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之孝家出来,贾芸揉着有些生疼的脑门暗自苦笑。果然自己之前一直都被贾府当了枪使啊,而且还是一把蒙在鼓里的闷枪!总以为自己穿越而来,又熟读红楼,虽不至于王八勃发,算无遗策,却也总能游刃有余,笑傲花丛,没想到半年以来,竟是处处碰壁,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不自知。“失败啊,真是太失败啦!”坐在车中的贾芸喃喃自语。赶车的年轻小伙子转过头来,一脸疑惑的望着贾芸,似乎想要张口询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怔怔的咳嗽了一声,赶着骡车继续前进。“墩儿,待会儿进了城,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听着贾芸的吩咐,这个叫墩儿的小伙子重重的答应了一声,回头咧着嘴憨憨的一笑,两道深深的眉毛顿时疏散开来,小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林墩儿,这是林之孝在贾芸临走前荐给他的一个“心腹人”。他是林家的一个远房表侄,因家中生计无着,从小便央在林之孝的手下,算是一个寄名的儿子,为人极是诚朴可靠,在关外庄子里的时候,和柴超柴霸兄弟相处颇久,知之甚深,算得上是一个最好的对质人证。虽然贾芸在林之孝的一番劝诱之下,并没有立即答应他扳倒贾琏和王熙凤夫妇的计划,只说让自己再考虑考虑,可是林之孝还是盛意拳拳的将林墩儿派到了贾芸的身边,一旦他决定动手,便能打琏凤二人一个措手不及!很快,骡车停在了贾芸曲水廊的老宅之前,这三间屋子虽只是几天没了人气儿,却竟已变得有些苔痕斑驳,荒烟蔓草起来。贾芸扭开锁链,带着墩儿推门而入,环视一眼,不由莞尔。不知道是当日贾蔷来接人之时催的太急,还是自己的老娘也变得洒脱起来,屋里的家具什物竟是几乎未动,只卷走了一些细软,用来安置林墩儿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墩儿,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可还满意?”“比我庄里的房子强得多,多谢东家!”林墩儿抱拳鞠躬,刚要下拜,却被贾芸拦下。抬头一见,贾芸托着自己胳膊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竟夹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看看缺了什么就去置办,林管家和我不是外人,小红又在我的屋里当差,算起来咱们也算是兄弟了,日后有乡邻的问起,你也只说是我的远方表弟罢了。”“是!”林墩儿点点头,却并没有接过银票,只笑了笑说道,“不用东家破费,墩儿来前叔叔给了我一包散碎银子,足够用了。”贾芸点点头,暗赞一声林之孝的细致周到,又和墩儿闲聊了两句,这才独自出了曲水街。目前,他需要了解的事情关键,就是那个冒牌的贾敬到底是什么来路?还有,柴家兄弟和贾府之间的恩怨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柴超真的是被贾琏失手打死的,那么大的官司动静,为什么贾府中居然讳莫如深,就算他们不知道还牵连着张德辉和薛家的事情,何至于连责罚都不动,毕竟大小也是一条人命啊?!贾芸在曲水河边迤逦而行,满脑子里都是这些剪不开的阴谋诡计。身边和风荡漾,吹皱一池春水,贾芸却终是感觉深陷污淖,说不出南唐李璟皇帝那一句洒脱戏谑的“干卿何事”来!“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打断了贾芸的思绪,抬头顾视,却是一个小孩在河边朝着水中丢掷石块,一圈圈的涟漪铺散开来,撞击着河道两边的石驳岸,一时间起起落落的,看的贾芸都有些儿眼晕起来。恰在这时,上游又驶来一只乌篷大船,细长的船身直直的划过河道,将这些波澜儿统统的压将下去,只剩下船头分水而出的两路水纹,一左一右,清晰明了。贾芸重重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呀声道:“既是想不通此事,何不干脆去质问那贾政便是了!若是他真的器重自己,说不定会将实情说出,到时候再做计议也不迟,若是他依旧遮掩隐瞒,那自己又何必像林之孝说的那样给贾府去谋划什么后路,统共不过是没相干的外人罢了,自己只找个由头从荣国府退出来,借着红楼戏院多多的赚些银子,买些田地,甚至试着走走科举之路,等到时候贾府抄家灭族之时,再来拯救那些裙钗罢了。”想通了此节,贾芸心中不由一阵轻松,步下生风的赶回了西府的雪芹轩,小红和四儿连忙上来伺候,却被贾芸统统的挡下,只叫她们端上了一碗茶来,滚滚的喝了两口,又换了一身衣服,径直往贾政的厢房而去。守在门口的丫鬟是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这个日后曲死的刚烈丫头,这会子却是全无心机的和一些小丫头聚在门口的廊檐下说着笑话儿,一见贾芸求见,连忙返身进屋一叠连声的通报着,想来她也是知道,如今的这个廊上二爷,可是政老爷面前的红人呢。“是芸哥儿么?请进来便是!”片刻功夫,贾政的声音传出,金钏儿领着贾芸掀帘而入,只见贾政夫妻正围坐着屋里说话,两人都是一身家常的袍子,显出难得的亲切随意来。“芸哥儿有事?”贾政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椅子,示意贾芸坐下,贾芸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这才轻轻说道:“贾芸次来,却是有一件大事要向政老爷禀告!”“大事?”贾政和王夫人对视一眼,却并没有多少的慌张意外,这些世家大族历经宦海风波,什么样的场面也都是经过见过的。“是!老爷可听说过薛家的老仆张德辉……”贾芸慢慢的从凤姐儿弄权铁槛寺,逼死张金哥开始一直说到张德辉追杀贾敬为止,全是当日薛姨妈和于国清等人的说辞,只在最后,加上了一句:“这张德辉衔怨复仇,乃我贾府死敌,薛家奶奶虽屡次交代,事情尚未查清之前,不可向老爷夫人泄露,不过,事关机密,贾芸却不得不立刻前来禀报。”“呵呵。”贾政出乎意料的轻轻一笑,回头看了一眼王夫人,捻须说道,“看来,你那个妹妹也不全然是无能愚笨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