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于中被召令南下之后,许多人都在暗中警惕或者注意着,都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所有人的“努力”都好像白费了,康熙平静的哪一方都没有怪罪,只是把于中平调到了四川。于是,他的这种表现让北京城里涌动着的各种暗流平静了下来。不过,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却依然有人在动着各种各样的脑筋。同福夹道,佟府。佟国维拿着茶杯盖子轻轻的拨着杯子里面的茶叶,若有所思地看着几个手下,默然不语。而他的那几个手下,无论是汪铭道还是陈锡嘉,亦或是阿灵阿,却也都只是一片默然。所有人沉默的原因,都只是因为现在放在佟国维旁边的一张邸报,这是康熙派人让兵部发出的,上面写着于中调任四川提督,伊桑阿接任满洲水师的消息。……“皇上这一招剑走偏锋,真是好生厉害啊!”良久,汪铭道才叹了口气说道。“……伊桑阿出任满洲水师提督,确实是谁都没有想到。皇上终究是皇上,果然是高我等不止一筹!”陈锡嘉也跟着赞叹了几句,一脸苦笑地看向了其他人。伊桑阿当年眼红于中一伙在满洲的利益,想方设法把马德在吉林的职位给弄到了手,可是,自从他到了那里之后没多久,没有了什么消息。于是,他也就从佟国维等人的眼中渐渐淡出,逐渐的被“遗忘”了。可是,又有谁能想得到这位老兄居然来了一招“卧薪尝胆”,一下子就从宁古塔蹦到海参葳去了呢?没错,宁古塔和海参葳相距并不算很远,可是,伊桑阿这一下子可是把满朝文武的眼珠子都给踩到脚下了。“佟相,伊桑阿当了满洲水师提督又如何?虽然这个位子现在谁都眼红。可是,他总不能也像于中一样再到日本抢掠一把吧?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可一不可再啊!”阿灵阿对佟国维说道。“阿大人多虑了,其实,咱们大家并不是眼热伊桑阿得了这满洲水师提督的位子能得到多少好处,关键是这满洲水师放到现在是制约其他几大水师的一个套子,若是能把满洲水师控制在手里,以后将大大有利于行事啊!”陈锡嘉对阿灵阿说道。“套子?满洲水师能制约得住其他三大水师?”阿灵阿问道。“当然。我朝用于海上的五大水师。直隶水师是禁卫军,只用于防护渤海,可以不算。满洲水师是亲卫军,北海、东海、南海这三大水师的实力肯定会被皇上控制在满洲水师之下,要不然,如若有人挟此三部水师意图不轨,谁能挡住?所以,皇上才会先后派遣大部水师官兵进驻海参葳,为的就是让于中能建成这么一支强军,既能卫戍满洲海疆。又能随时南下。要不然。皇上为什么要让朝鲜水师也听从于中之命?难道仅仅是因为朝鲜有不轨之图?区区弹丸小国,皇上岂会将其放在眼里!”陈锡嘉说道。“真的如此?”阿灵阿有些不太相信。虽然满洲水师现在在许多人的眼中显得十分有吸引力,可是。他却认为这只是一时的现象。毕竟,这支水师地处极北,哪怕当初于中率军南下助蓝理平定台湾,也没能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现在也不过是因为于中带着它们打到了日本,获利颇丰才会如此引人注目,满洲水师提督一职也因此被人当成了大清国第一肥差。可是,这都只能是一时的。仗总不能老是打个不停吧?所以,他相信,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满洲水师就会再次淡出人们的视野,甚至逐渐被人们忘记。可是,听陈锡嘉的说法,满洲水师似乎会成为五大水师之首,再加上它有权指挥和控制朝鲜水师,那样的话,岂不是说……这支水师可以随时越过朝鲜,兵临大沽口?想到这里,阿灵阿只觉得身上微微有些发凉……他竟然被骇出了一身的冷汗。“锡嘉此言甚妙。老夫大受启发啊!”没有人想到阿灵阿的心思。汪铭道突然拿着折扇拍了拍掌心,笑了起来。“哦?”佟国维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对汪铭道说道:“汪先生有话请说!”“东翁!锡嘉刚才所言,恰是点醒了老夫,现在老夫可以断言,伊桑阿在这满洲水师任上绝对呆不了几年,他……只是皇上暂时启用罢了。”汪铭道说道。“汪先生何出此言?伊桑阿在出任宁古塔之前就已经是工部侍郎,现在出掌满洲水师虽然未必是人心所向,却也不能不说是名正言顺,怎么就成了暂时启用的了?”阿灵阿缓过了劲儿来,问道。“呵呵,诸位可能想得到皇上为何突然将于中调走?”汪铭道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向诸人问道。