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年羹尧在琉球一共杀了多少人?”听到范毓宾述说了一遍年羹尧在琉球的征战史,于中禁不住有些面皮抽筋。“不少于八百人!据小人所知,萨摩藩在琉球的人最后就只剩下两个活着回去了,这两个人还一个被割了鼻子,一个被切了耳朵!”范毓宾有些苦笑地回答道。“……还是他行!”于中无语,却也不怎么感到意外。年羹尧如果不杀人就不是年羹尧了,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上软,对下狠;对敌人,更狠!“说起来,那岛津家的藩兵也实在是够硬气,很多人都是悍不畏死,年总兵跟他们打的时候,手下伤亡不少,也难怪会发那么大的火。”范毓宾又说道。“年羹尧现在在哪儿?”于中没有理会范毓宾的话,改变话题问道。“年大人现在长崎!”范毓宾答道。“长崎?”于中讶道。“是啊。年总兵在琉球留了一部分兵马,结果,军门您跟日本开战的消息传到之后,他立即就整军出发。本来他是打算打萨摩藩的,结果因为遇上小人的船队,就改打长崎了。”范毓宾说道。“在琉球留了兵马?哼,我看,实际上是他本人就在琉球!要不然,就算消息传到台湾,他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于中冷笑道。“这……”范毓宾苦笑难言。身为一名大商人,他的耳目还是有很多的。萨摩藩今年已经遭受到过海盗数次袭击,而这都是年羹尧在他们手里收复琉球之后的事了。要知道,萨摩藩的藩兵在日本各藩国之中可是出了名的强悍,当初关原合战,岛津家被德川家康领导的关东军包围,结果,萨摩藩兵硬是用自杀式冲锋的方法杀出了重围,让德川家康不得不刮目相看,哪怕是最后统一了日本,也不敢去轻易撼动岛津家在鹿儿岛的统治。而且萨摩藩也是出产海盗的地方,可如今却被“海盗”给打的不轻,这海盗也未免太厉害了点儿。而每一次萨摩藩遭到海盗袭击,年羹尧都差不多正在琉球,这里面的猫腻儿哪里还用得着猜。“他想得倒是不错,大树底下好乘凉……真是会选机会!”于中又苦笑道。年羹尧向来心黑手狠,虽然跟着他的时候还算老实,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回他很显然是看准机会想大发一笔。萨摩藩不仅是日本的西南强藩,因为多年来从事贸易,其富裕程度恐怕比前田诸藩还要强一些,别的不说,硬通货肯定只多不少。估计这家伙等这个机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他在琉球打了岛津家还算是师出有名,可如果再去鹿儿岛直接攻击日本本土就不太好说了。而这回,因为有了于中这个大树在前面挡着,他再出兵就可以有多种说法了。虽然他又转攻长崎,可本意应当是相差不多。说不定还是范毓宾出钱请他出兵的呢!……于中从莫睛那里早就知道,范毓宾包下了清廷好多关口的铜料供应,用于铸钱,如果因故不能完成预计目标,就会承受到来自清廷的压力。所以,这件事极有可能是范毓宾主动出钱请年羹尧打长崎,而他可以再从中捞一票不要钱的铜。……这太像西洋鬼子东印度公司的做法了!“年羹尧怎么打下的长崎?”于中又朝范毓宾问道。长崎虽然位于九州岛,不过,这个城市却是德川幕府的直辖地,也是幕府准许日本对外贸易的唯一一个港口,所以,人口相对而言还要超过很多藩候国的主城,幕府在那里的驻兵也不少。年羹尧虽然名义上是个总兵,可手下也不过才只是于中当初留给他的三四千兵马,还要留在台湾和琉球一部分,想打下长崎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哪怕就是于中自己,凭着他现在的兵力,就算弹药充足也要废很大的功夫才敢保证打下那里。“年总兵他用的是……火攻!”范毓宾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艰难。“火攻?”于中再次苦笑。居然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可以想像的出,年羹尧出手要比他狠的多。其实这一路下来,由于日本的兵力并不少,再加上不愿损失太多的兵力,所以,于中一直是在用火炮欺负人。