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护国公递了一份折子进宫。护国公虽然是一等公,但是他如今只任着闲职,况且这么多年来,他折子上写的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因此这道折子便送到了内阁几位大人的手中,并没有直接呈进御书房。内阁的首辅何安在从今上登基时起,短短三年时间便从翰林院进了内阁,又成了首辅。比起他人来,何安在自然是个会揣测圣意的。何安在看了护国公递上来的折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喜意。不等今上询问,何安在便亲自打发人,把护国公赵谌的折子送往御书房。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今上刚刚打发走了承德宫的内侍,兀自露出了一个冷笑。阮皇后对嘉阳公主的亲事是十分不满意的,心心念念的便是让嘉阳嫁到齐国公府。前段日子今上亲自给嘉阳指婚,把她指给了金科状元,阮皇后当时青白交错的表情仿佛近在眼前一般。今上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这段日子,阮皇后似乎还不清楚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还日日在他身上下功夫。虽然都说天家无情,只是嘉阳好歹是他自小便宠到大的女儿,即使出于政治利益考虑,他又如何真的会毁了嘉阳的一生呢?皇家的公主,生下来便身不由己,当初和佳是迫不得已,如今他又怎么可能拿自己的亲骨肉来开玩笑。比起龙潭虎穴一般的齐国公府,嘉阳这样的性子,嫁给寒门学子反而更加合适。至少寒门学子没有庞大而冗杂的家族,将来的驸马也更好控制。况且将来齐国公府也会是刀俎上的鱼肉罢了,嘉阳嫁进齐国公府,将来也是会左右为难。只要嘉阳还是公主,不管她刁蛮任性也好,无理取闹也好,出身寒门的驸马难道还敢翻出什么浪来不成。也只有那个愚蠢的妇人才想不通这一点。被眼前的丁点利益所蒙蔽,要把自己的嫡亲女儿往虎狼之地送,还打着为她好的旗子,真真是可恨。只是即使阮皇后再无能。那也是他的结发之妻,况且也正是你因为她无能,自己才能不像防着皇贵妃一般的防着她吧。当初太上皇之所以忌惮吴皇后,不但是因为吴家手握兵权,还是因为太上皇忌惮自己的枕边人太过聪明了。当初太上皇迎娶吴皇后,正是因为她心思机敏,只是等登上了高位。这份蜜糖便成了催命的砒霜。当初赵皇后和万贵妃给吴皇后的药里多加了几味,太上皇心中雪亮,只是他默默的掩盖下来了这件事情。而吴皇后也正是因为心思太过于机敏,她发觉了枕边人的杀机,即使是知道那是送她下黄泉的催命符,她也当做不知情的喝了下去。这样的历史他不想再重演了,也许阮皇后心思愚笨一些,也未尝不是好事。他想到那位因为“中风”至今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太上皇。等朝政一稳定,似乎也可以下去跟吴皇后赔罪了。这位年轻的帝王,头一次在御书房里走了神。直到外面的内侍压低了声音道:“秉皇上,何大人又送了折子过来,可是要奴才送进来?”“哪里的?”“说是护国公今日一早便递上来的。”听到今上声音与往日相比有些异常,那内侍只是顿了顿,却还是大气也不敢出。里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送进来吧。”那内侍静悄悄的走了进去,把装折子的小漆盘恭恭敬敬的呈了上去,又倒退着出了御书房。没过一会儿,那内侍便听到里面传出来沉沉的声音:“准奏,让礼部准备一番……”只一会儿的功夫。今上的情绪似乎恢复了一些。那内侍心中纳罕着,却也不敢耽误,连忙快步走了进去。宣宗八年秋,护国公赵谌大病了一场,自感时日无多,请旨把爵位传给大房的嫡长孙赵渊。内阁首辅亲自把折子送到今上手中。今上即刻便批阅准奏,当日下午,礼部便去护国公府宣旨。从护国公递折子到爵位落到赵渊头上,连一日的时间也未到,众人猜测纷纷,却始终无甚头绪。即使猜测不到原因,世人也知新任的护国公赵渊深受今上器重。只是对于从今上登基开始便留意护国公府的人来说,这是今上迫不及待开始收拢兵权的一小步。而赵渊是不降爵袭爵,仅在弱冠之年便袭了一等国公的爵位。在大兴开国以来,除了高祖时谢家十八岁出了一个城国公,便再无实例。