“这有何难,当然是为了给太子一个台阶,免得丢了他储君的脸面!”阿灵阿不屑道。“错矣。太子此次出手,棋差何止一招?皇上虽然没有怪罪,在汪某看来,恐怕已经是心灰意冷,所以,绝不会再为了他而惩治于中这么一员大将!”汪铭道摇头说道。“那是为什么?如果不是为了这事儿!那于中干得好好的,就更没理由调任了呀!”阿灵阿说道。“呵呵,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于中擅统兵,却不擅用兵!”汪铭道拿着折扇虚点两下,说道。“擅统兵,不擅用兵?”佟国维眼中一亮,又转而看向汪铭道,听对方继续往下说。“要想让满洲水师成为制约北海、东海、南海这三支水师的强军,其水师提督必须是一个精通海战之人方可。要不然,纵有表面实力奇强,也只能是画虎类犬!……可是,海战之才我大清现有几人?能出面统领满洲水师的,又肯定须得是满人才可。如此一来,可以说,满朝上下。适合当满洲水师提督的,找不出一人!”汪铭道说道。“找不出来就把于中调走,反而让伊桑阿来?这岂不是更加不对?于中再不行也当了在海参葳干了五年,总比伊桑阿强吧?”阿灵阿又追问道。“呵呵,阿大人,令郎阿尔松好像还在海参葳吧?听说当地是一个把总,是不是啊?”汪铭道突然微笑着朝阿灵阿问道。“这……哼!”阿灵阿怒容一现,却也只能冷哼一声。以此表示对汪铭道的不满。他堂堂领侍卫内大臣,正一品武官,儿子却只能做一个把总,无论是放到哪里都够丢人的,自然不愿意让人戳着玩儿。“汪某此言只是想举个例子,并非有意讽刺!阿大人莫怪。何况,不仅是令郎,那贝子吴尔占,身为安亲王之子,皇上的堂弟。在海参葳不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把总?佟相的三公子隆科多也只是个千…总。鄂伦岱公子更惨,纵然受皇上如此恩宠,在那里也只能做个普通的小兵!……这要是放到别处,又有哪一个将领敢如此对待他们?”汪铭道笑问道。“汪先生莫不是说皇上不愿看到于中专权?”陈锡嘉问道。“不错。汪某正是此意。海参葳本是一荒野之地,由马德提议,于中始建。到如今,于中在那里就是地头蛇,光看他连宗室皇亲都敢打压,可知日后会是何等情况。而且,于中此人颇有能力,若是在那里再呆上几年,立上几场大功,皇上就是想动他恐怕都恐怕说不出口了。”汪铭道说道。“汪先生说得确实有理。”佟国维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其实,他并不认为汪铭道说的就是对的,只是,一时也想不出康熙调动于中的其他理由,也只好随对方说了。“呵呵,说起来,陈某倒是真的佩服这位于大将军,在海参葳此等地方他都能为朝廷立下大功,如今放到四川。只怕更是蛟龙入海了!”陈锡嘉又微笑道。“你们说,咱们该怎么对待伊桑阿?”阿灵阿没有理会陈锡嘉的话,只是指出了他们当前最需要注意的一个问题。伊桑阿以前是佟国维的党徒,却早已经被“遗忘”,现在人家突然又跳出来当了满洲水师的老大,实在是让人感到为难。“佟相,您觉得咱们该当如何?”陈锡嘉向佟国维问道。伊桑阿以前给他留下的印象并不好,性子急,忍不住脾气等等。可是,此人却又能忍住好几年不通点儿消息,又让他觉得不好把握。“确实有些麻烦……依我看,还是等等再说吧。”佟国维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总不能让我堂堂上书房大臣屈尊去找他伊桑阿吧?他暗暗想道。“如此也好。”汪铭道点了点头,赞同了佟国维的意思。“呵呵,不知道现在伊桑阿知不知道他要被调任的消息。不过,就算他不知道,现在肯定也已经有人跑去告诉他了!”陈锡嘉突然笑道。“是啊。我倒要瞧瞧,伊桑阿这几年没动静,到底是变聪明了,还是变笨了!”佟国维也笑了起来。……就在佟国维等人议论的同时,北京郊外的香山寺内,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也敲响了后院一间禅房的门。“笃笃笃……”老和尚敲的很轻,却很有节奏感。“是文觉大师吗?门没关!”禅房里面一个略显沙哑地嗓音说道。“打扰邬先生清静了!”老和尚推开门,一边迈步走进禅房,一边微笑着说道。禅房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两把椅子和一个桌子。那位邬先生正坐在桌边,桌子上摆着一张棋盘,棋盘上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黑白色,一根乌木拐棍儿搭在旁边。“邬先生又在自己下棋?”