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里的扯皮,还在继续进行着。从早上开始,练国事就来到山寨的议事大厅,然后在众位头领们的争吵声中过完充实而又美好的一天。头领们争吵的事情一天比一天鸡毛蒜皮,从最初的争吵归籍时的村庄,后来为了受抚之后头领们的官位吵架,再后来居然为了阿猫阿狗吵得不可开交。练国事几乎每天都要向白水写一封信,派一名脚程快的士兵送回白水城去,信里大至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例如:黄龙山寨的山贼受抚之后重新安置在什么村庄,请钦差大人决定;黄龙山寨的匠户们回归原籍之后能不能脱离匠户改为普通的农户,请钦差决定;黄龙山寨里的山贼每人能得到多少招抚银子,请钦差决定……总之诸名这样的信件,很快就在白水城的衙门里堆起了厚厚一叠。钦差大人吴甡是从京城派来的,对白水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又如何能够解决得了?就拿雷牙乡和西固村的土地来说吧,哪里贫瘠,哪里肥沃他怎么可能搞得清楚?具体该怎么重置这些山贼,他也只好找下级的官员来处理,于是各个乡、各个村、各个镇的主薄、能吏、村长、保长、甲长什么的一类玩意儿,统统都被召进了白水城,围聚一堂,一起来研究解决黄龙山寨提出来的各种要求。说来有趣,这些问题可不光是山寨里的头领们会为之争吵,朝廷的下级官员们面对这些问题,同样也会争持不休,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别说明朝那个时候人们乡土观念极重,就算在后世,村镇干部们也会为了维护本村本镇的利益,与邻村邻镇的干部们吵得热火朝天。总之,白水城和黄龙山寨,同时在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扯皮,东村一颗树,西村一个池塘,全都被列入了扯皮的范围,这个村接纳多少山贼,那个镇接受多少山贼,几乎每一个数字都是在官员们的争吵中决定。这场扯皮行动轰轰列列,瞬间就席卷了几十个乡村,近百名官吏一天到晚不干别的事,全在白水城里吵架去了。有些聪明点的官员,偶尔也会想到:朱八这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但是他们并不能肯定这个想法,因为他们想不到朱八拖延时间的理由。这就和后世的警察办案,必须找到犯人的作案动机是一样的,如果你找不到这个犯人有这样做的理由,那就必须怀疑他根本没有这样做过,而是代人顶罪。时间晃了一晃,转眼就过了一个月时间,朱元璋心里估算着,还拖上四十天左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就能安全地过渡到农民起义再度暴发的时间了。此时已是崇祯四年的六月,正是盛夏时分的中午,天地间一边炙热之气,太阳在天空中圾情地散发着热力,天地之间一片明晃晃的。练国事又在议事大厅里被吵得头晕脑涨,他走到山边,坐在一块山石之上,皱起眉头来看着夏日的烈阳烤炙着大地。一名心腹随从跑到了他的身后,低声道:“大人,最近这段日子,不见下雨呢……”“是啊,老天爷才转好了心情,可别又和咱们闹腾起来。”练国事有点担忧地抬起了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今年开春明明下了几场雨,使得招抚形式一片大好,但最近这些日子以来,雨水又不见了踪影,这该不会是旱灾又要来了吧?那名随从低声道:“大人,您说这白水朱八会不会故意和咱们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待旱灾再度暴发?”“又来说拖延时间的事?连你也被杨洪那混蛋影响了吗?”练国事冷哼了一声:“他是收了别人的贿赂,才极力鼓吹说朱八在拖延时间,他有私心,所以他的话,一律不能参考。你对旱灾懂多少?今年春天那几场雨其实已经足以保证今年的庄稼了,夏天不下雨是很正常的事,并不代表明年会继续大旱……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旱灾也不是几个月不下雨就会闹腾起来的,得一两年不下雨,才会危害到国家社稷。”“大人,话虽这样说……但这寨子确也透着古怪,您要三思啊!”“本官自有计较,你退下吧!”练国事挥了挥手。虽然喝退了心腹,但是练国事的心里还是有点沉甸甸的,毕竟,朱八那群人也太能扯皮了,他们这样天天扯,自己不烦呢?