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之所以成为商品,就因为它们被用于销售。而且,商品还要流通。有许多商品,就像生丝,商家向蚕农收购了这些东西才只是一个开始。将生丝加工,制成丝绸等其他各种商品,然后再转卖出去,这才基本上算是完成了其流通过程。皇家虽然掌握着不少的织造厂,可是,这些织造厂因为要供应皇室及北京所需,所以,一般需要的都是上好的生丝。先不说在浙江大量购进的生丝在质量上能不能符合皇室所需,光是那么一个庞大的数量就已经很让人头痛了。皇室所掌握的各种织造厂由于只需要供应皇室,所以,规模并不是很大,自然也就无法将这么大量的生丝全部加工成产品。而且,产品生产出来以后,皇室总不可能全部接手,而就算内务府拥有一定的销路,又怎么能跟专营于此的徽商总会相提并论?要知道,徽商总会的商业触角除了国内以外,还远到欧罗巴、印度、日本、吕宋等诸多地区,毕竟,庞大的消费市场是大量商品得以销售的基本要求。这也就是说,光是生丝一方面,内务府无论是在生产,还是在销售方面都远远无法跟徽商总会相比,就算倚靠着强大的经济后盾跟徽商总会进行竞争,也很难嬴得胜利。因为,徽商总会的人拥有大批的工厂,他们的成本价格远远要低的多,除非内务府也投资兴建大批的工厂,而这,必然又需要大量的资金。所以,尹继善最终给康熙出的一个解决事情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让那些蚕农改从他业。不过,这位少年同时还指出,这么做虽然可以让内务府不必每年都要投入大笔的金钱来购买对本身来说并没有多少用处的生丝,但是这么做,却也会让浙江省的税收减少许多。而且,让大批的蚕农改从他业。这样既有可能让蚕农收入减少,也仍然需要朝廷投入一笔不菲地费用来完成这件事。而除此之外,对于粮食的问题,尹继善也给了康熙一句话:浙江是产粮大省,粮价一时的波动并不能伤其根本。所以,过不了多久,那里的粮价就会恢复原有水平。………………“难道还真的要让朝廷对一伙商人低头不成?”从费府回到紫禁城,康熙把三名上书房大臣给支走。自己却躲在乾清宫的寝殿里苦思起来。本来,他去见费老头的目的就是为了浙江地事情。那个王维和既然一下子撤出了在浙江的全部生意,必然是下了大决心要为自己手下的掌柜出头。而以王维和所领导的徽商总会的实力,如果真的硬要对着干,浙江官府恐怕很难应付的过来。而且,康熙也害怕浙江的官员乱七八糟的出一些昏招,那样的话,恐怕还会有更让人难以处理地后果。而京城能对这种有关商务地事情有些办法的,费老头绝对是第一人选,所以。思来想去。尽管并不是很好意思,但他还是来找了费老头。不过,很可惜。连费老头的府邸都没进去,他就不得不失望而归了。虽然心下对尹继善有了一定地成见,可是,康熙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说的很对。至少,他并没有觉得那个少年所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更有甚者,他还比尹继善更多的知道一件事:因为王维和突然撤出了自己在浙江的生意,徽商总会设在浙江的许多工厂、店铺都关门了。这也就是说,平白的,浙江一下子又多出了数量众多的没有生活来源的人。而且。更让他感到不舒服地是,那些店铺虽然关了门,可却没有被卖出去,这么一来,浙江的许多城镇,就连繁华如杭州城,居然也一下子萧条了许多。试想……一条街上,店铺都不开门,谁还会来?所以。这也是一个让他十分头痛的难题。“只需要让刑部驳回李元纶的判决就可以解决这件麻烦事了……”浙江的事件并不难解决,康熙对此十分明白。甚至于,不要说他,佟国维等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处理得干干净净。可是,康熙却不愿用这个办法。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明白的。在他的心里,虽然这一回全是因为那个李元纶刚愎自用而导致的。可是,如果将此案拨乱反正,就相当于是自己和朝廷在向一帮商人低头认输。这对他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可是,如果不接受,朝廷能承受得住几乎连续地损失吗?而且,那些商人还会不会有别的手段,这也很难让人把握的准。可如果那些人不愿罢手,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朝廷?“儒以文乱治,侠以武犯禁,商……以财货乱世!”康熙突然十分佩服起历代的先人来。国家当以农为本,说的多好?那些种地的老百姓多老实啊!只需要一餐饱饭就满足了。不像那些弄笔杆子的家伙,稍不如意就是一通口诛笔伐;也不像那些亡命之徒,动不动就要玩刀子扎大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什么的,更加不像那些商人,四处乱窜,低买高卖,攫取钱财……如果没有这些人,天下该不知道多安定。可是,自己当初怎么就被那白花花的银子给迷晕了眼,没想到这帮商人的力量居然会有这么大呢?