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一日,下午,南昌。南昌火车站的站台上的关防早已是戒备森严到了极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犹嫌不足,警备司令唯二的两门意大利进口的高射炮也被拉到了这里,黑炮炮的炮口正默默无言的对准着蓝天白下午五时许,随着一列十三节的客车缓缓驰入车站,肃立在站台上军乐队立即奏起了满江红那脍炙人口的旋律。程家骥带头领着唱起由他自己改填的满江红词牌,紧跟着警备司令部的青年军官们的也唱了起来,当火车完全进站的时候,整个站台上所有的军人都在高声唱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南京耻,犹未雪。家国恨,何时休?驾长车,踏破富士山缺!壮志饥餐东虏肉,笑谈渴饮倭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平东京!”在这雄浑而具有浓烈的时代气息的歌声中,一身戎衣的南昌新任警备司令、暂编十八军军长黄持中将走上了南昌的土地。“浩然,你小子!岳武穆的词都敢改,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黄中将一下火车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站上的程家骥。他嘴上言不由衷在责备程家骥的年少好事、胆大妄为,面上却是满面春风,右手还在不自觉的打着拍子,显然他也从心底里觉着这旋律这歌词带劲。“军座,这次浩然连累全军了。”程家骥走上前去边行军礼,边对黄中将说道。“谈不上连累,应当是全军沾你的光才是。你不知道。咱们暂十八军守南昌。不服气的多了。十军和七十四军那两个山东人,为了争当南昌会战的核心守备部队都吵到校长面前去了。七十四军有个万家岭一役才提起来的旅长还再三闹着要率部暂调到我们军,说是打完这一仗再回七十四军去。闹得可凶了,士兵都差点上街请愿了,结果被上峰臭骂了一骂,还白白挨了个处分。就我个人而言,我要感谢你,就算是我死在南昌也要谢,因为你给了我一个机会。南昌之战也许就是我军人生涯中最灿烂地时刻。”黄中将没骗程家骥。这一刻他和暂十八军绝大数官兵一样,对于能被选为南昌会战地核心守备部队。都感到一种无尚的光荣。(手机阅 读 16. n)黄中将等一众将领想的是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能在一场几十万大军参与地决定整个中日战局下一步走向的主力会战中打上绝对“主力”,此生足矣!与高级军官们相比。暂十八军的普通官兵们的想法就更朴实了。对于光荣这样最低层的官兵们有他们自己的理解,光荣就意味着为国而死。对他们这些在战场随时可能殉国的性命都朝不保夕下级将兵来说,与其在一场所平常而没有多大战略意义地战斗中默默无闻地死去,还不如在宏大的会战地关键战场上壮烈辉煌去死,也许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觉着自己本已不属于个人地生命是有价值地。“军座!”程家骥说不出话来了。他从黄中将那平淡而决绝口吻中,从身侧正在下车的暂十八军军部地军官们的振奋而激昂的眼神感觉到了暂十八军的几万官兵们的热血正在沸腾。这位为国不惜命的精神,正是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在大地屹立千年的精神源泉。“浩然,让你请的人都请好了。”黄中将在途中就发电报给程家骥,让程家骥代他遍请南昌的所有士绅豪族三教九流。程家骥自是知道黄中将这是想要开个“折迁”动员大会了,连夜安排妥当就等黄中将这位主角粉墨登场了。“军座!”程家骥觉着自己今天特别软弱,对就是这个词软弱,虽在心里明了一个马上就上战场的将军来说,“软弱”是最危险的敌人。可程家骥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黄中将将无可避免成立众矢之的,任是他心硬如铁,又那里能紧强的起来。“先去赣江边看看,再去会会洪城父老。”黄中将那里会看不出,程家骥心里对自己的负疚。说完上面那些话之后,他难得的豪爽的挥手,当先向停在车台边上的一辆汽车走去。半个小时后,赣江边上。