还是说这真的是一个拖延时间的诡计?我又要怎么才能掀穿其中真相?练国事想得入神,突然,刚刚离开的心腹,又转了回来,大声道:“大人,有急事来报!”“嗯?有何事,速速报来!”那心腹身后闪出一名士兵,认真地报道:“御史大人,小人是从奉钦差大人之命赶过来给您送消息的……本月初,巨寇王嘉胤在山西伏诛,山西的剿寇行动获得了重大成功……皇上龙颜大悦……钦差大人命我带信给您,王嘉胤伏诛的消息可作武器使用,用来逼迫或者试探朱八是否真心想要接受招抚。”“啊?竟有此事?”练国事一听,顿时大喜。虽然王嘉胤是在山西伏诛,他这位身在陕*西的官员没分到半点功劳,但是听说朝廷去了一个心头大患,他仍然高兴得想跳起来,毕竟,他也算得上是一名忧国忧民的“好官”,他大笑道:“说说详情,王嘉胤是怎么伏诛的?”---------------就在练国事眉分色舞地听着官兵的信使给他报告消息的同时,朱元璋和一大群头领,也神色凝重地坐在后山的一个小山洞里,听着许人杰派回来的家丁汇报着情报。“老爷花了许多银子,才从一个书办那里买来这个情报,我出发的速度比朝廷派的信使晚了半天,但是我的脚程应该比他快一点,估计我带来的这个消息,练国事也刚刚得到。”那名家丁急匆匆地道。“你快说啊,急死人!”王二催促道。“情况是这样的……”家丁叹道:“今年春天,由于天公作美,来了几场雨,进入山西的三十六营义军,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许多头领内心动摇,义军军心不稳……”“朝廷派驻在山西负责剿匪的官员,名叫曹文绍,此人不光打仗厉害,心计也十分厉害。他看到义军军心不稳,就使出了一个极为恶毒的计策,收买了王嘉胤身边的一个重要人物,张立位……”“张立位?咱们没听说过这个人啊,上次三十六营路过黄龙山寨时,他和我们照过面么?”拼命三郎不解地道。家丁赶紧介绍道:“这个叫张立位的人,是王嘉胤夫人的弟弟,嗯……也就是小舅子。王嘉胤是个重感情的人,对外人都很好,更莫说对自己的夫人了,他十分信任这个小舅子,对他委以重任,封为账前指挥……呃……也就类似于马小天头领在咱们山寨里的位置。”众头领一听,顿时明白了,马小天可以说是最接近朱八哥的一位头领,他带着三十几名最老的心腹兄弟,贴身保护朱八哥的安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马小天如果背叛,要从背后捅朱八哥一刀真的是十分容易。王二一听,顿时叫道:“不好,这张立位被收买……王嘉胤还活得了么?”“是啊……活不了!”家丁叹了口气,接着报道:“六月初,王嘉胤醉酒熟睡在帐中,留张立位在帐外负责巡逻警戒,张立位借此机会,伙同一个叫王国忠的奸贼,两人偷偷潜入帐内,杀害了王嘉胤大哥,取了他的首级投奔曹文绍,被朝廷封为左卫协副将。”一听这话,众头领顿时大哗:“被杀害了?”“脑袋送到了朝廷那里?张立位这样的混帐居然被封了官?”“我操!”“他妈的,这种鸟人居然也有!”众头领一边愤愤地骂着,一边同时转头过去,看着了马小天:“喂,小天,朱八哥的安全就是你负责的,**的可别学这张立位。”马小天吓了一跳,赶紧直摇头:“我,怎么可能?我当初快饿死了,是朱八哥把我从西固村捡出来的,我对他的忠心比你们谁都要深。”看着马小天惶急的样子,朱元璋并没有帮他说话,让众头领这样逼他几句话,也算是一种提点警醒,对马小天是有好处的,对自己的安全也有好处。他只是转向那个通风报信的家丁问道:“王嘉胤死后,东路义军三十六营情况如何?”众头领听到朱元璋这一问,这才赶紧醒悟过来,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去置疑马小天的忠心,而是摸清楚王嘉胤死后,义军内部的变化,这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安危。此时神一魁领导的西路义军已经被朝廷招抚,如果王嘉胤的东路义军也因为王嘉胤的去世而崩溃,那就可完了。朝廷将用雷霆万钧的威压逼向黄龙山寨,到时候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们。众人忍不住都紧张了起来,只有朱元璋并不紧张,因为他知道三十六营应该不会倒在这里,至少他观看过的那个历史,并没有这样发展。他只是有点微微的担心,自己的到来会不会改变了历史的走向?所以他有此一问,不然连问都不必,只需要在记忆里的长河里回想一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