同时,彻底贯彻“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走,走了再回来,打你个措手不及,非要你交钱纳粮”的方针,而且,他从来不许部队离开海边太远,最远三十里。他手下二十多艘战船,兵力足有一万,这么充足的兵力使得他可以将部队分为两部分。派出去的第一部分兵马是三千,第二部分就是六千。而且沿路斥候不断,只要第一部队遇袭,每二部队就会从后面打上去,基本上没有受到包围出不来的可能性。而且日本的城市基本上全都是木质建筑,那些大名一旦被围到城里,不想烧死就只有拿钱。也就是说,他这一路基本上没跟日本人的大部队干过硬仗,光“放火挣钱”了。“长崎的这把火烧得应当很厉害吧?”想了想,于中又问道。“差不多……烧光了!”范毓宾苦笑,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烧光了?……烧死了多少人?”于中愣了一下,又急忙问道。“不……不知道!”范毓宾摇头答道。“……这家伙,还真下得去手!”于中叹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年羹尧是什么德性,可依然震惊于这家伙的辣手。于中几乎可以初步断定,长崎这下子恐怕不比日后挨原子弹那次幸运多少。“其实年大人也没料到会有这个结果。本以为那些日本人降了也就是了,却没想到直到烧完,那些藩兵的将领也没有人投降……”范毓宾为年羹尧辩解道。“你不用为他说好话,他是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于中知道范毓宾是什么心思。在这个范大皇商心里,恐怕还以为年羹尧是他海参葳的嫡系,属于一个鼻孔出气的那种,这才想着说点儿好话为年羹尧开脱一下。不过,他才懒得管年羹尧在日本杀了多少人,只要嬴了就好。至于其他的,那就是年羹尧自己的事情了,他是不会插手的。“军门,年总兵让小人来,就是为了请您去长崎一趟……这一次战利品不少,年总兵他一个人弄不走!”范毓宾又说道。“弄不走?哼,说的好听!还不是想让我去帮他分摊点儿罪过?”于中冷笑道。“军门……”“范老板你就别说了。虽然我不知道年羹尧凭什么让你来帮他当说客。不过,你是商人,有些事还是少掺和点儿好。放心吧,你尽管回去告诉年羹尧,就说我不久就会去长崎找他的,叫他等着。不许擅离!”于中说道。“您现在不去?”范毓宾奇道。“不去!”……于中确实没急着去长崎跟年羹尧“分赃”,而是分出卢布宜、图尔哈两人带领七艘战船三千多兵马改道回北海道。然后自带兵马转向朝鲜,在朝鲜釜山等到了朝鲜的水师,总共三十艘战船六千多兵马之后,这才一起出发去九州。“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时候不调动一下朝鲜水师,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于中这么对自己的那一干手下解释调动朝鲜水师的用意。不过,现在朝鲜和日本的友好关系,在朝鲜水师跟着他扫荡一遍日本之后会可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年羹尧很“听话”,一直在长崎等着于中。他倒是并不担心于中会追究自己把整个长崎差不多烧了个干净的罪过。他跟了于中三年,知道这位曾经的上司对日本好像并没有什么好感,而且一直都在拿着这个岛国当假想敌。所以,烧掉长崎,杀人无数这件事放到别人那里难说,可如果放到于中那里,肯定不会是什么大事,再者说了,于中那一路而来所做的事情也没那么光彩,阿大有什么资格说阿二?至于朝廷他就更加不担心了。不提就是!欺上不瞒下,这种事情他知道的多了。不过,尽管心中笃定,当于中带着四十多艘战船开到长崎的时候,他依然心中惴惴……于中这个人,他总摸不透。年羹尧是一直呆在海上的。长崎虽毁,可九州岛上依然有着幕府和其他藩候国的兵马,如果呆久了,肯定是要打仗的。那种没什么价值的仗他可不愿打。……“末将参见军门!”知道于中对自己实际上没什么好的观感,年羹尧也没做出什么见到老上司的激动表现,只是遵循普通的礼仪向于中见礼。“不用了!……你现在手上有多少兵马?”