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后!“北京来的?”费迪南正在郑亲王府的后院弄着他的研究,一个蒙古壮汉跑进来向他报告说有一个年轻的官员要见他,还说是从北京来的!“是的,主人!”阿古达木朗声答道!他本是蒙古科尔沁部落的一个奴隶,只是,被卓索图输给了于中!他为人憨厚,那时候刚好娶了一位名叫高云其其格(娇艳花朵)的妻子,结果,被迫夫妻分离,到了奉天之后,心情一直不好,后来,他的事被费老头知道了,结果,费老头居然朝莫睛要了一匹母马送给了卓索图,又把他的家人和妻子都换了过来!从那以后,他就对费老头感激万分,尤其是他知道了那匹母马对科尔沁部落的价值之后,就更加对费老头感恩戴德了!那么多蒙古汗王得到的都只是公马,就只有科尔沁才有一匹母马!这是多么大的恩情?所以,从那以后,他发誓,只要是费老头的吩咐,就是死也要办到!……当初简亲王世子来找麻烦,要不是费老头忍着怒气拦住了他,恐怕他就要出手把那家伙摔成肉饼了,他可是科尔沁部落有名的摔跤高手!“那位官员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没记住,只是说好像姓张……”阿古达木摸着脑袋说道,来奉天一年多了,知道主人不会蒙古语,他就一直在学汉语,只是,能记住的词不多!“姓张?……会是什么人呢?……算了,叫他到客厅等一下,我马上就去!……”“是,主人!”阿古达木躬身走了出去!……王府门外,张廷玉一身的风尘!从北京到奉天,可是不下千里路,他一个文官,在七天就到了这里,也算得上是很快了!……毕竟,他不擅长骑马!“客人,主人请您进去!……”阿古达木从王府走了出来,对张廷玉微微躬身说道!……这倒不是费老头教的,在蒙古,像阿古达木这样的奴隶见了贵族就要行大礼,而他也知道北京的官员应该不小,所以才会有这个举动!“嗯!请前边带路!……”张廷玉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跟着阿古达木朝着王府内走了进去!奉天的郑亲王府比起北京的那些王府来说,并不是很大,甚至还可以说很小!不过,张廷玉一路走来,却并没有感到这个“小”字,他只觉得这个王府只有一个字能够形容,那就是……旧!青石板的路上居然还长着青草,那边的树藤都长到走廊里去了……这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一个一等子爵,二品大员的府邸里应该出现的景像啊! 不过,张廷玉终究为人沉稳,没有问出话来。很快,张廷玉就见到了费老头!两人所做的第一件事,都是先相互打量一下对方!张廷玉这时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连胡子也没有,穿着一件绣有鹭鸶补子的朝服,头上是顶戴花翎,虽然一身的风尘,却仍然显得一丝不苟,气势也很沉稳,看得费老头在心里暗暗点头。可张廷玉看着费老头就感觉不太好了!这老先生很显然已经长时间没剃过头了,前面额头处有着一丛乱发,其间掺杂着一两根银丝,身上的官服也不是很整齐,尤其是下摆,褶皱的很厉害,这说明对方对这件官员的象征并不怎么看重!……不过,这些倒还都不算什么,最让张廷玉皱眉的,却是费老头所穿的官服上的补子绣的是熊,那代表的可是五品武品,费老头明明是一个二品大员,他的补服绣的应该是狮子!……“张大人?”费老头首先试着叫了一声。“不敢!下官张廷玉,见过费都统!”张廷玉并没有拿什么钦差的架子,十分谦恭有礼。“张廷玉?这名字好像听说过……”费老头心道,不过,他还是很自然地把张廷玉让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下官此来,是奉皇命,前来问费都统几个问题!……”“请讲!”费老头说道。“……”张廷玉已经对面前的这个老头无语言了!官服穿得不对,此其一也;听到自己说是奉皇命而来,居然还敢坐在那里堂而皇之的说什么“请讲”,这可就是二了,他应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即跪倒在地,恭迎皇帝的旨意才对!……难道他不懂这些规矩?“看来是真不懂!”要是别的官员奉旨来问话见到费老头这个德性,恐怕当场就要命人拿下这个“大不敬”的家伙了,不过还好,张廷玉这人没有这个习惯,来之前他就打听过费老头的一些事情,再看到对方的神情不似装腔作伪,他也就不提这个茬儿了。“皇上着下官问,为什么都统大人会在奉天种水稻?”张廷玉正式发问。“当然是为了吃了!”费老头答道。“……!?听说大人在研究一种良种稻,不知可曾成功?”稍顿了一下,张廷玉又接着问道。“没呢!那太难了,所以我就先用一些普通的稻种种着,怎么说这稻子也比小麦高产吧?”费老头答道。“那不知道何时可以成功?”张廷玉又接着问道。“难说!研究一项东西,尤其是我们现在是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没有几年的时间是很难取得任何成果的,而且就是有了成果也未必就合用,所以啊,这事不能急!……”“大人一种就是一千五百亩水稻,不怕收成不好而受到某些人的非难吗?”张廷玉问道。“这关别人什么事情?这些土地都是我自己买的,种什么,收成多少,就是皇上亲自来,他也管不着吧?”费老头不满道。“这……都统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说!” 张廷玉心中暗暗好笑,这回简亲王可又要倒霉了,在奏折里,这家伙可没说费迪南种的地是自己的,只说在满洲种稻是图谋不轨,现在看来,这不过是蓄意报复罢了!