晚。过了江辞别了文聘之后,曹冲的车队急冲冲的向襄阳城赶去。夕阳将红霞洒满天空的时候,曹冲赶到了襄阳城西门外,看着襄阳城高耸的城墙矗立在眼前,曹冲总算松了一口气。在城外的大道上等候了片刻,见前面的人空出了位置,正在招呼上前,却见斜刺里一辆马车从南面的官道上匆匆的赶了过来,带着一路的烟尘,一声吆喝,正卡在曹冲的车队之前,惊得先行的虎士跨下的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将点将虎士扔下马背。曹冲皱了一下眉头,刚要说话,一直跟在车旁的李维已经大步走上前去。曹冲一思量,立刻对典满说道:“元基有些鲁莽,只怕会把事情搞砸,你还是跟上去看看。”典满听了,连忙跟了上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只见远处李维和那辆马车上的人说了几句,貌似没说拢,竟吵了起来。李维忽然冲上前去,抡起拳头冲着那匹驾车的马就砸了上去,一拳砸在马头上,砸得那马长嘶一声,侧向横移了几步,栽倒在地,连带着将马车也拉翻在道旁。曹冲吃了一惊,连忙指了指蒋干,蒋干心领神会,大步走了过去。曹冲知道蒋干口才好,估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安的坐回车中。过了一会儿,只见蒋干拉着垂头丧气的李维走了回来,站在曹冲车前说道:“公子,是那个车夫太过张狂,骂元基是武夫,说武夫应该给他家先生让路。元基这才恼火,砸了那马一拳,没想到那匹马如此的不经打,竟被他一拳打死了。”“子翼。分明是元基犯错,你还要替他辩解吗?”曹冲沉了脸骂道:“可向人家赔了礼?”蒋干笑道:“已经陪了礼了,只不过那人煞是无礼,一定要公子赔他的马,我给钱他都不收。”曹冲撩起车帘,向远处看了看,只见一个浑身是泥的文士模样地人昂着头站在路中间。挡在先导的虎士马前。一步不让。那模样不象是一人,倒象是带着千军万马的将军。“什么人如此大胆?”曹冲有点生气了:“你可曾问清了?”蒋干苦了脸说道:“那人极是狂傲,我问他姓名,他居然不答。”曹冲哼了一声,正要吩咐人将那个狂生拉开,却被身后的蔡玑扯了一下衣袖。他扭过头,只见蔡玑凑到他耳边说道:“公子莫急,我看那马车好象是庞家地,莫非是庞山民么?”“庞山民?”曹冲知道这个人,庞家是襄阳的豪族。庞山民就是现任家主庞德公的儿子。名声不错。不过曹冲知道他不是因为他名声不错,而是因为他娶了诸葛亮的小姊,和蒯家的蒯祺是连襟。蒯祺因为蒯越的关系最近做了房陵县长,而这个庞山民还没有授官,最近一直赋闲在家,曹冲本打算把手头的事忙完了,就去拜访他地。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他了。他镇静了一下。挥了挥手道:“既然如此,将我地那匹乌丸马赔给他吧。想来他应该满意了。”“公子……”李维一听因为自己犯了错,失手打死了那匹驾车的驽也,公子居然要将他心爱的乌丸马赔那人,立刻就急了。“休要多言。”曹冲沉了脸,瞪了他一眼。李维低了头,退到一边,眼睛却骨辘骨辘的乱转,不知在想什么坏主意。曹冲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却没有去理他。典满也有些不乐意,但见曹冲意决,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从马车旁解下那匹乌丸马,走到那个文士面前,低头说了几句,那文士看了马车一眼,也不推辞,接过马缰,跳上马扬长而去。“这个竖子,真是不要脸。”李维破口大骂,拔腿就要追上去,被许仪一把拉住了。许仪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了一下曹冲。李维见曹冲脸色带笑,不免有些奇怪,许仪附在他耳边笑道:“你什么时候见公子吃过亏了?你放心,公子自有计较。你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拳击毙了人家的马,很爽是吗?回去等着受罚吧。”