如果当时哪怕能多注意上一点儿,今天也不至于如此被动。“昔日扬州盐商若不是败于马德之手,朕恐怕也不会对这些商人如此掉以轻心。可是,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当日马德其实不过是联合了另一批商人在整治那些扬州盐商,并非仅仅是凭一己之力才能保得安徽不失啊!”虽然早已经注意到了商会的实力,可是,康熙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过。………………“师傅,今天皇上走的时候好像有些不高兴!”康熙回到了上书房,尹继善在费府,跟费老头又学了一堂课后,又忍不住提起了见驾的事情。“没错。皇上不仅不高兴,而且应当还是极度的不高兴!”看着尹继善十分乖巧的给自己奉上了一杯茶,费老头微微笑了两下。答道。“是不是因为学生没有找到解决浙江事务的办法?”尹继善又问道。“哈哈哈,因为你?继善啊,你这小子平时倒是挺老实的,怎么今天却这么自大啊?皇上如果因为‘你,没有为他找到解决麻烦的办法就不高兴,那他身边地那三位上书房大臣又该怎么办?你这话若是传出去,非得气得那三位大人上吊不可!哈哈哈……”费老头大笑道。“这个……嘿嘿,学生失言了,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尹继善摸着后脑勺。讪笑着说道。“呵呵,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费老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这个学生,又接着说道:“今日在皇上面前,你的表现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放到八旗子弟里面,绝对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肯定已经在皇上心中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说不定,因为你今天的君前奏对,连你老子也会沾上不少的光呢。”“师傅您说笑了!”听费老头说起自己的父亲,尹继善收敛了笑容。正色行礼道。“说笑?呵呵……”费老头又摇头笑了笑。他知道尹泰家教极严,尹继善身为庶子,虽然天分很高。学问极佳,但在家中地地位却一向低下。自从被他收为学生之后,尹泰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对尹继善及其生母张氏更是严厉了许多。要不是他曾经找机会狠狠的训斥了尹泰一番,恐怕尹继善的母亲还要在家里继续负责斟茶倒水这种丫环才做的工作。不过,即便如此,尹继善在家里还是没有太高的地位。而尹泰近乎变态的严厉,也让尹继善在人前人后一提到父亲,就会立刻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师傅,学生想请问您一件事。”或许是不愿意提到自己的父亲。尹继善又向费老头提了一个问题来转移话题。“什么事?”费老头喝了一口茶,问道。“浙江的事情,真的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解决了吗?”尹继善地眼睛使劲盯着费老头地面孔,里面透出的目光只显示了一种意思:疑问。“你说呢?”费老头抬头看了全神贯注的尹继善一眼,没有回答,反而“嘿嘿”一笑,反问了一句。“学生以为,以老师之能,一定是会有办法地。”尹继善抱拳说道。态度很坚定。“呵呵,傻小子,看来你对我这个老头子还是很有信心的嘛!”费老头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依然只是展颜一笑,“我问你,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有办法解决那些麻烦事呢?”“这个,以师傅您老人家的能耐……还用问吗?”尹继善微微一笑,居然也是反问了一句。“哈哈哈……好小子。”费老头伸手指着尹继善,不住点头大笑,“你小子果然有眼光。不错,我老头子确实有办法解决这件麻烦事。不过,很可惜啊,就算我有办法,这件事也还是不怎么好办,而且,有很大的可能还是解决不了。”“师傅,是什么办法?”听到费老头的话,尹继善顿时两眼放光。在康熙面前奏对,他自然是绞尽脑汁的想表现的优秀,更加优秀……可是,以他所学到的知识,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浙江的麻烦。虽然他也想过借用朝廷的名义,利用强制地手段压服王维和等人,压服徽商总会,可是,他也想得到,康熙既然来找费老头,肯定是因为并不想动用朝廷的行政之权。所以,他只有在其他方面想办法,不过,很可惜,最后告诉康熙的办法,并不能让他觉得满意。同样,他也看得出来,康熙也并不满意。所以,听到费老头说还有其他办法,他的心立即就提了起来。他倒不是想拿费老头的办法去邀功,关键是他认为自己可以从费老头的办法中学到许多有用的东西。