于中也没跟年羹尧客气,他只是用千里镜远远的看着岸上那个叫做长崎的地方,那片土地曾经是日本唯一一个对外开放的港口,可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不时有一两个人从废墟里走过来,又走过去,并不时的掀起废墟上那一块块已经焦黑的木头,好似在寻找着什么;海风中也夹杂着淡淡的焦臭气息……惊景有些惨!尽管是敌人,于中还是为对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卑职这回总共带来了一艘海防级战舰,三艘海狼级,总共两千五百名将士。”仿佛没有听到于中的叹气声,年羹尧答道。“两千五百人就毁了一个长崎,真有你的!……长崎恐怕有十多万人吧?”于中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回军门,长崎靠海,火一烧起来就有海风助势,所以……”年羹尧没把话说完,可他的意思十分明显,长崎运气不好,怪谁?“不说这个了。九州诸藩是不是已经都把藩兵开过来了?”于中又问道。“差不多。现在长崎边上有大约三万多兵力!”年羹尧说道。“来了也好,随他们玩儿吧!……带着你的兵马跟我走!”于中又吩咐道。“军门,您不上岸?”“上什么岸?一片废墟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想让我看看你的‘杰作’?……走吧!”“末将遵命!”没问要去哪儿,也不管自己如今已经不是于中的属下了,年羹尧就这么带着兵马跟着于中的大部队向东南鹿儿岛的方向开去,他的部下也没有什么异议,以前都是一个“部门”的,都谁跟谁呀?而这个时候,鹿儿岛上的萨摩藩虽然派出了一部兵马跟九州岛上其他的藩候国一起去了长崎,可是,他们依然有足够的兵力来防备所有的地方。不过,萨摩藩这次是表错情了。于中根本就没有理他们。整支水师舰队只是在鹿儿岛附近耀武扬威了一阵就向东越过大隅海峡,然后,继续向北航行。“军门,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年羹尧本来也以为于中是想打萨摩藩,可是,当于中带队远离九州岛之后,他隐隐然感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忍不住朝于中问了起来。“去江户!”……江户!在康熙四十二年的时候,已经拥有了差不多百万人口,绝对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而于中此时的兵力呢?北海道本有五千兵马,他带来的又有一万多人,南下之前,留在了北海道约七八千兵马,再让图尔哈和卢布宜带走三千,他的本部兵马只剩下了大约五千,年羹尧有两千五百,还有朝鲜的水师六千多,这些一算,他此时拥兵也就一万三四千,不到一万五。以一万五千兵马去攻打一个本就聚集了大批武士、浪人的百万大城,如果在平常一定会让人以为那是愚蠢的行为。不过,于中的打算可不是进攻。江户,也就是后世的东京,就在海边上,可幕府偏偏就没有足够的海上力量来防备这里。“这也太相似了。北京、东京,怎么都是这样呢?”于中在把战舰开进江户湾的时候暗暗道了一声“侥幸”,幸好是北京领导的国家先一步醒悟了过来,如果是东京,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八嘎,你说什么?清国人的水师开到了江户?”德川纲吉本来正在为自己派出去的后续十数万军队受阻于津轻海峡而烦恼,却没想到却又迎来了这么一个可怕的消息。“他们有多少人?多少战船?”德川纲吉问道。“将近五十艘!”柳泽吉保轻声答道。“只有五十艘?”丰臣秀吉当初攻打朝鲜的时候用了七百多艘战船,现在清国人只有五十艘,好像还不是多大的问题。德川纲吉的表情慢慢地平缓了下来。“将军,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船!……它比我们平堂见过的船大几十上百倍,虽然只是远远的看到,可是我依然可以确定,那些船光是露海面上的部分就比我们最高大的房屋还要高!……”柳泽吉保稍带些颤音的答道。“它们……很厉害吗?”“不知道!可是,将军,我们绝对无法防御!如果他们进攻,江户也极有可能会跟长崎……一样!”