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带着大军缓缓后撤,撤过资水,接着再向益阳西北撤了三十里,一直撤到了黄家湖和德兴湖之间,这才停住了脚步,扎下了大营。黄家湖长二十里,宽五里,呈东北西南走向,德兴湖长十多里,宽三四里,呈西北东南走向,两个湖如同一个八字,中间最小的通道在北部,向北十里,就是连在一起的三个小湖,名叫三眼塘。张飞在两湖最窄之外扎下了大营,安静的等待着曹军逼上来。曹冲大惑不解,这个地方易守难攻,是个防守的好地方,但问题是张飞现在随身带的军粮实在有限,他没有固守的条件,就算地势再好,困他十天半月,除了脱围他还是只有饿死一条路。这三个湖虽然不小,可他总不能靠着捕鱼过日子吧。虽然有些疑惑,但曹冲和黄忠等人商量之后,还是带着大军逼了上去。这次黄忠不守城了,他将城池交给了曹冲,自己作为先锋,带着两千人马作为先锋率先逼了上去,随后乐进为左翼,张为右翼,各带五千人马作为侧应,曹冲带着三千精锐居中接应。在乐进兵临黄家湖南岸的时候,乐进亲自赶到曹冲大营向曹冲请示,自己是沿黄家湖西岸绕到张飞后面去,还是沿着黄家湖东岸和张等人合兵一处继续向北?曹冲很挠头,这个问题在行动之前军议的时候就有争议。以马谡为首的全歼派认为乐进部应该绕到张飞背后,抢占地利地形,防止张飞向西突围。而以黄崇、马忠为首的保险派则认为大军目前并不占绝对优势,如果一旦分兵。这里可就只有一万人,兵力比张飞还略差一些,就算是战斗力高出张飞所部,但要想全歼张飞,基本还是不可能。再说了,张飞对这里的地形更熟,万一他向西突围,以乐进地兵力根本挡不住他。别忘了乐进虽然有五千人。根本不是张飞一万大军的对手,更让人担忧的是,他的部队里可有三千是降兵,到时候临阵哗变也不是没有可能。曹冲犹豫不决,就连张和乐进、黄忠三人意见都不一致,他们在大帐里吵成一团。要不是曹冲在场。他们几乎要破口大骂。张和乐进的关系并不好,应该说曹操手下的五子良将彼此的关系都不太好。张和张辽长期共事,交情还算有一点,和乐进、于禁的关系就差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是降将地原因。或许是因为当初平定陈兰、梅成叛乱地时候有些矛盾,或许是曹操本身不太喜欢手下相处得太好的原因,反正他们不太和睦。乐进觉得自己跟着曹冲时间最长,儿子乐已经是曹冲手下,很自然的觉得他已经和曹冲捆到了一条船上,他对张将儿子张雄送到曹冲身边觉得有些危机感,下意识的有些反感。具体到这次战事,他认为宁可让张飞跑掉。也不能让曹冲有闪失。张飞跑了。大不了少斩首几个,长沙郡反正是跑不掉的。这次的战事就算成功了。而一旦曹冲有了闪失,就算阵斩了张飞也是个败局,而且是个惨败,到时候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而张则认为,乐进分兵之后,他们这里虽然只有一万人马,比张飞还略少一些,但他们有两千五百铁骑,还有曹冲地一千亲军,战斗力不是张飞所部可比。张飞虽然有一万多人,但他地新兵占了三分之一,具体算下来,他的战斗力最多只有曹军的一半,再加上他又挑选了这么一块死地,简直是送上门的功劳,岂有再放走地道理。两人争执不下,相比之下马谡等小一辈的争论反而成了配角,最后他们把难题交到了曹冲的面前。曹冲第一次感到了压力,以往打仗都有庞统或者法正在身边,他们出主意,自己从几个方案中选一个最好的就行,这次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案,要让他自己做决定了。曹冲很犹豫,他和张一样,想要将张飞这个猛人彻底的留在这里,可信心又有些不足,担心自己一口吞不下这头大象反而会被噎死,如果分了兵,到最后反被张飞打个人仰马翻的,这可就丢人丢大发了。这个时候他真有些后悔支援关中的粮食了。他本来是跟曹操表个态,要是曹操不同意,他就可以白得一个好名声,就算曹操同意了,他也可以根据自己地时间来安排什么时候发多少粮食给曹丕,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从侧面控制关中地局势。哪知道曹操很爽快的应了,但他要求曹冲将钱粮先交到丞相府,然后由丞相府统一调配,拨付关中。这一下子曹冲傻了眼,被老曹活生生地拿走了十亿钱,还一点好处没落着。因为曹丕拿到的粮食是丞相府调拨的,根本不用见曹冲的人情。