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第四章 佐领之制(上)沈德潜将清瓷**茶杯放在几案上,“啪”的一声轻响让沈翼不由心紧一阵。沈翼领雍扬北城统制衔已有两年时光,但沈族内外一切事务均需家主沈德潜点头应允才得办理。三年前,雍扬梅家图谋东海郡,却陷入许伯当与公良友琴的计谋中,几乎亡家灭族。梅族在泰如城下精锐战力十去其九,只余两营卫军编制,兼之东海战局最初为其发动,可谓东海的罪族。雍扬胁从此事的世家十之八九,沈族却能独善其身,保存实力。沈族却未能替代梅族成为雍扬第一世家。宿帮迅速崛起,成为雍扬府的第一势力;梅族为保全千万金的庞大家业,与宿帮结盟,共同为徐汝愚控制雍扬的政局,成为雍扬第二势力;沈族与龙游帮、延陵帮、许(道覆)族成为次于宿帮、梅族的第二流势力。沈德潜皱眉看了沈翼一眼,斥道:“谁让你增派碧晴巷的眼线?徐汝愚前来雍扬府一事沸沸扬扬,但是除去宿帮与梅族,其他各家均无确切消息,你此举让我沈族立时突兀出来了。”沈翼小声嘟嚷:“徐汝愚终究是人。”沈德潜冷哼一声,看着沈翼的眸光隐有不屑,想到惟有此子可承家业,不由幽叹一声。宛陵陈族成为东海郡之主,虽是时势造就,也与吸收天姿甚佳的异姓子弟有关。若无张仲道、张季道、方肃等外姓子弟,仅凭陈族本宗、次宗的子弟,陈族无法在短时间借助东海战局的胜利,将势力迅速扩充到毗陵府、泰如府、仪兴府。沈冰壶等梅族异姓子弟在东海战局的后期大放异彩,让徐汝愚颇为看中,也促使徐汝愚选择梅族作为稳定雍扬政局的第二势力。沈族数十年来相当保守,一直严格高门与寒门之间的界限,从不吸收异姓子弟。在东海战局的后期,雍扬原有的营卫军体系崩溃,各家势力为防止公良友琴攻城,征用流民,新组卫军体系。沈族由于人手匮乏,扩军有限,最终只能拥有两营编制,战力也无法与梅族的两营卫军相提并论。徐汝愚十有八九已在江凌天的府上,即使长河帮不传书过来,沈德潜对徐汝愚的行踪也能猜得几分。沈翼却没有得到沈德潜的允许,擅自增加对碧晴巷的监控,这种不打成自招的举动自然瞒不过徐汝愚去。想到这里,沈德潜不由有些后悔同意与君啸云相会,若是引起徐汝愚的敌视。世人皆传闻徐汝愚为了江幼黎放弃雍扬的权势,沈德潜却颇为不屑这样的传闻。两年前,徐汝愚若是坚持留任雍扬府都尉一职,那些曾对他不利的势力势必联合起来抵制他的权势,梅族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追随徐汝愚,甘心为其所用。徒有赫赫战功的徐汝愚无法真正控制的雍扬局势的,特别没有外力威胁的环境下。徐汝愚卸去雍扬府都尉一职,离开雍扬府,削弱雍扬各派势力对他的戒心,他却通过宿帮、梅族、后备营,实质上控制了雍扬府的局势。非但如此,更是让梅族心甘情愿的出钱出力,助他在清江府迅速崛起。一年半的时间内,青焰军运抵雍扬出售的物资不足两百万金,从雍扬、江津、余杭三地购置的物资价值却高达五百万金,其中巨大的差额,多为宿帮、梅族所出。宿帮乃是新近崛起的势力,自身财力不足,输纳清江的物用相当有限,梅族显然将家族的兴望维系徐汝愚一人身上,这样的决然,沈德潜自问无法做到。宜观远在汾郡助荀家推行的置县策,隐约可见《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两策的痕迹,虽说真知灼见殊途同归,但也无法排除置县策为徐行所著的可能。若是置县策为徐行所著,徐汝愚不可能弃之不用,追随他的世家最终能获得怎样的结局,却不得而知。置县策乃是世家心头的大忌,若非决意与徐汝愚为敌,沈德潜心怀忧虑,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江府盛宴如常进行,雍扬府徐汝愚系的将领官佐常常聚集江府之中欢歌盛宴,各家眼线对此也不觉异常,粗如手臂的高烛将堂内辉照如昼,宾朋拥酒呼喝,却无江凌天、梅铁蕊、张仲道等人的身影。江府居中的一进穿马回廊院落平日闲置,近来也无异同,周围院落中却加强了守卫,隐然将那进院子护在当中。