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维当然不会真的去跟李蟠这种“小角色”生气。说起来,就算没有李蟠,以两淮盐商们这回搞出来的这个事儿,票盐法也会出现,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罢了。而且,如果当时盐商们已经被马德打老实了的话,朝廷恐怕会下手更狠。打落水狗可向来是朝中大臣们的拿手好戏。现在那个太子不就趁着最后关头去找盐商们搂钱了吗?那可是在剥人家的最后一层皮啊。不过,盐是盐,漕运是漕运!“再难也要说上‘几’句”!这句话,表明了佟国维并没有在劝说康熙的问题上抱太大的希望。这一点陈锡嘉和阿灵阿也都听得出来。陈锡嘉因为知道根底,倒也没感到什么奇怪的。可阿灵阿就不同了。阿灵阿也是钮祜禄氏,是遏必隆的第五子。不过他却不是正红旗,而是隶属于满洲镶黄旗。刚开始的时候任乾清宫侍卫,并兼镶黄旗佐领一职。康熙二十五年,袭一等公爵位,授散秩大臣,并被擢升为镶黄旗满洲都统。因为与其兄法喀向来不和,就传播谣言诬害法喀。法喀听说后,立即就禀报了康熙。结果康熙震怒,下旨罢黜阿灵阿的所有官职,不过,仍然给他留下了公爵之位。不久之后,又授予了他一等侍卫的头衔,再迁正蓝旗蒙古都统。如今,阿灵阿虽然不是清廷中枢的人物,可是,马马虎虎也算得上清廷武将中的最高级别。当初马齐卸下了理藩院尚书的位子,他也是呼声最高的继任人选之一,只是,没曾想半路居然杀出个程咬金,几乎就要到口的香饽饽愣是被费迪南给抢走了。所以,现在他只能屈居第二位,做了一个理藩院侍郎,主管理藩院在京城的运作。这也成了阿灵阿心中的痛。想他堂堂国舅,老子是开国元勋,顾命重臣,姐姐也曾被康熙封过皇后,所生下的那位十阿哥胤衤我(老十的名字打不出来,大家将就一下)也算得上是除了太子之外出身最尊贵的了,这么多的关系,再加上本身也算是有些能力,居然还争不过一个小小的三品府尹,这让他如何能舒舒服服的把这口气给咽下去?尤其是现在费迪南居然还又插手漕运的事情,他要是不“表现”一下,怎么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于是,他朝佟国维问道:“佟相,这漕运可废不得。咱们好多人在上面可都有生意!要不,咱们抢先弹劾费迪南意图违反皇上先前‘奉天米不南下’的圣旨,您看怎么样?”“违反圣旨?你倒是真敢想!没皇上的命令,他费迪南敢把大米都运到港口上?……你要是敢抢先弹劾,那就等于是在煽皇上的脸面!你难道连这个也想不到不成?”佟国维没好气的答道。“那也不能让费迪南那家伙舒舒服服的立下这么一个大功啊!现在他都是理藩院尚书了,要是再立下这么一件功劳,还不得进上书房?”阿灵阿盯着佟国维的脸色说道。“这不可能。就算费迪南功劳再大,总也不可能跟李光地这么多年的功劳相比。所以,前面有李光地挡着,他就没可能进上书房!”陈锡嘉说道。“哼,李光地?皇上若是想升他入上书房,就不会等到今天了!”阿灵阿虽然也明白李光地在清廷中的地位,可口头上依然不服,而且论据充分到都不用显摆了。“第一次李光地虽然被高士奇给挤了下来,那是因为他是索额图的门生;第二次被张廷玉挤下来,那是因为索额图、明珠、熊赐履三人走了之后,朝中论威望资历都没有人能及得上他,如果他升入了上书房,肯定会压制住其他人……所以,他一直都当不成上书房大臣。可是,现在不同了。佟相威权已立,李光地又与高士奇不和,再有马齐和张廷玉向来两不沾边儿,如果再次选相,皇上绝对不会再放过他。”陈锡嘉分析道。毕竟,李光地向来都是朝臣们心目中上书房大臣的“第一候选人”,虽然次次都没入选,不过,第一毕竟就是第一,人家摆在那里可不光是好看的。“哼,那可未必!”