李维这时才想起严重后果,曹冲虽然护短,但对手下也极严厉,犯了错的从不轻饶,虽然不打你不骂你,但有各种各样让你苦不堪言的奇怪办法,让你下次再也不敢犯事。这次自己犯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又要受什么折磨了。他想到此,脸色苦了下来。旁边的虎士见了,都偷偷的笑了起来。第二天一大早,曹冲刚在院中和邓展练完一趟拳,有人来报门口一个人来还马。曹冲愣了一下,见那虎士一脸强忍地笑容,不由得笑道:“有什么事这么好笑?”“公子,那人长得……实在是怪。”那虎士笑道:“不过他牵地马,正是公子那匹乌丸马。”曹冲笑了,他招手道:“请他到客厅稍坐,我换一下衣服就来。”说完,招呼着麋氏姐妹上前赶紧给他收拾衣服,又匆匆吃了两口早餐,就带着刚刚赶到的蒋干和张松赶到了客厅。客厅里一个文士正安然自然的抿着茶,一见曹冲出来,连忙起身施了一礼。曹冲还了礼,见那人果然长相奇怪,饶是他天天对着张松这张脸已经看惯了,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他拦住正要上前说话的蒋干,拱手施礼道:“先生请坐,不知先生怎么称呼?”“公子不知在下是谁,就将这么好的一匹名驹赔我驾车的驽马,不觉得亏吗?”那人笑着撇了蒋干一眼。曹冲笑道:“是我的手下犯错在先,既然要赔,自然要赔得先生满意才是。”那人愣了一下,觉得曹冲这个理由颇为出乎他地意料。想了想不由得笑道:“久闻公子常有出人意料之举,没想到统一回襄阳。就亲身遇上了,实在是三生有幸。鄙人庞统,襄阳人氏,见过公子。”一直以为他是庞山民地曹冲吃了一惊。紧接着心中大喜,格老子的,一直以为是庞山民那条小鱼,没想到是庞统这条大鱼,早知道昨天是他,自己就该上前套套近乎才是啊。他强压着心中地狂喜,故作镇静的端起茶笑道:“原来是凤雏先生。久仰久仰。先生昨天这是从哪里回来,行色匆匆啊。”庞统笑了笑,也端起茶说道:“统不才,不能胜任南郡功曹,被征南将军给赶回来了。”“哦?”曹冲有些诧异,他记得三国演义中说庞统在江东避难,后来献了连环计的。赤壁大战时他一直没有见到庞统现身,就觉得有些奇怪,没想到他居然一直在江陵,自已在江陵前前后后也呆了十几天。怎么就没遇到他?“先生一直在江陵?”庞统点点头道:“正是。统任南郡功曹已有三年。此次征南将军领南郡太守,主持江陵战事,意见与统颇有不合,相处不是很愉快,所以统就辞了这职务,回襄阳来找口饭吃。没想到昨天在城外冲撞了公子,还白得了公子一匹骏马。回去想了想实在有些惭愧。所以今天就来将这马还给公子。”曹冲笑道:“区区一匹战马,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凤雏先生何必太放在心上,你先骑着就是。”他顿了顿又道:“冲久仰凤雏先生大名,一直想去拜会,只是在江陵未有一面之缘,今日得见,不甚欢欣,这匹马就当作见面之礼,如何?”庞统哈哈大笑,他看了曹冲片刻说道:“统也是凡人,也爱财。公子既然想送统一点见面之礼,不如换个礼如何?襄阳城南有良田三百亩,统刚回襄阳,还未有就食之地,公子将他赏给统吧,有了这三百亩良田,统就不愁衣食,也好跟着公子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曹冲一听,不禁有些皱眉头,闻名天下的庞统怎么是个贪财之人,一见面就要良田三百亩?说实在地,他虽然希望能将庞统收归帐下,但还没有到那么急迫的地步。三国演义讲“卧龙凤雏,得其一者得天下”,可大耳贼两个全收了,也没能得什么天下,皇帝当了两年就完蛋了,难不成是他福份不够,硬生生的给撑爆了?可见这卧龙凤雏的说法,十有八九也是那个什么水镜先生胡扯的,当不得真。自己和刘巴有计较,这占良田不是不可以,但只能借,不能送,五年为期,这五年之后还要是收回的。送他三百亩,那岂不是坏了规矩。“凤雏先生如果缺衣少食,冲倒是可以资助一二,这良田三百亩嘛,恕我不能白送。先生可以按照新出的规定,去向刘子初申报,先种上五年再说。”“那五年之后呢?”