“继善啊,告诉我,你觉得解决浙江的那些麻烦,为什么会这么难?”费老头还是没有直接就告诉尹继善自己的答案,而是又一次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尹继善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学生以为,主要是因为朝廷上地诸位大人对商务的运作并不了解地缘故!”“呵呵。就只是这些?”费老头笑问道。“请师傅指点!”尹继善向费老头躬身说道。“其实,你说的虽然不能算完全对,却也不能算错。”费老头笑了笑,“朝廷之所以觉得很难解决浙江的那些事情,究其原因,其实不外乎八个字,这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尹继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师傅说的不错。朝廷之长,在乎施政,在乎权柄,弃己之长,与商者争于生意场中,自然是要处处碰壁,难有作为!”“呵呵,看来你理解的很透彻。那么。你觉得如果由你主持解决此事。你会怎么办?”费老头又问道。“心——“”,费老头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尹继善感到有些吃力。不过,相互问答本就是费老头的教学方法之一。尹继善也从中受到了许多的益处,自然不会怯场。不过,很显然,费老头地这个问题还是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在沉思了好一阵儿之后,他还是只能向费老头摇头以示自己想不到该怎么办。“傻小子,难道你连‘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这句话也不会说吗?”看到尹继善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费老头笑骂道。“师傅,这句话学生当然可以说。不过,这也未免太过空洞无物了吧?便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尹继善笑问道。“什么样的话在什么样的机会说,这都是有要求的。傻小子,语言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在官场上,会说话的人,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要比只会做事的人要吃得开的多。而且,这个规律还适用于很多行业。这个你明白吗?”费老头说道。“学生明白了!”虽然有些跑题。但是,尹继善觉得,费老头这么说是为了他好。“好了,不说这些不相关地。说正事!……”见尹继善虚心受教,费老头显得很高兴,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摇了摇:“其实,解决浙江地事情,只需要两个字就可以了!”“两个字?师傅,你不是说就算有办法,也并不会好办的吗?”两个字的办法会很难吗?尹继善觉得自己应该对此持否定地态度。“呵呵,傻小子,别说两个字,有时候,一个字都可以让人觉得难如登天了!”费老头指点着自己的学生,笑道。“那不知师傅您的两个字是……”尹继善问道。“威吓!”费老头简单的答道。“威吓?”尹继善更加不解,他觉得这个办法好像自己已经想过了。“就像你说的,朝廷之长,在乎施政,在乎权柄,商家之长,在乎资金的运作,在乎懂得如何才能赚钱……所以,如果想要解决浙江的事情,让那些商人放弃自己的作为,就只有用朝廷的权力来让这些商人做屈服!”费老头说道。“可是师傅,皇上好像并没有打算用强制的手段呀!”尹继善问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我只说威吓,却没说是威逼!”费老头笑道。“学生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尹继善地脑袋糊涂了。“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专门管理商业的律法。继善啊,你想一下,如果朝廷突然要制订一门律法来限制商人,你说,在这门律法出现之前,那些商人会怎么做?”费老头笑呵呵地问道。“会……静观其变?”尹继善问道。“或许有一些商人会选择这么做。不过,那些大商人却未必!……朝廷上面的都是一群什么人?这些人又哪里懂得什么为商之道?如果知道朝廷要制订这么一套专管商业的律法,那些做大生意的商人肯定能想到自己可能会面临一种什么样的形势,他们又岂会不心中惴惴?所以,只要朝廷把握得度,再稍微透露一些消息引导一下,为了自身的利益,这些商人就有极大的可能会向朝廷主动示好。就算那徽商总会身为天下商者之魁首,也必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引起诸多的怨言。毕竟,做生意,也是要人和地!”费老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