而得到了充足的粮食的曹丕在关中底气十足,在司马懿等人的幕后策划下,领军将军夏侯渊带着徐晃、朱灵、吴质、朱铄等将连战连捷,将已经疲了的马超、韩遂打得步步后退,现在已经退出关中,眼看着就要溃败。零点看书这种情况下,曹冲很想在关中大胜之前,拿下长沙、武陵,如果能斩杀张飞这个让曹操都印象深刻的猛将,那更是锦上添花了,足以抵得上曹丕的任何胜利。曹冲背着手,站在地图前久久无语,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他盯着地图看了又看,细细的看了每一个山丘,每一条河流,每一个村庄,不停的仰起头想想,再低下头来看看。众将见他细心思考,都静静的坐在帐中,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扰乱了他的心神。他足足考虑了一个时辰,直到大家都已经灌饱了一肚子茶水,他才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张翼德这一退实在高明。充分利用了地势,反而让我军进退两难,分兵也难,不分兵也难。”众人见他面带微笑,也跟着笑了笑,却没有说话,都用炯炯的眼神盯着他,等他的下文。“乐将军。你带着你地人马沿黄家湖西岸向北。做出抢占黄家湖和三眼塘之间通道要卡住张翼德后路的态势。”曹冲对乐进说道,乐进正要说话,曹冲抬起手止住了他:“乐将军,你此去要一路大张旗鼓,声势要大,不要怕张翼德知道。声势造得越大越好。”乐进还是没忍住。急声道:“将军,非是乐进惧战,只是我手下虽然有五千人,却有三千降卒。他们刚归附不久,恐怕打不得硬仗,一旦张飞想要向西突围,我军根本挡不住。”“我就是要他向西突围。”曹冲笑了:“一旦张飞向西突围,你也不要硬挡,利用地形,且战且退,一路退往龙阳城。龙阳城有你留下的人马和辎重。越往龙阳城走,你的实力越是强劲。\这四五十里的距离,你只要拖住他三天,就算完成任务。”乐进一听曹冲这么说,知道他另有安排,也不再争辩了。那里水网纵横,五十里就是正常行军还要一天半到两天,他要拖住张飞三天不是问题。“诺!”乐进拱手应诺,站到一旁听曹冲继续安排。“黄将军、张将军,你们二位合兵一处向前进逼,前面两湖相夹,地形会越来越小。如果张翼德要向南突围,你们也不要硬挡,就让他过去一半,然后卡住他的尾巴即可。”张和黄忠一听,有些不解的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将军,张翼德兵力过万,就算过去一半,也有近六千人,将军手下只有三千人,虽然是精锐,但也未必挡得住他啊。”乐进也有些急了,他刚要说话。曹冲又笑了:“我又没有说一定要留下他,他如果向南冲过来,我就率领骑兵再截下他一半,让他带着三四千人向南逃吧,看他在我地铁骑追击之下,跑到临湘城下地时候还能有多少人。”众人一听,恍然大悟,感情曹冲已经基本放弃了全歼张飞的想法,转而打一个追击战了,这么一来,这个仗就好打多了。不管张飞向南还是向西,他都避免不了一路逃窜,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局面。而且离开了这个对他有利的地形之后,他随时都在铁骑的威胁之下,想必是不能睡个安稳觉了。乐进满意的走了,张和黄忠也满意地走了,他们分头去准备。而曹冲留下了马谡等人,他让马谡等人围坐过来,指着张飞所在地位置说道:“你们说说看,张翼德遇到这个情况,会选择向南还是向西?”大帐里顿里又吵成一团,这次就连孙尚香也忍不住的冲了起来,紧挨着曹冲坐下,用力的拍着书案,尖着嗓子大声叫着:“向西,向西……”“为什么?”曹冲有些不解她的想法为什么会这么坚决。“没有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孙尚香理所当然地说道。帐中静悄悄的,大家都忍得很辛苦。就在曹冲手下争论的同时,张飞和向朗也在争论,不过激烈程度远远比不上曹冲那边,向朗只是提了提自己的看法,现在军粮已经不足五天所用了,在这里不宜久留,万一被曹军困住,不用他们打,已方就会因为缺粮而自乱阵脚,不战而溃。“那巨达说,我们是向南好,还是向西好?”张飞胸有成竹的笑道,一边将臭脚丫子架到火上薰,一边用一种调侃的眼神看着向朗。“向南可以和廖太守会合,但路途远,身后还有曹军的铁骑追击,比较凶险。”向朗好象没有看到张飞的眼神,还是很平静地说着自己地看法:“向西水道较多,对曹军铁骑来说,追击不利,我军有地形熟悉之利,可以安全些。