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乾清宫外,高士奇正在等着康熙的召见!内侍刚刚进去,他也不着急,偶尔抬头看看顶上的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或者低头看看脚下的汉白玉石台基,再看看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左右立着的铜龟、铜鹤,日晷,竟显得十分轻松。那天,莫睛到他家里来,言语之中,直击他的心思,接着又提及康熙有事瞒着他们这些大臣,结果,竟趁着他失神的档儿在言语上占了他的上风,这让他大感失了威风。不过,这已经是小事了,以他对康熙的了解,既然康熙没当众说起过关于莫睛私招俄夷使者的事情,那么,就极有可能是有心包庇,或者说,另有处置,但这种处置绝不可能是要杀人或者怎么的,因为康熙给人论罪,从来都不瞒着那些文武大臣,为的就是给那些大臣一个“公正”的印象,毕竟,当初康熙从鳌拜手里夺过政权的时候,文武百官早就已经被鳌拜一党那巧取豪夺,毫不顾忌的杀戮大臣的行为弄得人人自危,康熙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那些文武百官能早点儿消除心中的阴霾!而且,莫睛那看起来好像是挺大的一个罪名,事实上不过是在康熙的手掌心里稍稍蹦达了那么一下而已,所以,就是康熙要给她论罪,也应当不会致命!不过,这只是高士奇自己的猜测,莫睛终究是一个女人,女人太冒尖的话,谁知道康熙会怎么想?一个喜欢乾纲独断的人,是很难接受别人不按自己的意思办事的,何况还是一个女人!虽然康熙一向自诩以“仁”治国,不喜欢杀戮大臣,可是,如果他真的要处置莫睛,也绝不会有什么大的阻力!不过,不得不承认,那个莫睛还是有一些小聪明的!竟然在他高士奇和几乎满朝文武百官之前,就想到了康熙会再次提拔一名官员任宰相的心意,并且还把这名官员限定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或许,这就是旁观着清吧!”高士奇暗暗在心里笑道:“文武百官之中,谁不想攀附大树?可惜,一个个都想着去找当权之人,却没想到,皇上绝不会让大权旁落,平衡,方是皇上的真正心意!……不知道张廷玉有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惜,就是想到了,恐怕以那个小子的个性,也是不会有所表示的!”高士奇正在想着的时候,一个太监从乾清宫大殿里勿勿走了出来。“高相,皇上召您进去!”“嗯!”晃晃脑袋,高士奇把“张廷玉应该比那个莫睛更聪明一些”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抛了出去,然后,整整官服,昂然踏进了这内廷后三宫之首的乾清宫!(内廷后三宫,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交泰殿放着清朝二十五枚宝玺,坤宁宫是皇后居处,后来成为专门供萨满教祭神的场所!)*****高士奇觐见康熙之后第二天,同样在乾清宫,早朝时分!高高地坐在“正大光明”匾下面的宝座上,康熙注视着肃立在下面,一个个显得人五人六的官员,心中突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待会儿这帮家伙恐怕就要顾不得什么仪态而争个你死我活了吧!”他暗暗想道。“皇上有旨,有事启奏,无事退班!”看到康熙和文武百官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太监李德全按照惯例宣道。“启奏皇上,臣陈廷敬有本!”李德全刚刚退下,一名大约五十多岁的官员就出班奏道。“是廷敬啊,你有何事?”康熙问道。“回皇上,江苏巡抚于成龙上奏吾皇,恳求皇上削减今年江苏需要上缴的钱粮……!”“不行!”没等陈廷敬说完,康熙便斩钉截铁的断然拒绝道!“皇上……”陈廷敬急道:“自从于成龙继任江苏巡抚以来,皇上要他每年多上缴七百万石粮食,即便是江南鱼米之乡,此任亦是太重,于成龙见民生艰辛,这才不顾皇命上本启奏,望皇上念于成龙一片爱民之心,准其所奏!”“皇上,陈大人所言甚是,奴才附议!”……索额图!谁也没有想到索额图会出来帮着陈廷敬说话,就连刚要再次拒绝陈廷敬所奏的康熙都是微微一怔!这事儿……不对劲!