徐汝愚笑道:“凌天过于小心了,如今谁还敢去摸你的屁股?”梅铁蕊说道:“青焰军在清江府崛起,越郡世家对你又恨又怕,又不敢公然反目相抗,雍扬生出事非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我们怎能不防?”梅铁蕊心中十分想让映雪再次担当徐汝愚的护卫,碍于江幼黎随行,只得将这个十分诱人的建议按下不提。徐汝愚却希望梅映雪能够出任护卫,天下局势日益微妙,长河帮、东林会急于将势力南迁便是征兆,能有梅映雪这样的高手维护幼黎的安危,自己方可放心脱身而去。只是提出这样的要求未免贬低了梅映雪的身份,徐汝愚闭口不提。云清虚说道:“东海、越郡本属东南一隅,晋阳、永宁、汾郡、秦州、青州、幽冀六郡才是纷乱四起之所、天下制霸所必争。曾几何时,东南成为天下瞩目的处所?”张仲道哈哈一笑:“近年来,其它地方未免太安静了,惟有东海、越郡的动静大点,难怪那些狗娘养的要过来凑热闹。”徐汝愚会意一笑。宜观远在汾郡助荀家推行置县策,不但延缓了南平的复辟,晋阳霍家也放缓对荆郡的用兵,除了恐固已占领的地盘,不再向荆南、荆东地区推进。正是如此,其中酝酿着更大的风暴。江凌天见徐汝愚望过来,说道:“已经加派北方各郡的眼线,但是蔡家将幽冀、荀家将汾郡经营得滴水不漏,普通眼线难有作为。”徐汝愚点点头,有点迟疑,显然心中正考虑着什么问题。梅铁蕊说道:“呼兰人十数年,不再南下掠夺,转而向东边的渤海、百济,向西边的西陲扩张势力……”徐汝愚突然插嘴:“呼兰人不可不防。”继而缓缓说道,“呼兰人建国之始,将传统的部族制最终改为军事、生产、行政合一的佐领制。佐领制初时方便部族狩猎,数十年前已见雏形,父亲与寇子蟾对此均有论述。呼兰最初在呼兰草原北部的建州一带活动,狩猎为生。结伴而行的狩昏活动因人数增多而需要统一指挥,其指挥者称为小旗佐领,这个多人组织称为小旗。呼兰人在对外防御与征伐中采取以佐领统领小旗的组织形式,逐渐使得小旗组织具有军事职能,为方便统一指挥更大规模的围猎与作战,需将若干个小旗组成一个更大的单位,采取军事旗帜作导引不致使方向错乱。十五年前,褚师密在绥远城整顿编制,规定三百呼兰族人为一小旗、六小旗为一镶旗、六镶旗为一偏旗,六偏旗为一正旗,分别以小旗佐领、镶旗佐领、偏旗佐领、正旗佐领为首领,丁壮战时为兵、平时为民,其战力极强,呼兰共设正旗四,呼兰族人约有二十六万,其中可用于征战的丁壮多达十万之众。数十年来,褚师密四处征战、领地扩张迅速,人口也迅速膨胀。极有可能受置县策影响,一年前,褚师端再次进行整顿编制,褚师密将领地内的外族与掳掠而来的人丁编为仆旗,作为低于小旗的一级存在,从事奴隶性质的生产。以呼兰族人为基础的小旗组织凌驾于仆旗之上,偏向军事与行政。”张仲道倒吸一口凉气,问道:“狗娘养的,褚师密岂不是拥有十万精骑?”徐汝愚说道:“即使不中,也不远了。”呼兰人两年开始编有步卒,呼兰的实力怕是已非荀家或是蔡家独力能够挡之。仆旗的建立,使得呼兰族人从生产狩猎中脱开手来专事军务,从而能够组织长期、大型的军事行动,佐领制也最终完善。长河帮、东林会急于势力南迁,极可能他们已经探知到呼兰人的异常。可是,为何舅舅与宜先生均无觉察?徐汝愚与北静郡王蔡逸在商南相会一事,只有幼黎相陪,其他人均不知晓详情。江凌天说道:“消息如此之严密,颇是南平郡的风格,北方若乱,最得益的乃是复辟心切的南平容、元两家。又担心荀、蔡两家即使亡族也无法予呼兰人以重创,故而希望北方重要的水营势力长河帮与东林会南下,以备万一。”长河帮与东林会南下,于南平郡而言有诸多好处,不仅使得东海、越郡的形势变得更加复杂,使得徐汝愚无法在短期内形成足以威胁南平辟之举的力量,也可以在北方形势出现出乎意料的恶化时,有足够的水营力量在淮水、泗水、津水系阻止呼兰人的铁骑继续南下,而南平则可以在汉水水系阻止呼兰人南下。异族相侵,即便有一百个不愿,徐汝愚也得集合到以南平世家为首的驱除异族的旗下,如此一来,南平郡至少形式上在南方复辟成功。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