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保机正在中军大阵指挥作战,连续大半天的战事中,契丹士兵损失惨重,让阿保机忍不住心头不停的滴血。那礼部战士打光了,吐谷浑人打残了,霫人已经不敢上阵……这些都不是契丹本部士兵,阿保机还算能够忍受。乙室部折损三成、突吕不部折损三成、突举部折损两成……好吧,这些也都不是阿保机兄弟的主力,阿保机也认了。合马步军损失超过一千,这就让阿保机难以忍受了,合马步军可是他们兄弟手下的三大主力之一,是阿保机将来登上大于越之位的重要保障,这支军队的惨重损失,让阿保机难受到了揪心的程度。若非此刻己方处于攻势,这样的战损早就足以令大军彻底崩溃。“俺答,此战之后,你的合马步军损失一个,我就给你补两个!”阿保机遥望左翼混乱的战场,看着那个被许多挞马亲卫簇拥着的矮壮身影,心里默默念叨。阿保机此刻的中军大阵还有九千多人,但因为不断向南方正在围剿怀约联军的阿平抽调援兵,他此刻手头上掌握的战兵已经不到四千人,其余大部分都是辅兵,战兵中有一半都是他的挞马侍从亲军,如果将这些宝贵的挞马骑兵投入攻打营寨的步战之中,其损耗是阿保机不能接受的。他正在考虑抽调两千名辅兵增援曷鲁的时候,右翼游骑来报,说是营州军自右翼杀出营寨。这个消息让阿保机很是惊喜,他第一反应就是猜测对方已经坚持不住,想要突围了。他连忙发号施令,准备调动挞马侍从亲军进行围堵。只要对方脱离了营寨的防护,阿保机确信自己的挞马侍从亲军一定能大显身手!五百名挞马侍从,配属一千名乙室部、突举部、突吕不部骑兵,这样的兵力让阿保机确信,已经足够面对面的击溃敌军突围的部队。一千五百名骑兵如风一般自中军驰出,沿着中军大阵外侧冲向右翼战场,他们第一时间看到了正在追杀述律氏家兵的营州军骑兵,然后欢呼着冲向对手。作为草原征战的主力,这些骑兵们在这一场战事中憋屈得太久太久了,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和对手展开正面骑战,只是郁闷的观望着契丹部族在那座坚固的营寨下不停流血,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哪里肯错过!双方瞬间便厮杀在一处,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他们并没有像正规骑战那样展开回合型的对冲,而是很快纠缠在一起。三比一,契丹骑兵们很有信心瞬间将对方击溃,但是很快,他们发现对方的骑兵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些骑兵骑术高超,刀枪娴熟,马上功夫完全不亚于自己,其中一个女将顶盔贯甲,手中骑枪如龙蛇般吐芯,连续几名冲上去厮杀的骑兵都被她几招之间便打落马下。就算有几次威胁到了这名女将,也都被女将身旁一个大汉全数化解。撒兰纳率领的三百库莫奚骑兵是库莫奚一族战至最后仅剩的精华,而周小郎麾下的老营斥候都,更是整个营州军体系中骑射技艺最高的两百名骑兵。如果这些契丹骑兵知道对方的来历,也许他们不会如此大意,更不会如此莽撞的与对方纠缠厮杀。阿保机刚刚把骑兵派往右翼,就有逃回来的述律氏家兵赶至中军,向他当面禀告此战的经过。听说冲出来的营州军除了早就令契丹人胆寒的铁甲枪兵之外,还有一支铁甲大刀队,在逃兵的禀告中,这支铁甲大刀队如同恶魔一般不可战胜,他们会将阻挡在他们前方的一切东西全部粉碎,让草地流成血河!这样的言论自然是被严厉禁止的,阿保机不等这几名逃兵说完,立刻吩咐以扰乱军心之罪当场处死。虽说暂时压制住了这种恐怖言论的散布,但阿保机心头已经隐隐感到十分不安了。他决定亲自带兵过去看看,于是点起了剩下的一千多名挞马侍从亲军,向右翼赶去。阿保机赶到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一幕可怖的场景。与契丹骑兵纠缠的营州军骑兵纷纷向外围绕开,闪出了一片铁甲军阵,军阵在飘飞的秋雨中显得阴森可怖。一片片整齐的刀光乍现,向大队契丹骑兵当头猛劈,将最前排的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如墙而进,人马俱碎!血泉**,在草地上汇聚成河!原来那些述律氏逃兵说的是真的!阿保机手足冰凉,浑身酸软,差点连战马都坐不住了。骑兵们催动战马四散奔逃,铁甲军阵继续前进,从契丹大阵的右翼开始杀戮,一层层、一排排,如同割草剁肉一般轻松。阿保机望着眼前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杀戮,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的心头涌现出了巨大的挫败感,只觉得浑身无力,心若死灰。契丹本阵摇摇欲坠,即将崩溃。