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走进来,脸色因为太过兴奋而显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子枚兄啊,这位便是驸马都尉,快来见过!”萧挺笑笑,虽抱拳为礼却是不卑不亢,“在下萧挺,见过大人!”这里是私宅,萧挺又是读书人,所以倒不必低三下四的去行那见官之礼。那长孙冲见萧挺只是抱拳为礼,而且腰杆儿还挺得笔直,脸上却并没有丝毫不快的神色,他笑笑,胖胖的脸上顿时挤出一点皱纹来,越发显得憨厚可亲,“让萧先生久等了,家里出了一点事儿,耽误了一会儿,恕罪恕罪!”萧挺闻言不由一愣,来之前,包括一直到刚才,他都没有想到,长孙冲居然会对自己那么客气。是的,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名头在长安城内正响亮的紧,说不定过一段日子还能传遍整个大唐,毕竟老百姓们需要才子需要偶像嘛,所以自然会不遗余力的去传颂去捧。但是他同时也知道,所谓的才子,在现如今的长孙世家面前,简直一钱不值!赵国公长孙无忌可是太宗在位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啊,即便是长孙冲也是娶了太宗的女儿城阳公主,是堂堂的驸马都尉!在这样的门第这样的身份面前,那些虚妄的才子之名能算得了什么?想一想后世的李白,那是多大的名声多高的才华,被玄宗招到长安之后还不是就给了个翰林供奉的虚衔,说到底也不过是当个宠物一般养起来罢了!所以来之前萧挺一直在想,估计这冲大爷的脸色不会怎么和蔼喽,他应该是摆足了世家公子的谱儿,因为说白了也不过就是想要招自己来给长孙家充充门面罢了,而到时候自己也正好可以借机做出一副疏狂的书生样儿,两人这么一顶,长孙家要招揽自己这事儿嘛……也就黄了!自己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做回一个小才子,不必堕入长孙世家这个即将崩溃的大窟窿里。但是谁能想到,一见之下这长孙冲竟是出乎意料的客气谦恭,这便顿时让他心里准备好了的办法一下子都落了空。他微微愣了一下神,然后赶紧笑道:“大人折杀晚生了!”长孙冲豪爽地大笑几声,倒是颇有几分豪杰风采,他一抬手,“萧先生,道济兄,坐!”又对着门口道:“来人哪,让云姬过来给贵客奉茶!”萧挺被长孙冲意外的客气给弄得脑袋有些发懵,张说推了他一下,才晓得坐下,张说冲他使了个眼色,笑道:“大爷很是看重子枚兄你的的才华呀,我在这府上呆了有一年多了,还从未见大爷如此待过客!”长孙冲闻言哈哈一笑,“哪里哪里,萧先生大才,我怎敢不礼敬有加?”萧挺笑笑,心说事若反常必为妖啊!他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大爷过誉了,挺愧不敢当!”“哪里哪里,昨天家父还说过,我大唐能有第一个善画的阎尚书,未必就不能有第二个善画的萧尚书嘛!”长孙冲貌似随口的一说,萧挺和张说却同时听得脑门激灵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萧挺两世为人,张说则是精明过人,两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味出了这句话里的潜台词。那就是,你萧挺的善画之名现在已经出去了,将来未必不能高官厚禄登台拜相的,但是只靠你自己可是不行啊,如果有我长孙世家在你背后撑着……这话里招揽的意思已经是十分明显了,而且这长孙冲不愧是长孙无忌的长子,他这一出手竟是豪阔无比,什么进士状元厚禄美人通通略过不屑一提,直接便许以未来的尚书之位!这份**实在是太大了,可以说,只要是个正常人,便几乎提不起勇气来拒绝。张说此时已经激动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挤眉弄眼地频频向萧挺示意,看他那意思是,人家给个台阶,你倒是赶紧顺着往上爬呀!这个时侯最正常的对话应该是,“晚生何德何能,竟得国公大人如此赞许,晚生实在……”,这基本上就是感激涕零以身相许的意思了,然后长孙冲哈哈一笑,提出具体的苟合办法,萧挺继续感激涕零,再然后大家推杯换盏,从此萧挺成为长孙世家的门人……但是萧挺不能这么做!“这个……晚生何德何能,竟得国公大人如此赞许,实在是令萧挺惶愧无地矣!只可惜晚生惯来闲云野鹤,只怕是让我去做个九品小官我都做不了,萧尚书之说……取笑,取笑了!”他轻轻一推,闪开了。张说闻言急得几乎要站起来拉住他,而长孙冲眼中也不由得浮上来一丝阴霾,毕竟这等于是萧挺已经婉拒了他的招揽了!他眼中的不悦之态转瞬即逝,微微笑了笑道:“萧先生真是好潇洒的性子,真真令人羡慕啊!”萧挺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外面一道软糯糯的声音道:“云儿求见贵客!”长孙冲闻言赶紧道:“进来吧!”他话音方落,门外走进来一个娇娇媚媚的女子。她穿着一身嫩黄的宫装款步而来,身姿曼妙而端庄,面容清丽而典雅,笑容柔美中又略带一丝羞涩,头上梳着惹人的堕马髻,一只颤悠悠金镶玉步摇斜插在发髻上,越发衬得唇红齿白姿容绝世。饶是萧挺现在心里七上八下,乍一见这样绝世美色,也不由得心里砰然一动,张说更是直接看傻了眼。她走到小厅中央,屈身福了一福道:“云儿见过大爷,见过贵客!”萧挺遽然而醒,张说更是一下子站起来,低了头不敢再看她,抱拳道:“张说见过云夫人!”毕竟是在长孙家呆了一年多的,冲大爷最宠爱的姬妾便是云夫人这一点他岂会不知。那云儿闻言轻轻柔柔的一笑,那略略带些羞涩的笑容直挠人的心窝,“不敢当,张先生客气了!”萧挺长出一口气,也站起来一抱拳,“萧挺见过云夫人!”那云夫人闻言偷偷抬头瞥了萧挺一眼,却又很快惊怯地低下头去,抿着嘴儿一笑,转身烧茶去了,竟是没有理他。那长孙冲见状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笑了笑,萧挺则有些愕然,看看张说,也是不解,这时已有两个侍婢抬了红泥小火炉来,炉上茶釜已经接近沸腾,一路抬进屋来便牵出了一缕白雾。众人坐等茶沸,一时间厅中静的只剩下水声和呼吸声。萧挺听着水声渐沸如涌泉,便知道这已是二沸,毕竟这两年在杨柳那里没少见跟茜桃她们主仆俩煎茶。这时果然见那云儿从侍婢手里接过一小包轻嫩如松花的茶末来放在手心,然后右手又伸出去从另一侍婢手里略略取了一点盐末儿加入沸水中,这一下水面顿时登时翻卷如云。只看她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轻巧自如,萧挺便知道她定和杨柳一样,是此道高手。眼看已是三沸,正是煎茶的好时候,长孙冲却是突然笑了笑道:“茶是湖州的好茶,水是扬子江南零水,人则是我最宠爱的云儿,怎么样,萧先生觉得如何?”萧挺闻言一愣,这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