陈廷敬官居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是在清廷汉官中仅次于熊赐履和高士奇的人物,一向为人清正,跟索额图还有先前的明珠一直不对付,只是他甚得康熙看重,又是康熙平三藩时的功臣,这才没让两个宰相给联手压下去,可是,两个有矛盾的人如今居然会为了同一件事情表达同一种意见,这在朝廷上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可他们是陈廷敬和索额图呀!自从两个人一同出现在朝堂上以来,就从来没有对过盘,就像康熙要裁撤三藩时,索额图认为三藩势大,为免刺激对方,不应撤藩,而陈廷敬则是支持者中的骨干;平台湾后,索额图认为台湾孤悬海外,不宜防守,理应将岛上百姓迁往大陆,然后放弃台湾岛,而陈廷敬则联合施琅和福建总督姚启圣等人,坚决表示反对……两件大事最后都表明了陈廷敬比索额图更有远见,再加上陈廷敬从来不买索额图的帐,于是,索额图对陈廷敬的事情要么不插手,要么就是对着干,就是从来没有过今天这种情况。……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个索额图,肯定是又收了别人的好处!哼!”熟悉索额图的康熙很快就猜出了这位索相爷这么做的原由,心中恚怒。而索额图却没有想到他的心思已经被康熙看穿了,再说了,他有什么怕的?他可是在为江苏的“老百姓”说话呢!虽说这些老百姓个个都是身家百万两银子以上的,可是,这些人每年都要对着于成龙那张冷绷绷的臭脸,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自己的钱来帮那些农家垫付这七百万石钱粮的缺额,可是很“苦”的!更重要的是,于成龙那个人不仅不领这些“老百姓”的情,还敲诈敲上瘾了,整天这事儿那事儿的找他们,一会儿修筑河堤啦,一会儿围湖造田啦……就是不让人好过!这算什么?要不是看这个家伙在那些小百姓之中的清名太响,算得上是朝廷的一面旗帜,康熙肯定不会同意撤他的职,可就不是只奏请皇上削减税赋了,而是直接就把那家伙一撸到底,去他娘的了!……当然了,请他索相爷出马,自然是付出一定代价的,一百万两纹银,也还算可以!再说了,这笔钱往那么多富豪身上一摊,每个人也用不着掏多少,而且只掏一次也比每一年都要掏的好!“不管你们是什么理由,朕就是……不准!”康熙没理索额图,只是对着陈廷敬说道:“朕知道做事不能涸泽而渔,可是,大事将近,朕需要足够的粮饷,江苏是鱼米之乡,不在那儿筹上哪儿?魏东亭每年要为朕筹集一千万两银子,他都没有说话,于成龙就更加没有理由!……廷敬啊,你去告诉他,再等一段时间,等朕的事情做完了,朕不仅要免去这七百万石的皇粮,还要减免江苏几年的税赋,足够让江苏回过元气,绝不会让他难做的,你让他放心就是!”“这……臣领旨!”看到康熙态度坚决,陈廷敬知道康熙已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松口了,既然如此,就先抓着他说的会减免江苏几年税赋的话吧,这样也算对得住那里的百姓了!而索额图,钱已经收了,事情没办成又怎么样?那些人敢来找他吗?“还有什么事吗?”挥挥手,让索额图和陈廷敬站回去,康熙又向百官问道。……“既然你们没事了,那就轮到朕了!”康熙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索额图,心里突然闪过了一种报复的快感,“看你小样的给朕找麻烦,明知道朕要对葛尔丹用兵需要粮饷,居然还敢为了一点儿好处来说项,哼,真是不把国家大事当事儿,好啊,既然你分不清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奴才,朕就给你提个醒!”“上书房大臣供奉军机,议理政务,为朕不可或缺之左右手,如今,熊赐履告老,上书房四大臣中少了一个,朕决定从百官之中再选一人担任上书房大臣一职,诸位爱卿看,谁最合适呢?”……“哄……”短暂的寂静之后,乾清宫在突然之间就像变成了一个菜市场!文武百官几乎一齐讶然……康熙居然现在就要“选相”!熊赐履才刚刚告老两天啊,人还没离开京城呢,怎么就急着选人接替他了呢?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到底什么人能当上新的宰相!文武百官,都心动了起来!没错,确实是全都心动了!一个小小的张廷玉,六品微末之吏,年不过二十许,就能在一夜之间鱼跃龙门,窜升到上书房,位居宰执之位,现在呆在这乾清宫里的,哪一个不是四品以上?凭什么会比他张廷玉差?“我想当宰相!”是在这一刹时,几乎所有官员共同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