阿灵阿虽然也在心里承认陈锡嘉说的有理,不过,嘴上依然表示不服。“别争了。你们两个人去给其他人好好说一声,这事咱们各自劝上皇上几句就行了,别跟着硬挺。要不然,如果被皇上杀鸡儆猴可就得不偿失了。”佟国维又说道。漕运的事一旦被摆到朝会上议论,肯定会闹个天翻地覆,康熙为了压下反对意见也肯定会有所动作。所以,这事儿别人去闹就行了,可他却不希望自己人被康熙当成那只可怜的小“鸡”。……“东翁!”阿灵阿和陈锡嘉两人刚刚应承下佟国维的吩咐,汪铭道就从外面跑了进来。“汪先生,我明天的奏折你写好了?”看到汪铭道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佟国维稍稍有些不悦。幕僚就是幕僚,谋士而已,有些场合还是不能随便来的,哪怕汪铭道挺受他重视也是一样。“东翁,宫里来人了!”汪铭道没注意到佟国维的表情,只是急急地说道。“宫里?”佟国维三人都是一愣。“是皇上跟前的李公公,李德全!”汪铭道继续说道。“在这儿等我!”居然是李德全亲自来了。佟国维不敢怠慢,朝着阿灵阿和陈锡嘉两人吩咐了一声,立即急步带着汪铭道朝外面走去。……“哟,佟相,多日不见,您一向可好?奴才给您请安了!”佟国维和汪铭道刚走到前厅门那儿,就被站在厅中央的李德全看到。李德全也不摆什么皇差的架子,笑嘻嘻地走前两步,朝着佟国维躬身行了一礼。“李德全,皇上差你来有什么事?”佟国维也不客气,坦然受礼之后就急忙问道。“哦,也没什么大事。皇上差奴才来请佟相立即去乾清宫参加朝会!”李德全微笑着说道。“乾清宫?……今天不是朝会的日子呀!”佟国维说道。“谁说不是呢?”李德全顺着佟国维的话往下溜了溜,接着又话音一转,说道:“本来这日头也不想烦劳文武百官的,可皇上也是没办法啊。谁叫江南出事了呢?”“江南出事了?什么事?”佟国维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依然被李德全这话揪得心里一跳。“还能有什么事?漕船运丁闹事,把江苏巡抚宋荤准备用来海运的船只给砸了,三十多万石粮食也都扔进了长江,全毁了!”李德全淡淡地说道。“什么?”佟国维惊叫出声。***“哼!厉害!还真是厉害呀!”乾清宫!康熙“紧急”召见文武百官入宫,到这里来参加朝会。而他一上朝,就朝着御阶下面砸出了一通“厉害”,把许多官员都砸得莫名其妙,砸得小心翼翼!……毕竟,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够资格让李德全亲自去请的,而其他地位低一点儿的太监、侍卫又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内知道出了什么事?“皇上,不知是何事让您发这么大的火?”终于,在一阵犹豫之后,一个大臣小心翼翼的走出班列向康熙问道。“何事?哼,佟国维,你来说!”康熙冷哼一声,对佟国维吩咐道。“我?”佟国维暗叫一声苦。让他站出来,这不就等于是在告诉文武百官和所有人他是第一批知情者之一吗?这差不多就是在告诉这些大臣,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是跟康熙在一起的。虽然不知道在一起做的什么,可是,这却会造成一种他已经和康熙站到了一起,准备同意废除漕运的假象。这可不是他愿意担当的角色。虽然他并不打算出大力反对废除漕运,可也不愿因为这种假象而站到那些支持漕运的大臣们的对立面啊。那可不是一个小势力。“佟国维!”见佟国维不立即出面,康熙又叫了他一声。“是,奴才遵旨!”佟国维脑子飞快转动,知道康熙这么做是故意想减轻一些废除漕运的阻力。