文觉和尚很显然是这间禅房的常客,也不用招呼,自顾自拉过另一把椅子,摆到那邬先生对面就坐下了。“……人这一辈子,最难得胜过自己一场。我这一局棋眼看就能分出胜负,却又被你这和尚搅了!”邬先生也没有抬头。依然只是盯着桌子上的棋盘不动。“呵呵,邬先生自请下棋便是,老衲在旁观战如何?”文觉和尚笑道。“此地本来清静,多了你这搅事的秃驴,我又哪能静得下心来?这棋又哪还能接下去?还是算了吧……”长叹一声,那邬先生伸出手,把棋子拨乱,然后。拿过乌木拐棍儿,一步一摇地走到床沿,才又重新坐了下来。“呵呵,邬先生莫怪。老衲也是没有办法。四爷来信想求个主意,老衲自知才疏学浅,只好来烦扰先生了!”文觉和尚对那邬先生骂自己是“秃驴”好像并没有听见,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从僧袍中拿出一封信摆在了桌子上。“和尚说才疏,焉知不是凡心难黜?……四爷既有事。你何不去大觉寺找那性音住持。却非要来找我这个残废的麻烦?”邬先生不咸不淡地说道。“呵呵,性音和尚虽然有才,又岂及先生之万一?正是性音指点老衲到这香山寺来找先生的!”文觉又笑道。“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寒火尽,需把意马牢栓。你们这两个和尚。终究难成正果……”邬先生摇了摇头,又深深叹了口气。“广深退、难修退、难证退!……大菩提难证!和尚无才,唯愿多修善果,以求功德,再图来世!……邬先生这番点化算是白搭了!”文觉和尚微笑说道,浑不在意邬先生的态度。“如是戏论者,难证大菩提;是故有智人,亦应不亲近……六祖慧能口吃无才,照样得成正果,和尚自己不修佛法。却要怪老天生你太蠢。可恶,可恶!”邬先生连连说道。“呵呵,认识许久,却想不到邬先生竟也熟读这《发起菩萨殊胜志乐经》,看来老衲日后须当好好请教一番,说不定真能有所顿悟!”文觉和尚笑道。“罢了!你这和尚烦人地紧,还是少来找我的好!……四爷有什么事?”邬先生问道。“此事倒也平常,只是四爷觉得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才写信来问问。”文觉和尚见邬先生松口。笑了笑,把刚才放在桌子上的信递了过去。“四爷是什么意思?”看完了信,邬先生闭着眼睛想了一阵儿,又朝文觉和尚问道。“四爷想问一下能不能从这里面看出皇上对太子是什么态度……”文觉和尚没有把话说完,也不用把话说完。他和邬先生都是聪明人,相互之间根本就不必多说。“太子这储君之位肯定是要丢的。”邬先生摇了摇头,一边把信递还给文觉,一边说道。“皇上难道要废太子?”文觉一惊,这邬先生也太神道了一点儿吧?怎么就能从这信上看出这么一条震撼性的消息来?“非也!皇上现在是不会动太子的!我只是推测!”邬先生看到文觉和尚吃惊的神态,戏谑地笑了一下。“你……好你个邬思道,居然拿这等事情耍人!”看到邬思道在那里坏笑,文觉和尚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又好气又好笑,却又发作不得。“你自己没有清净心,心魔颤动又怎么能来怪我?……”反口说了文觉一句,邬思道又接着说道:“太子身为储君,却屡屡与臣子做对,此等行径,纵然没有今次之事,今上也断然不会让他接位。何况他又把事情弄得如此糟糕?心胸狭隘,无才无德,终究登不得大宝!”“莫说远的。四爷要问的是现在!”文觉没好气地说道。“现在倒是无妨。四爷尽可再跟在这位太子爷身后转转!这位太子爷遮拦不住,到时皇上自然就能看到他身后的四爷了。”邬思道说道。“这样就好。只是,皇上不满太子所为,却又调任于中,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文觉和尚又道。“确实不错。当今康熙皇上,心思缜密深远,确非常人所能猜度……他调于中入四川,先前又调了萨布素……如今陕、甘、四川三省已齐集朝廷三员大将,难道……他是想对策妄阿拉布坦动手了?”邬思道突然说道,不过,他马上就又摇了摇头,“不像,不像!”“当然不像。对付策妄阿拉布坦又怎么会用得着于中这个水师大将?他又岂能入得了西北大漠?况且,于中虽然名为大将,其用兵之能如何根本就瞒不住人!”文觉摇头说道。“和尚啊和尚,你也是修行之人,岂能只着皮相?你可曾见过于中?又怎么知道他不擅用兵?何况,他不擅用兵又如何?满洲水师之中,先有年羹尧,后有岳钟麒,皆为大将之材。难道就不能用用了?我虽说‘不像’,可是,你又焉知皇上不是一招惑敌之计?”邬思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