不过,如何处置简亲王并不关他的事,所以,张廷玉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下费老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尤其是满洲一地,事情复杂,所以,都统大人还是凡事小心为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种蠢话,难道皇上也信?”费迪南的回答大大地出乎张廷玉的意料之外,让一向处事沉稳地他也差点儿蹦了起来。“此乃圣人之言,何来‘蠢话’之说?都统大人千万可别妄言!”张廷玉有些发急,这也就是他,要是别的儒家子弟,非得当场跟费老头掐起来不可,居然敢怀疑圣人之言,不想活了?康熙可是亲自到曲阜跪拜过孔子的!“怎么不蠢?这世界之大……唉,算了,张大人,待会儿,我送你一副地图,让你看看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免得你被那些过时的书给害了!……不过,你可得记住了,那地图可是我在尼布楚弄来的,很珍贵,你千万别弄坏了!说不定我什么时候还要再借来看看呢!”不管张廷玉如何推托,费老头就是要送,结果,张廷玉最终还是不得不答应收下这幅地图。“皇上听闻大人在满洲种植水稻,有意下旨推广,只可惜,满洲人少,恐成效不大!”张廷玉又说道。“这有何难,移民嘛!”“大人从西方归来,恐有所不知,朝廷曾有旨意,封禁满洲,非旗人不得擅入!”张廷玉苦笑道。“那就调旗人来啊……”“这恐怕很难!”“为什么?”“关内繁华,凡是旗人,自出生之日起,又都有朝廷赐与的用度月例,所以,没几个旗人愿意到关东受苦的!”张廷玉道。“这样啊!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什么?”张廷玉一怔,不难?连皇帝都觉得难办的事情他一个没什么权力的二品官员居然敢说“不难”?没有问话,愣了一会儿,张廷玉端起了早已经摆在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小口,这才又看着费迪南说道:“大人说不难,是不是想让皇上强征旗人出关呢?”“强征?这种办法哪行啊……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了,这样做也容易引起旗人的反弹,张大人,你说是不是?”费老头莫测高深地笑道。“那都统大人有什么办法能让旗人心甘情愿出关种地呢?”张廷玉的心思已经彻底被费老头吸引了,这个问题要是解决了,费老头大功,他也会有功,这还只是其次,身为一名有责任感,有学识的官员,他当然更加清楚满洲成为粮仓所能带来的巨大好处!“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一个字:引!”“引?”“没错!”费老头也端起茶喝了一口。“请都统大人明示!”张廷玉拱手问道。“人嘛,都有欲望!……”费老头放下了茶杯,“要想让那些旗人心甘情愿地出关来,就要挑起他们心头的那股欲望!而这种欲望,不外乎三样:钱、权、女人!”“大人这话下官听不明白,满洲官员虽品秩都很高,但数量并没有多少,这‘权’之一字,如何能够满足众多旗人?而且,此地荒凉,地广人稀,就更加不要说钱和女人了!” 张廷玉稍稍有些脸红,身为圣人子弟,却跟人谈论这些东西,未免有些失之纯正!“嘿嘿……凡事不能一步到位!……这事啊,得慢慢来,这个,说得明白一点儿呢,就是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张大人的心思可是真够快啊,没错,就是让先富者带动后富者!……”费老头笑道。“恐怕不行啊!”张廷玉先是一喜,接着却又是唉声吸气。“怎么了?”费老头也是一怔。“朝廷之所以要封禁满洲,就是为了让关外的旗人能保持昔日剽悍之风,别的先不说,若是关外也繁华起来,岂不是让朝廷的打算落空?这恐怕很难得到朝廷的同意!……”张廷玉说道。“哼!剽悍如果是靠穷困撑起来的,那这种穷困还不如不要,听说现今的旗人早就没有了昔日的勇猛,与其让他们在关内醉生梦死,还不如让一些有志向的出关创业,不管是不是从军,至少也能锻炼一下,总比什么也不会的强!嘿嘿,保持关外旗人的剽悍?保持了又有什么用?等用得着这些关外的旗人的时候,恐怕我大清朝早就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那时候,这么一丁点儿人,又能对付得了什么?……”费老头不屑道。“……都统大人,还请慎言!封禁满洲那可是太祖皇帝的旨意!……”“慎言?……你是代表皇上来问我话的,是不是?”“……是!”“那你让我慎言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我说假话?”“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就好,张大人,我看你这人挺实在,不像某些官员,一个个趾高气扬却啥本事都没有,所以呢,我就跟你说点儿实在的!……这个,我听说朝廷每次打仗都是耗费甚巨,动辄成百上千万两银子,那说明什么?说明打仗打的就钱粮,而与其让关东这么穷因下去,还不如让他建成北方江南!那样还可以为朝廷多添一些收入,你说是不是?”“富强,富强,不富怎么能算强?当日我大清之所以能得以攻入山海关,还不是趁着前明内乱?若是前明国库充裕,又怎么会到处都有暴乱?又怎么会让我大清崛起于满洲?我近日读史,历代中原富裕之时,还从未听说有任何外族能得以入侵,哪怕是这外族有多么剽悍……这战争,打的可就是钱呐!所以啊,对国家而言,富不一定强,但强,其前提一定是富!要不然,打一场仗都要勒紧裤腰带,就算打胜也,恐怕也差不多完了!……你说是不是,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