毕竟,他佟国维是上书房四大臣之首,在朝中的势力极大,如果给大臣们造成他也同意废除漕运的假象,肯定会引起一部分大臣心意的转变,到时候,康熙再发话就容易许多。虽然他感到了一种被利用的不爽,可是,那毕竟是康熙,当今的皇帝,给他饭碗的那个人。所以,哪怕会因此而跟许多大臣杠上,他也顾不得了。犯到那些大臣们还能对付,可如果惹康熙不高兴,那可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所以,他唯有以一副愤怒兼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朝着被叫来的满朝文武说道:“诸位大人。漕船运丁听闻江苏巡抚宋荤欲暂以海运取代漕运,聚集闹事,捣毁船只,并抢夺皇粮。据南面传来的消息,他们将三十多万石大米全都扔进了长江,都给毁啦……”“什么?”跟佟国维刚一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几乎都是一样的。满朝文武整整齐齐的呆了一瞬,然后,就是“哄”的一声讨论了起来。当然,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也从这个消息中得到了一个结论:漕运要不妙了!“国家之待运军,为不薄矣。船只有修理风蓬之银两,安定家室也有坐粮,充任水手有月粮,路费还有贴备,空船回南时亦另有羡余,除了这些,平日每户运丁还有数十亩的屯田之利。如此等等,竟然还不能满足他们的利欲!……宋荤他是为了自己吗?他是为了国家省却钱粮,是为了不增民之负担,可这帮运军居然捣毁船只,毁掉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他们良心安在?……真是让朕想不到,想不到啊!耗费那么多钱粮养出来的……居然是这么一群‘白眼狼’!”康熙大声吼道。“……”没有人敢随便接话。白眼狼!这可差不多就是指责那些运军是在造反了!谁敢再胡乱说话?……“皇上,刚才佟相所言不甚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朝中终究还是有人有胆子的。虽然不敢跟康熙顶牛,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找不到说话的地方。“武默讷,你怎么来了?”没有回答问话,康熙只是奇怪的看着这个率先出头的家伙。武默讷是红带子觉罗氏,正黄旗。康熙十六年曾经带队巡视长白山,并奉旨敕封长白山神。虽说满人自己说自己是起源于白山黑水之间,可努尔哈赤真正发迹却是在现在的辽宁一带,当时的长白山也并没多少人居住,只有一片片深山野林,路途不通,可武默讷这家伙却还是有些愣劲儿,硬是废了一年的功夫找出了一条路来。而且,他还是奉天提督萨布素的老上司,地位可是不低。“皇上,奴才是看到大家伙一块都朝乾清宫来,就忍不住一起来了。没想到却是这么大一件事儿!”武默讷答道。“你倒是很有好奇心啊。好啊,既然你想听,李德全,你就再给诸位臣工讲一遍江南的事情!”听了武默讷的回答,康熙面无表情,只是又朝李德全吩咐了一声。“奴才遵旨!”李德全应了一声,走前两步,面对文武百官把事情的经过又讲了一遍。原来,自从江南粮价暴涨,宋荤因为手中钱粮不足,不得不将漕运转为海运,以便节省下足够的金钱好去买漕米,以供直隶所需。可他却是先做事,后打的报告。虽然康熙没在这事上难为他,可是,别的人却不高兴了。漕运可是个流运的大金库,多少人都在靠着这个吃饭呢!所以,在有心人的鼓动下,三千多运丁兵分两路,一路坐船到了苏州,闹上了巡抚衙门,另一路则赶向了南京,去阻止宋荤收集的粮食装船。结果这事越闹越大,宋荤虽然出面安抚,并且说明自己也是有苦衷的。可是,那些运丁根本就不买他的帐。