赵渊袭爵,虽然不是空前之事,却是真的极其少见了。不仅仅是赵渊封了一等公,就连黛玉也是封了一品诰命。第二日去宫中谢恩时,阮皇后的脸色虽然有些勉强,却也没有太为难黛玉。这段日子她被嘉阳公主的亲事折磨的愈加憔悴,哪还有心思看黛玉不顺眼。黛玉从宫中谢恩回来,便得知赵渊被留在了宫中。出门之前她便料到了会如此,这才自己先回了府。她在长信堂坐了一会儿,便觉得乏了,也不敢白日里睡太多,便去了沉香阁寻赵梓清说话。还未进屋子,便听到里面赵梓清和其他人的说笑声,黛玉听了一句,便知道在屋子里和赵梓清说话的正是如意姑姑。赵梓清和和佳公主长的还是有几分相似的,黛玉想起昨日里如意刚刚见到赵梓清时,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好受。至于高嬷嬷,昨日里便被关了起来,只瞒着赵梓清一人罢了,说是高嬷嬷回乡探亲去了。反观赵梓清,她对高嬷嬷本来便是又敬又畏,如今听到高嬷嬷有一段时日不在,再加上又来了一位自己逝世的生母身边亲近的人,自然是格外高兴。听伺候赵梓清的丫鬟说,赵梓清昨夜里拉着如意说了一宿的话,最后还是天方亮的时候这才睡了过去。如意是自小便和和佳公主一起长大的,比起半路出家的高嬷嬷而言,对和佳公主更为了解。况且她心中觉得愧对和佳公主,对赵梓清的要求便无不应的。“大嫂,你快过来,如意姑姑在教我绣当年宫中时兴的绣法呢,跟秋娘子教的绣法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赵梓清正对着帘子坐着,自然是一眼便看到了进来的黛玉,又轻快的迈着小步上前来拉黛玉的手。这秋娘子是黛玉带过来的一个绣娘,黛玉见赵梓清这般大了也只会最简单的绣法,便把秋娘子送到了赵梓清的屋子里,让她每日跟着秋娘子学刺绣。如意见黛玉进来,便要站起来跟黛玉行礼,被黛玉一把扶住了:“如意姑姑可别折煞了我,你是母亲身边的旧人了,跟母亲的情分非同一般,便算是我们的长辈了。这个礼,我可当不得。”如意弯着唇淡淡的笑了笑,便说道:“我知道大奶奶是个不爱虚礼的人,日后便再也不这样了。”赵梓清凑上前来,拉着黛玉和如意二人都坐下了,这才道:“大嫂,昨夜如意姑姑可是讲了许多母亲的事情,许多就是连高嬷嬷都未曾说过的。如意姑姑好不容易来一趟京中,咱们便留她多住一段时日可好?”这话虽然是对黛玉说的,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却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如意。如意听到赵梓清谈起高嬷嬷,便是面上一冷,又听说赵梓清要留着她多住几日,这些冷意瞬间便瞬间融化了。“你放心,我自然会厚着脸皮多叨扰几日的。”她笑吟吟的面庞里带上了一丝锐利,“事情还未完全解决之前,我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便宜别人了。”赵梓清听的云里雾里的,只是听到如意要多留一段时日,她脸上也带了几分喜意。黛玉见赵梓清听如意说话听的入神,便只是吩咐沉香阁的丫鬟小心伺候着,若是需要什么,径直让人来长信堂说一声。嘱咐完这些,她又跟赵梓清交代了几句,这才带着闻音和知雅回了长信堂。此时午时已过,赵渊却还未从宫中回来,大概是怕黛玉担心,又打发了垂杨回府交代了一声。黛玉吃了午膳刚刚有了睡意,便听外面的风清说是如意姑姑在外间求见。黛玉想到如意必然是等着赵梓清歇午觉了,这才抽时间过来,想必是想说高嬷嬷的事情了。也顾不得打水重新梳洗,黛玉便让人请了如意进来。如意还是尽早黛玉看到的那一身衣裳,面上还是带着三分笑意,看着不亲近也不会疏远。“听说大奶奶素日里有歇午觉的习惯,今日本来不应该这个时辰来的,只是三姑娘正好这个时间困了,我这才脱了身,还请奶奶见谅。”即使黛玉跟如意说过许多次,如意对待黛玉,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而她对赵梓清和赵渊,却是多了几分亲热。如意是和佳公主身边的旧人,黛玉自然是清楚亲疏有别的,当然不会计较。况且保持有距离的礼节,反而让黛玉更自在一些。等露重上了茶,黛玉又打发走了屋子里其他的人,这才道:“不知姑姑来,是所为何事?”(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