缺点是要想回到零陵和军师会合,路途较远,前方又有龙阳城,越往龙阳走。曹军的补给越方便,而我军地补给劣势就越明显。”张飞呵呵的笑了,半天没有说话,直到两只脚都舒服了,这才穿起了战靴,站起身来晃了两步,走到向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向朗的后脑勺。开口笑道:“巨达。你要把眼光放开一些,我们在这里虽然困难一点,却拖住了曹军的主力不敢南下。我只要没死,临湘就是安全的,长沙就还是我们的,军师在舞阳就是安全的。一旦我跑了。跳出了这个***。再想回到长沙,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向朗低着头,被头顶上张飞那虽然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力的声音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强忍着心中地恐惧,极力不让自己地声音有一丝颤抖:“将军高明。以身犯险,向朗佩服。”张飞嘴角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抬起头,看了看向朗身后的向条:“文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向条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张飞摇了摇头:“文豹,你不明白。你们都不明白我的心思。”他转过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主公奔波半生,空有匡扶汉室大志。却无寸功,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没有立足之地嘛。\从中平元年征讨黄巾起,我们身经何止百战,却一直惶惶如若家之犬,东奔西逃,寄人篱下,这种日子我们过怕了,不想再过了。如今好容易得了江南四郡,又有军师大才,屯田养兵,眼看着主公就可以大展宏图,实现心中有宏愿,却因为我一时失策,被曹仓舒这个竖子钻了空子,居然打到江南来了,还想要占我长沙、武陵,其心可诛!”张飞越说越气,白净的面皮胀得通红,须发皆张,面目狰狞,洪亮地声音在大帐中愤怒地回响:“先有马谡战败投降,后有殷文、范、张达背主投敌,生生将我军的大好形势断送一空,我如果只顾着自己的性命,逃离长沙,这口恶气如何能消,我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主公,去见云长?你们说,我怎么去见他们?”向朗和向条面色苍白,他们知道张飞是恨透了那几个投降了曹冲的人,当然不仅仅是这些,对大意让黄忠和张进入长沙地他们,张飞估计也是恨透了,只是现在还需要他们效力,不愿意把话说得太明白,要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罢了。“向朗父子无能,让曹军进入长沙,万死莫辞,请将军处罚。”向朗以头抢地,颤声说道。“巨达,我不是说你们。”张飞仰着头,胸膛激烈的起仗:“你带兵机会不多,偶有失误也是正常,巨违他们年轻,败在严颜老匹夫手下也不足为奇。我征战多年,也是败多胜少,当年徐州一战,也是因为曹豹那个竖子,害得主公……唉,惭愧啊。”张飞摇了摇头,想起当年的事情就觉得无地自容。上次是失徐州是因为曹豹叛变,这次丢武陵又是因为范等人叛变,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恶气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长沙,他还不如自杀了事,免得没脸见待他如兄弟一般的主公和云长。“不杀这些无耻小人,我又岂能心甘。”张飞牙齿咬得咯咯响:“一旦云长接出主公,挥师北下,胜败尚未可知,如果能将曹冲留在这里,纵使我粉身碎骨,又有何妨?”向朗无言以对,他是看出来了,张飞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突围,他就是要用这一万多人,把曹冲的主力拖在长沙郡,减轻诸葛亮的压力,等待刘备从柯撤出,反过来打曹冲一个两面夹击。这样曹冲纵使能击杀张飞这一万多人,恐怕也无法在长沙立足。