柳泽吉保猛得朝地上叩了一下头,颤声说道。“长崎?”德川纲吉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长崎,据说那里的大火整整烧了五天五夜,藩候国的军队到达那里之后,就只剩下一片废墟,还数不清的已经烤焦了的尸体,漫天都是焦臭的味道……“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静了一会儿,德川纲吉又沉声向柳泽吉保问道。“将军,清国人要我们谈判!”柳泽吉保是不少人眼中的奸臣,不过,不可否认的,跟许多奸臣一样,他的脑子还是挺灵光的,至少,面对现在的状况还没有惊慌失措。“谈判?他们不会攻打我们吗?”德川纲吉追问道。“他们没说!不过,那个清国的水师提督派人送来了这个,他还要求我们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派出能够代表幕府做出决定的官员到他的旗舰上谈判,要不然,他就开炮!”柳泽吉保答道。“这是什么?”看着柳泽吉保拿出来的一沓纸,德川纲吉不解地问道。“清国人的谈判条件。”柳泽吉保的回答有些苦涩。“他们有……有,有什么条件?”德川纲吉紧张地问道。“将军,您……您还是自己看吧!”柳泽吉保低头躬身把那沓纸递到了德川纲吉面前。“……”德川纲吉两眼看着柳泽吉保,缓缓地伸出了手,不过,他还是没有接过这沓纸,而是向柳泽吉保问道:“井伊直兴呢?”“酒井阁下不在,井伊大老去调派江户防务去了!”柳泽吉保答道。“八嘎!都是他们惹的祸!……要不是酒井忠清擅自开战,清国人怎么会打到江户来?”德川纲吉叫道。“将军,清国人给的时间不多!”柳泽吉保又提醒了一声德川纲吉。“……柳泽君,我现在任命你为幕府首席老中,牧野成贞为次席,你们马上去找井伊直兴,让他和你们一起到清国人的船上去谈判!”德川纲吉说道。“将军,清国人把他们的条件先送过来,是为了让我们做好准备,所以,请您等定下我们谈判的底限!”柳泽吉保说道。“我还要去回向院去跟那里的住持说禅,你们自己拿主意吧!……”德川纲吉答道,说完,也不再管柳泽吉保,径自向内院走去。“八嘎!”柳泽吉保暗骂了一声。自己拿主意?岂不是说出了事的话还要自己承担?*“我们的条件你们都想好了吗?”时间不多,长崎和西部诸藩的遭遇柳泽吉保等人早就已经知道了,虽然江户也早就做了防备,可是,真到了时候他们才发现,那些所谓的布置一点儿用都没有,尤其是火攻这一招,长崎的结果已经完完全全地让他们放弃了硬撑下去的心思。一万多清军虽然未必能攻下江户,可是,放火绝对是轻而易举。谁叫江户就在海边儿呢?“阁下。您的条件我们还需要再考虑一段时间才能……”井伊直兴做为大老,名义上的幕府最高官员,想先凑上两句看能不能拖一下时间,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于中打断了,“不光是我的时间不多,你们的时间其实也不宽裕,所以,咱们还是不要耽搁了。……我这个人很讲道理,你们先说吧,哪几条你们同意,哪几条还有待商榷,咱们现在就商量!”“阁下……”跟柳泽吉保和牧野成贞以及一起上船的几个幕府高官相互看了一眼,井伊直兴只好再次出面对于中说道:“提督阁下,我们将军还没有跟天皇陛下……”“停!”又一次制止了井伊直兴,于中不客气的指着这个老头说道:“你们日本的天皇和将军是什么关系我一清二楚。别再给我耽误时间,说正事儿!……要不然,我马上开炮!”“阁下,区区几门大炮,还毁不掉江户!江户的几万武士和即将开到的十几万幕府大军,也绝不会允许江户被毁!”牧野成贞突然说道。“毁不掉!说的有道理,要不要试一试?我想如果我真的动手,江户恐怕不会剩下多少东西。”于中好笑似的看着牧野成贞说道:“而且,就算真的毁不掉,如果我每年都来上个两三次,一次打一回,你说江户会变成什么样?还有,别拿那所谓的大军来吓唬我!……那群人只能摆着好看!”“轰轰轰轰轰……”“什么声音?”突然响起的轰鸣声把井伊直兴等人吓了一跳。“没什么,试炮呢!……两个时辰了,你们还没有跟我开始谈判,我当然要履行诺言!……我说过的,我这个人很讲道理!”于中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