阿保机心头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他想起了大于越释鲁对自己的殷殷嘱托,想起了自己振兴契丹的誓言,想起了无数个日夜梦见自己号令草原的雄姿……难道都要被这支铁甲大刀阵无情的击破了么?难道青牛白马就要抛弃自己的子孙而不顾了?难道天命当真不在我阿保机的身上么?他不甘心,不甘心啊!阿保机拼命压住心头升起的无力和恐惧感,使劲攥着拳头稳住心神,努力观察着这座铁甲军阵。“勇士们,今天,就在这里,我阿保机发下誓言,只要你们跟在我的身后,和我一起奋战,我阿保机将来必定和你们同富贵、共荣辱!若违此誓,天厌地弃,鬼神咒之!”挞马侍从们山呼着,嚎叫着,向阿保机致以忠诚,随后紧跟着阿保机扑向铁甲军阵的侧翼。阿保机骑马直接撞向营州军铁甲军阵侧翼的刀盾阵,闷响声轰鸣,他**的狮子骢撞在了几面盾牌组成的盾墙上,巨大的冲力将盾墙破开,战马也发出一声哀鸣,却是被两支长枪深深的扎入体内。阿保机顾不得为这匹跟随他多年的宝马心痛,咬着牙关甩脱马镫,从破口处往里直闯。更多的挞马侍从有样学样,奋不顾身撞向营州军侧翼,破开一个个缺口,然后向里冲杀。无数杆长枪刺过来,阿保机被身后的侍从拼命拽了出去,长枪刺在侍从身上,顿时将他扎成了人串。营州军军阵不做停留,在军官的严厉口令下跟随前方陌刀队和铁甲枪阵继续前进,被契丹人杀伤的营州军士兵也被军阵毫不留情的甩下,转眼被围上来的契丹士兵杀死。阿保机圆睁怒目,再次抢过一匹战马,催马就向营州军军阵发起再一次冲撞,他此刻一门心思只想冲进营州军的阵列之中,从后面将那些陌刀手一个一个全部砍翻。阿保机和挞马侍从亲军不顾伤亡的纠缠终于取得了效果,似乎意识到契丹人对铁甲军阵侧翼的冲击会带来极大威胁,指挥战阵的营州军军官下令停止前进,铁甲阵列沿中线向两翼展开,以中部为轴,两翼如同巨大的翅膀一样逐渐向阿保机带领的挞马侍从亲军反卷而来。阿保机不敢正面和铁甲阵交锋,他带领挞马侍从连忙向一侧闪避,不少来不及躲开的挞马侍从被营州军张开的两翼卷了进去,瞬间化为肉泥。无论如何,营州军铁甲阵停在了原地,阿保机和挞马侍从们的纠缠起到了效果,刚才被陌刀砍散的契丹士兵重新聚集到一处,在各部头领和挞马的大声斥责声中正在努力着重新鼓起斗志。就在这时,外围的契丹士兵们开始欢呼起来,欢呼声越来越大。“援兵!”“是阿平大人!”“阿平大人的援兵回来了!”阿保机连忙跳上一名骑兵的战马,踩着马背向远处观望,就见大队契丹骑兵自南方迅速奔来,为首一骑正是阿平。阿保机心中大喜,眼中泪水似乎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他没有任何时候,能像今天一样,如此期盼着自己这个常胜心腹的到来。就在契丹人的欢呼声中,远方的契丹大队骑兵终于驰到面前,然后,欢呼的战场忽然鸦雀无声……无论眼神多差的契丹士兵也已经看了出来,阿平带领的这支契丹骑兵不是援兵,而是败兵!残破的衣甲,身上的鲜血,颓丧的士气,以及大半骑兵的赤手空拳,这一幕让所有契丹人都心头发凉。“阿保机哥哥!阿保机哥哥!”阿平策马在战场边缘高呼,随即被人引到阿保机面前。他迫不及待道:“败了!敌军追兵已至,咱们快走!”阿保机看着这个从未一败的兄弟,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丢盔弃甲的狼狈模样,喃喃道:“当真……败了?”阿平急道:“快些撤军吧,再迟就来不及了!”阿保机眼前一黑,好悬没晕倒在地。阿平连忙托住阿保机,一边吩咐挞马侍从召集部众,口中还不停询问:“曷鲁呢?曷鲁呢?”有挞马侍从垂头丧气的指着营寨右翼正在酣斗的战场:“曷鲁大人在那边指挥进攻……”阿平道:“快些去,把曷鲁叫过来,咱们赶紧撤!”阿保机忽然大吼道:“不许撤!谁也不许撤!”阿平一愣:“咱们败了,不撤就全死在这里了……”阿保机狰狞着狂喊:“谁说咱们败了?没有败!咱们契丹人怎么可能败?……”阿平不等阿保机继续发疯,倒转刀柄砸在阿保机后脑勺上,将他砸晕,拖过一匹战马绑在马鞍上,然后大声命令全军退出战斗。可是不等阿平召集部众和军队,南方已经传来了震天的马蹄声,黑压压的骑兵如乌云般从地平线升起,然后迅速卷了过来。阿平脸色发白,暗道一声“来得好快!”他也来不及继续召集部众,甚至等不及曷鲁从战场中撤出,自己飞快的跃上战马,当先就向东北方向逃去。附近有马的契丹士兵跟着就跑,没有马匹的则四处哭喊着找马。更多的契丹士兵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他们仍旧茫然的在战场上待命,浑然不知统帅已经逃走。怀约联军前驱为两个骑兵营,后面则是骑马步军,营州军右厢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契丹楮特部和涅剌部战士,另外还有室韦山北部和乌丸部士兵,近万人漫过战场,眨眼间便将契丹乱军彻底淹没。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