最后,宋荤无法,只好求助于漕运总督索拉旺,希望他能出面压制。可是,索拉旺跟宋荤一向不和,而且宋荤这一次又是要暂停漕运而改行海运,断了他的财源,所以,听说这件事之后,他居然来了个闭门不见,任由事态自己发展!结果,和平手段不行,宋荤只好转而要求江苏提督出兵镇压那些运丁!可是,还没等官兵来到,那些运丁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于是,那些运丁本就憋着的火气暴发了出来,捣毁船只不算,还把三十多万石粮食全部扔进了长江。终于闯下了大祸。……“武默讷,你都听清楚了?”李德全说完就退回了原位,康熙又朝武默讷问道。“奴才听清楚了。不过,皇上,运丁虽然过份,可那宋荤也有错。他就算想行海运,也至少应该跟索拉旺商量一下,怎么能私自下令?这明明是不把朝廷的律制放在眼里!”武默讷说道。“什么不放在眼里?这宋荤与索拉旺不和,摆明了是故意想陷害那个笨蛋嘛!”佟国维在旁边看着武默讷,暗暗说道。在来之前,他就已经跟汪铭道以及陈锡嘉、阿灵阿三人商议过,宋荤那家伙久在江苏,不可能不知道那些运丁是什么货色,如果真想解决事情,怎么会不多努力一下就让江苏提督出兵镇压?这不是逼着狗急跳墙吗?那索拉旺也是,白痴一个。居然就真的中了他宋某人的计,浑当没事人儿一样。现在出了这种事,别说他漕运总督当不成了,能不发配边疆就不错了。没听皇上都说那些运丁是“白眼狼”了吗?“不错。宋荤是有错。可是,朕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件事。那些运丁居然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直隶百姓死活,不顾朝廷,不顾朕……你说,朕该怎么办?”康熙果然没理武默讷所说的话,只是反问道。“皇上,那些运丁也是朝廷编下军士,不可能会如此犯天下之大不韪。所以,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追查这幕后的教唆之人!免得此事越闹越大,以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余国柱不等武默讷说话,也冒出头来说道。“余大人所言差矣。查缉幕后教唆之人虽急,可是,查出来之后又能如何?难道就能解决这次运丁闹事?”劳之辨对自己的上司丝毫不假以词色。“劳大人所言极是。皇上,奴才也以为当务之急是马上打压江浙粮价,恢复漕运。如此一来,运丁闹事之举便可自行消解,朝廷亦可少一忧患之事!”阿灵阿忍不住也说道。“打压江浙粮价?说得好听。如果粮价那么容易就降下来,还用得着等到现在?”马齐出声斥责道。“那就马上宣行票盐法!如此一来,那些盐商没了希望,自然就只有收手一途!”内阁中书图理琛紧接着反驳道。现在盐商已经明显保不住了,所以,还不如立即动手,先把漕运拉回原位。“收手?做梦呢吧?皇上这回是摆明了想让这些盐商回家讨饭,要不然还用等到现在?你也不想想,皇上自打登基以来,啥时候被人逼到这种地步过?他能不报仇吗?”高士奇微眯着两个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图理琛一眼,偷偷地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皇上。臣以为图理琛大人所言极是,唯有立行票盐法,方能打压江浙粮价,使漕运复观。”内阁学士,正白旗副都统舒兰也凑和上来说道。当年三藩之乱,直隶兵马尽出。察哈尔王子率军意图趁北京空虚之机逼宫,结果,被图海与周培公半月之内扫平。察哈尔麾下各部散乱,就是这个舒兰带兵在后收降三千多人,并擒住了叛军将领额克图。