庞统也收了脸上地笑容,手指拨弄着桌上地茶杯,斜着眼睛看着曹冲。“五年之后须看荆州人口恢复程度,如果届时田亩还有宽松,先生可再种五年,如果田亩不太够,我还是要收回的。”曹冲也笑了:“我想先生纵然没有这三百亩,也不至于困顿,而一个农夫,如果没有糊口的田地,只怕不是要沦为奴仆,就是要上山为贼了。这点苦衷,想来凤雏先生还是可以理解的。”庞统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掸了掸衣服说道:“统也狂妄无知,本想投身公子门下,换得三百亩田以为生计,没想到公子居然看不上我,什么久仰之类也只是口头说说,惭愧惭愧,统还是还了这马,另谋出路吧。”说着,起身揖了一揖,便要出门。“先生且慢。”曹冲一抬手,拦住了庞统:“我的人打坏了先生的马,自然是要赔的,这马脚力不错,送与先生何妨?”庞统忽然笑了,他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曹冲:“公子身边还有这样的马吗?”曹冲摇头道:“这是乌丸人献的马,总共也没有几匹,想来荆州大概还找不出第二匹来。”庞统摇了摇头道:“那我还是不能要,我骑了这马,只怕公子跟不上我。一个人一骑绝尘,而无良伴,又有什么意思?”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蒋干忽然大笑起来,上前拉住庞统地手将他拽回座中。强摁在席上,大笑着说道:“庞士元,你不搞些名堂出来,就显不出你名士地风范吗?昨天佯狂不理我,连名字都不告诉我,今天又在公子面前玩这欲擒故纵之计,好玩么?”庞统也哈哈大笑。抬手对曹冲施了一礼道:“公子莫怪。统只是想一试公子执行法度的决心,并无他意,没想到坚决如斯,统实在佩服之极。统不才,愿为公子驱驰。”曹冲大喜,他没想到庞统先前居然是来试他的,好在自己还有点有法必依的觉悟,没有轻易就许了他这三百亩,也是呢,堂堂地庞家的人。怎么可能缺这三百亩地呢。他连忙笑着上前回礼。又吩咐人叫来了张松,准备了一些茶点,坐下细谈。“公子不限人占田,只是签订手续,以五年为期,想来是因为荆州人口不足,怕这些良田抛荒。这个想法利国利民。于我诸大家族也有益处。是个良策。”庞统说笑了一阵之后收了笑容,正色说道:“只是其它诸家因人手不足。怕种不过来,又要多缴粮食,生怕吃了亏。我见蔡家一下子就占了城南的三千亩,难道蔡家有办法利用现有地人手多种这三千亩地吗?蔡家现在就有近四千多亩,今年人口回迁,他们哪有这么多人手?这三千亩要交地赋税可要高得多啊,他能有利?”张松笑道:“士元既入了公子麾下,也就不瞒着士元了。公子新制了几种农具,交由蔡家大量制造,不几日就可付使用。又有庐江谢奇精通农学,对土地使用有很多心得,以蔡家现有的人手,种这三千亩地是绰绰有余地。之所以不大张旗鼓,只是不想各家争夺,伤了和气罢了。等几日后这些良田都有了耕作地人,蔡家地新式农具一出来,届时大家想抢也没有了,士元如果真想那三百亩地,还是趁早的为好。”“原来如此。”庞统笑着说道:“那我还是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我家主为好,免得落了后,抢不到良田。”几句话说得大家哄笑不已。曹冲笑了一会说道:“士元刚从江陵回来,江陵的战事如何,还望士元和我们讲一讲。”庞统叹了口气说道:“征南将军骁勇,周公瑾兵临城下的那天,他就上演了一出马踏连营的好戏,可惜,勇则勇矣,谋却略差一点。目前和周公瑾在江陵城下对峙,仗着刘仲玉改制的霹雳车和守城弩,暂时还能旗鼓相当,不落下风,只是他的眼光只在江陵,不及其余啊。一旦周公瑾腾出手来,抢占夷陵,只怕江陵城危矣。”曹冲暗自点头,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周瑜夺得江陵城,正是由先夺夷陵打开的缺口。听庞统这话的意思,莫非他向曹仁提过建议,却没有被采纳吗?庞统摇着头,将事情从头至尾的讲了一遍。原来曹操率大军离开江陵不久,周瑜就带着两万水军和刘备增援地五千人马赶到了江陵。