这对刘备地大业来说,是有好处地,但对自己这些人来说,却是牺牲,襄阳宜城向家,可能要步襄阳马家的后尘烟消云散。也许还不如马家,因为马家还有马谡,而向家地人却是两个在这里,另两个生死不知。但愿那两个竖子不要太倔强,能为我向家留下点血脉,这样我父子纵使战死也无妨了。向朗想着,回头看了一下向条,向条也正看过来,一看到向朗眼中的惶。向条心中一震,一阵凉气从脊梁升起,直冲后脑。“将军,曹军分兵,乐进部沿黄家湖西岸直奔三眼塘,看样子是要抄我军后路。”一个斥候匆匆走了进来,在张飞面前单腿跪倒,朗声说道。“嗯。”张飞已经平静了下来。白净的面皮上波澜不惊:“还有其他的人呢?”“黄忠和张合兵一处。离我军二十里。”“曹仓舒呢?”“曹冲率中军,离我军三十里。”张飞眯起了眼睛,转身看着地图,挥了挥手:“再探。”斥候出去了,张飞轻笑了一声:“这个竖子,倒还识相。怕我困兽犹斗损失太大。这是想诱我突围,然后再利用骑兵随后追杀了。高明,比老贼高明多了,这招太阴险了。把他地骑兵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难怪当初贺公苗在江夏一战即溃,孙仲谋以优势兵力还大败而归。”他回头看着向朗,又笑道:“可是我为什么要逃?我就不逃,看他能奈我何。”“将军要……固守此地?”向条忍不住问了一句。张飞抬起眼睛看了他片刻,笑意盈盈的说道:“我不逃,不代表就是死守在这里啊。巨达,文豹。你们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和他们打一仗,做出突围南下的样子。让他们紧张一下。”向条刚要再问,向朗却连忙应道:“一切全听将军吩咐,将军如果没有其他安排,我们这就去准备了。”张飞点点头,翻身倒在榻上,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好去杀贼。”第二天一早,张和黄忠刚刚拔营逼到张飞大营外十里,张飞就亲自带着大军杀了上来。张和黄忠虽然有些惊讶,却并不慌张,两人一前一后摆开阵势,全力阻击。黄忠本想着打一阵子就装作兵力不足,然后让张飞冲过去,再回身截住他尾巴的,哪知道张飞虽然打得很凶猛,却总是差一口气,总在即将打通黄忠阵型的时候坚持不住了,带着人灰溜溜的撤了下去,休息上一会儿再来一趟。一天之间他攻了十几次,损失了近两千人马,却一次比一次弱,最后几乎都冲不动黄忠的阵型了。黄忠敏锐的感觉到,张飞地士卒出了问题,如果没有诈地话,他们要么就是已经断粮了,要么就是前些时候的伤亡过大,士气已经受了极大打击。他不敢怠慢,立刻将消息送给了张和曹冲,请示是否要改变作战方案,争取全歼张飞所部。曹冲听到消息,也有些疑惑,他搞不清这个情况是真实反应还是张飞在用计,他命令黄忠再观察一下,不要急于求成,在做好防备的同时,让张做好两手准备,随时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处理方案。黄忠和张接到命令后,立刻决定离张飞大营十里扎下大营,准备第二天再看看情况。就在他们在帐中估摸张飞的真实情况的时候,张飞在大帐里对向朗下达了命令。“巨达,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把大营交给你,再给你三千新兵,你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给我守住三天时间,三天以后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降,我绝不怪你。”向朗哪里敢说要降啊,他哪知道张飞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自己要是真应了他,说不定张飞上来就是一刀砍了他地脑袋。他连连叩头,发誓绝不投降,最后请张飞将儿子向条带走,他说只要儿子安全了,他就心满意足,绝对会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张飞装作犹豫了一阵,答应了向朗地要求,将脸色苍白的向条拨到了自己的帐下。夜里子时,张飞给向朗留下三千新卒镇守大营,自己和向条一起,带着六千精锐悄悄的出了营,绕道黄家湖北岸向驻扎在黄家湖和三眼塘之间地乐进摸了过去。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