另外,此人还曾经奉康熙之命,与侍卫拉锡往探黄河,定“星宿海”为其源头。在康熙面前也算是一个很有些面子的人。“皇上,诸位大人所言,皆可称为金玉。所以,奴才请皇上立颁票盐法!”舒兰说完,礼部左侍郎席哈纳又说道。“臣也请皇上颁行票盐法!”刑部侍郎金玺也说道。“奴才愿附图、舒诸位大人所言!”曾经想当江南总督的户部右侍郎阿山也站了出来。“臣亦附议!”礼部右侍郎吴信中。“臣附议!”……“呵呵,你们以前不是有很多人都反对施行票盐法吗?怎么现在又都反过来了?”看着数十名陆陆续续走出来跪倒在乾清宫中央的文武大臣,康熙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过,他的话却没有人回答。在场的可没有傻蛋,只要不是一时犯晕的,都十分清楚他此时是什么心情。所以,这些大臣极为默契的用沉默对抗起起了他的质问。“不说话?……这可就奇了。刚才不是还说得挺热闹的吗?”康熙干笑着看着御阶下的大臣,又接着问道。“……”还是没有人回答。“怎么?一个个都不会说话了?”康熙依然在笑,可是,笑容里所带的威压却比他大怒的时候更加让文武百官心悸不已。佟国维、高士奇几个带头的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而在这种气氛下,却依然有人乍着胆子出面了:“皇上,臣以为,就算施行了票盐法,恐怕江浙粮价也下不去!”“你是谁?”颇有些意外的朝那个跪在乾清宫大门边上的,被前面跪倒的数十位官员差不多挡住了全部身形的那个官员,康熙出声问道。“臣,户部郎中尤明堂!”那名官员叩头大声答道。“一个小小的郎中,乾清宫里哪轮得到你说话?”佟国维听到那人说完,立即出声斥道。这么多官员心思一致,以沉默对抗皇帝,以废除盐课换取漕运的恢复,和他的本意十分符合,哪能再容许别人出来乱搞鬼?“回佟相,下官虽然官小职微,却也是皇上的臣子。而且皇上问政,也未指明一定要诸位部院尚书侍郎才能作答,下官为何不能说话?……”尤明堂答道。“你大胆!”被一个小小的郎中当着这么多官员顶撞,佟国维心火一冒,忍不住喝道。“好了!”康熙喝止了佟国维,又朝尤明堂问道:“尤明堂,你刚才说就算施行了票盐法,江浙粮价也未必能跌回去,可有什么凭据?”“回皇上,臣在户部做了几年,也算得上稍微知道些事情,愿为皇上做个推论!”尤明堂说道。“推论?好啊,朕倒要听一听你这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能有什么话说!”康熙也不再理会那仍然跪在大殿上的数十位官员,只是朝着尤明堂说道。“皇上,其实这个推论很简单!要想粮价跌下来,自然需要有粮。……江苏巡抚宋大人顶着高价买粮,只会会使粮价再次上涨;运丁闹事,江苏粮价在原有价格之上又会再往上扬!而现在江南可有别处有粮?没有!……四川虽是天府之国,可是先有张献忠屠川之事,又有三藩之乱,至今尚未恢复元气。数年来皇上虽一直‘拔湖广以填四川’,可最近又有天地会之乱,湖广一带的米粮已经难有多余。此外,安徽就不用说了,江西也不怎么富裕,如此,江浙粮价在新米上市之前,必然会居高不下!那两淮盐商受安徽巡抚马大人压制,早已经连连亏损,如今好不容易把粮价挤高,是为了让朝廷不要施行票盐法,……而如果朝廷现在就实行了票盐法,那么,为了弥补损失,这些人肯定会想着从粮食上赚回一些损失。如此,他们又岂会把粮价再压下去?”尤明堂答道。“这倒也有些道理!”康熙微微点了点头。“皇上,臣也以为当务之急不是施行票盐法,而是如何压抑江浙米价!”马齐出面说道。“臣附议!”张廷玉和高士奇几乎同时开口说道。佟国维左看右看,也只好跟在后面表示了一下。……“那你们说如何才能把江浙米价压低?”