凌统部最先到达城下扎营,曹仁为夺敌军锐气,招募了三百勇士,交给部曲将牛金出城接战。牛金骁勇,三百勇士又都是悍勇之人,一冲之下,确实搅乱了凌统地大营,但可惜人太少,等凌统反应过来之后,指挥着五千大军将牛金围在了中间。眼看着牛金部要全军覆灭,曹仁带着几十个亲卫要出城。长史陈矫,功曹庞统都表示反对,认为曹仁以征南将军之尊,不当为几百人赴险。曹仁哪里肯听,带着人出了城,正当大家以为他只是在护城河边壮壮声势的时候,他却跃马杀进凌统军中,吓得陈矫等人面无人色。就连凌统部都被他给吓住了,被他一阵猛冲,居然奇迹般的救出了牛金等人。这一行为吓住了凌统,也吓坏了陈矫和庞统。不过陈矫因为曹仁结果是获了胜,没有再说什么,庞统却直指曹仁是匹夫之勇,万一有失,这江陵城将如何处理?曹仁正为自己的勇猛得意,哪里听得下他的意见,一时便有些不快。后来相守经月,庞统又多次建议他分兵守夷陵,说得曹仁恼了,就找了个借口,说庞统推荐的人才名不符实,不能胜作任功曹的职务,将他撵出了江陵。曹冲沉默不语,他早料到曹仁不能胜任守江陵地重任,只是没想到曹仁恃勇斗狠到如此地步。他叹惜着摇了摇头,对庞统说道:“那以士元之见,襄阳该当如何?”庞统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外人,这才轻笑了一声说道:“这要看公子如何想。公子如果只想在荆州打些胜仗,捞些功劳好加官进爵,然后就回邺城地话,那现在就可整兵南下,驻守当阳,只等着周瑜分兵时打掉他的支军,帮助曹征南守住江陵,则届时曹征南必然为公子表功。”曹冲微微地笑着,没有说话,张松看了一眼庞统道:“除此之外,士元还有何妙计?”“如果公子想立个大大的功劳,以此可以虎踞荆襄,立下不世的功勋,那么公子此时,却应该先取江夏全郡。至于江陵,则等到曹征南一败不可收拾的时候,公子再出手相救不迟。”他盯着曹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说道。曹冲一下子愣住了,立刻收起了对卧龙凤雏的腹诽之心。他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庞统的话。这庞统太狡猾了,刚才就想出那么一个点子来试他,现在又抛出这么一个难题来试他。不错,他要想借此战在荆州站稳脚跟的话,自然是等曹仁惨败之后再出手是最好,届时曹仁没有能力再和他争锋,只能灰溜溜的离开,而自己却有力挽狂澜之功,在荆州可以独挡一面。但自己如果明知曹仁必败,却不去救他,只顾自己的私心而先去取江夏,别的人顾然不知,但庞统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权力欲太旺,以至于不顾他人死活的地步?“江夏要取,但夷陵也不能不顾。”曹冲沉思了片刻说道:“冲有一策,想请士元指“公子请讲。”“夷陵为我军右翼,江夏我为军左翼,皆不可偏废。”曹冲清咳了一声,用手指蘸着茶水在几上画了一个草图:“我打算以乐进部由经宜城向前攻击临沮,从后方支援夷陵,满宠部配合文聘部,顺夏水南下,阻断关羽向北支援刘琦的路线,而我则会合汝南李文达(李通),先取了刘琦,再南下全取江夏。士元先生以为如何?”庞统呵呵的笑起来:“公子这是万全之策,自然要比统想得周到。满奋威(满宠)不离当阳,想来周公瑾也不敢分兵夷陵,公子此计,虚虚实实,的确是妙。”曹冲见他面无讥笑之色,也略放心了些。他自己倒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刘琦率部在江夏北部和汝南太守李通僵持了好久了,此时不趁着江夏兵力不足拿江夏更待何时。一旦打通江夏,他向东就可以和九江郡连成一片,如果夏侯称要取庐江,他可以助上一臂之力。而取了江夏,周瑜再也不能自由在在长江中往来,只能从江南走陆路,柴桑又在曹冲的兵锋之下,他必然要收缩防线,对江陵的压力也可以减轻不少,再有乐进率部攻击夷陵,基本可保江陵不失。至于是不是要等到曹仁大败之后,这个时机的主动权可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