康熙又问道。“皇上,臣以为,奉天稻米可用!”“嗯?”康熙转头一看,忍不住讶道:“阿灵阿你说什么?”“皇上,奴才以为,奉天产稻米,可将其地米粮由海路运往直隶,如此一来,江浙漕米便不必北运,直接于当地发卖,可用以平抑粮价!”阿灵阿说道。“……”康熙看着阿灵阿,一瞬不瞬,“你刚才不是说要恢复漕运吗?”“皇上,漕运固然重要,可是,终究还是国事要紧!”阿灵阿低下头,不让康熙看到自己的红脸。“说的好!不愧是朕看重的臣子!你起来吧!”康熙哪里知道阿灵阿这回是玩了个两面三刀?看到对方如此表现,忍不住赞了两声。“奴才谢皇上夸奖!”听到康熙的赞美,阿灵阿心头大喜,虽然佟国维和陈锡嘉两边刺过来的目光让人有些难受,可是,今天给了康熙一个好印象,日后肯定会有好处的。“皇上,‘奉天稻米不入关’,这可是您当初下的圣旨啊!何况,奉天地广人稀,如何能凑得出来直隶所需的数百万石粮食?”阿山看到阿灵阿受奖,忍不住又说道。“奉天本就有百姓数十万,如今,又屡屡有人迁移而至,再加上奉天府尹费迪南广开土地,鼓励耕种,如今仅奉天一府之地,就有良田两百余万亩!每年可产米粮三四百万石。何况数年来奉天米粮一直没有入关,都囤于关外粮仓,总数也已有四百多万石!直隶所需米粮,奉天完全供得起!”张廷玉出班干巴巴地说了几句,接着又退了回去。“……”“皇上,奉天米入京固然可使江南米价下跌,解朝廷之忧,可是,那些闹事的运丁们怎么办?”高士奇不等众大臣反应过来,又紧接着问道。就这么着吧,可不能让这些家伙再把***绕回原位,那得争到什么时候?他暗暗心道。“命江宁将军苏努出兵,把闹事者全部哄回去。另外,令江苏按察使徐祖荫立即动手追查幕后唆使之人!”康熙冷冰冰地说道。“皇上,这次可以将这些运丁赶回去,可是,以后呢?……近十万运丁,再附其一家老小,可是近百万口人啊!”佟国维又说道。他心里存了一点点最后的希望,那就是,康熙能看在这将近百万口人不好处理的份儿上,不要执意废除漕运。“这个朕自有主张!从今往后,漕运改为海运,运丁依然可附之左右!另外,所有闹事运丁,及其一家老小,全部迁往台湾!令其在台北开荒!”康熙又下令道。“皇上,这……数千运丁,难道全部发配?”刑部尚书王渔洋听到这话,急忙走出来朝康熙问道。边问,他还一边擦了擦头上的汗。“朕不是发配他们,是迁移!”康熙呼出了一口气,又对王渔洋说道:“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这么对那些人说:台湾土地肥沃,一年三熟。只要他们那些人肯干,必然不会缺了‘富庶’二字!”“……臣遵旨!”看到康熙的态度,王渔洋无奈,唯有拱手应道。还说不是发配,从江苏调到台北那荒芜之地,不是发配又是什么?……富庶?哼,以那些运丁把朝廷所赐的屯田都卖了或者租出去的劲头儿,到了台北能不饿死就要多谢祖宗保估了。“皇上,漕运既然改为海运,那奉天稻米以后还入关吗?那江南米又销往哪里?皇上,谷贱伤农啊!”马齐想了想又说道。奉天的粮食一旦打入关内,以刚才张廷玉所说的,他们有如此巨大的粮食生产力,必然会对关内的粮价造成巨大的冲击,所以,他不能不问一下。“以后,朝廷每年向奉天采购米粮一百万石,其余仍在江南各省购买。……好了,今天就到这儿,佟国维你马上派人去给宋荤传旨,让他将所购米粮尽皆以平价卖于平民。如有不足,可再写奏折给朕说。……都散了吧!”说完,康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乾清宫!大殿之上只留下了一干文武百官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就这么完事儿了?”有人怀疑地问了一句。“是啊!就这么完事儿了!……”有人不相信的回答道。……“重放而轻收!先让百官议论运丁之事,再议江浙粮价,待其锋芒过后,却又不等议论漕运是否应当废除就抓住机会突然收束。皇上啊皇上,您果然是好手段。……恐怕谁也想不到漕运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给废了吧?”高士奇看着殿上的龙椅,微微一笑,也不再理那些官员,转身走出了乾清宫*******“于中,你给我出来,滚出来!”海参葳!于中的别墅外,一个身穿普通士兵服色的青年壮汉对着别墅里面大声喊道。“鄂大人,你说话最好放尊重些。要不然,让于军门听见了,可就不会你咱们似的对你这么客气了!”被莫睛带到海参葳的沈庆余正领着几个士兵守在别墅门外,看到那青年如此放肆,森声说道。“对我不客气?就是于中他站在老子面前,也不敢这样放屁!你他妈是哪里钻出来的杂种?敢对爷这么说话?……”鄂伦岱瞪着沈庆余,丝毫不领情,还伸手摸了摸腰间,估计要不是佩刀不在,他早就冲上去跟沈庆余开打了。“你说什么?”听到鄂伦岱说的话,沈庆余双目一张,手就攥住了刀把。“怎么着?还想动手?……那就来啊!老子要是撂不死你,就算白长了这一百多斤!”鄂伦岱瞪了沈庆余一眼,不屑地从鼻孔里喷了一口气。……“什么人在外面吵吵?”鄂伦岱嚣张狂妄,沈庆余积年悍匪,两人针尖对麦芒,正在剑拔弩张,别墅的门突然打开了,莫睛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夫人,这家伙在骂于军门!”沈庆余是跟着莫睛来的,只是还没有被正式编入海参葳的水师,所以,依然还只是听莫睛的命令。“我刚才听见了!”莫睛用眼睛扫了鄂伦岱一眼,微微一笑,问道:“你就是佟国纲的儿子?”“哼!不错!老子就是鄂伦岱!”鄂伦岱死盯着莫睛打量了一下,然后就把头往是一仰,不再看人。“这就没错了!佟国纲做过大将军,佟国维先管着步军统领衙门,现在又是领侍卫内大臣,都是武将出身,你是他们的子侄,也算得上是军人世家出身了!”莫睛点了点头。“少废话!老子不跟你一个娘儿们说话,我要见于中!让他出来!”鄂伦岱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哼!军中最重上下,连军人最起码的礼仪都不懂,看来于中说的没错,确实应该好好替你的父叔教训教训你!”莫睛嘴角地往上一翘,突然冷冷地说道。“教训我?就凭你这个娘儿们?哈哈哈……于中他怎么不出来?让他出来教训我啊!哈哈哈……”鄂伦岱狂笑道。“你还真是天真!于中以前对你客气,你就当他好脾气了?你还真的是非常幸运!……不过,虽然现在于中去了尼布楚,可你在我的门前撒野,我总不能就让你这么白白走了,是不是?”莫睛冷冷的一笑,转身叫道:“沈庆余!”“标下在!”“拿下了!”“喳!”听到莫睛下了令,沈庆余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就盯上了鄂伦岱。自从被马德招安,他就一直在抚标营里。虽说马德等人对他都不错,可是,他也不得不讲讲规矩,也就很少再与人动手了。所以,总是觉得少了以前混江湖时刀头舔血的感觉。如今鄂伦岱撞到他的手里,他又怎么会客气。“娘的,谁敢动手?”沈庆余那边人多,又有兵器,鄂伦岱自从到了海参葳之后就被于中强令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士兵服,说是训练怕弄脏,平常连兵器都不许带,现在看到对方好像要来真的,终于有些紧张了起来。“抓起来,吊树上先抽二十鞭!抽不死再说……”莫睛淡淡的又吩咐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