“浩然,你的大致计划书我看过了,不过有几个不解之处,还要当面向你质询一下。”黄中将站在江边上,对程家骥说道。“是如何在战时沟通两岸的交通吧!”程家骥知道以黄中将为人处事和严谨态度,一到南昌就定会先问这个问题的。。,16.n。在程家骥呈上去的那份在具体作战手段上有点大而化子的作战计划书中,为了战前防止泄密,并未对细节加以细化。黄中将的书呆子脾气又上来了,他用考官的目光盯着程家骥,就等他的答案了。“我准备在赣江江面上拉上铁索穿上木板修几座浮桥,在浮桥的两端再各自建上一座,半埋在地下的绞盘房。这样一来,白天我们把浮桥沉入水下,以躲避日军的飞机轰炸。到了晚上,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浮桥拉上水面。要是军情十万火急,在白天也能用,拼着让日军炸上一座,紧急调上一两个团过江,帮城北先撑到天黑再说。”为了打好南昌这一战,象这种实用的小花招,程家骥可是想出来了不少的。“好你个浩然,我算是服了。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能有些奇思妙想,你准备在赣江修几座这样的浮桥?预计最大负荷是多少?”黄中将细读过程家骥的那份前些天呈上去的作战计划书。在计划书里,程家骥所定下的防守南昌城的作战方案,就是以不多于一个师的兵力背靠赣江防守南昌地大部分市区及近郊,守军主力则在赣江南岸作为预备队待机。如此排兵布阵,固然利于长期坚守。但如果赣江被日军飞机彻底封锁,光靠夜间偷渡。在兵力上难免有捉襟见拙地时候。故而黄中将非有此一问不可。程家骥回答也没有让黄中将失望,用程家骥提出的这个法子,日军在完全占领江南或江北之前。根本就别想掐断中国军队彼此间的在兵员、弹药、武器上地互通有无。程家骥微笑看着高兴得有些失态的黄中将小声说道。“最少三座,要是军座带来的工兵够得话,我还想多修几座了。时下是沽水季节,赣江流量不是很大,修起浮桥来也容易。咱们的部队机械化程度几乎没有,赣江两边又近,不需要修负荷能力太大的浮桥。用人拉马驮过得去轻型火炮就尽够了。”“我这个军长现在可是全中国最“富”的军长。手里的特种兵比一个军团地都多得多。光是工兵这次我就带了三个团来,特意请来地建筑专家也有几个。象你说的那种负荷能力浮桥只要钢索够用。想架多少架多少。”黄中将颇为自豪地笑道。这回程家骥没有立即答话。他知道黄中将不是在吹牛。军委会为了守住南昌这个战略要点,在技术兵种上对暂十八军地要求大方得很。简直是要什么给什么。就连程家骥为了对付日军地战车特意要的高射炮,上峰都调了七八门给暂十八军,算算时间此时这些宝贝差不多也快要运到南昌了。“浩然,要是日军战车进城,除了用炮之外,你还有什么别地法子对付这些铁王八。”黄中将自然猜得到,程家骥要他向上峰要那么多战防跑、高射炮是为了什么。“军座这里有几种工事的图纸,还请你审阅一下。”接过程家骥递过来的十几种工事陷阱的用途示意图,黄中将立刻如饥似渴的一张张翻起来,越是看到后面,黄中将的脸色越是难看起来。“军座,多想想南京!日本人至少是这些站在我国土地上的日本人军人,都不是人,是畜牧是野兽。对待他们不用有一丝一毫的顾忌。咱可没有请他们来,是他们自己要来奴役我民族,践踏我中华大好河山的。”程家骥看黄中将神色,就知道这位虽从军十余年,但本质上还是一介书生的将军的老毛病又犯了,对日本人心慈手软了起来。程家骥也承认自己弄得这些“花样”样样都是“绝户计”,真要说起来毒辣两个已是远远不能形容自己设计出来的这一系列的杀人伎俩了。程家骥更明白,这是一个民族抗击另一个民族侵略的战争,做为弱者中华民族,没有选择杀敌手段和对在敌人面前充什么仁义之国、礼义之邦的资格。“我倒没什么,浩然,我就怕你……”黄中将明白对日军讲什么“仁恕”之道,无异于养虎为患与虎谋皮,真刀真枪的与日本人厮杀黄中将不怯。从理智上说程家骥的说的那些话他也认同。但黄持毕竟是受过中国传统儒学教育的人,对程家骥用这种种对付畜性的法子来惨杀对手,内心始终有点不大能接受。“有伤天和?我华夏上千年善待倭人,文字、服饰、制度、礼仪莫不倾囊相授。倭人何以还我。是旅顺城中的几万尸体!是松花江底绑上大石沉下去的一具具白骨!是南京城中几十万冤魂!我今设这些“机关”杀倭,不过还倭之待我于万一罢了,天若遣之,天不为天,我又何须对天还有敬畏之心!”程家骥的这些话如睛天霹雳,愣是把比他大十岁的黄中将给震住了。“浩然你说的这些也不无道理。也罢!日人欺我太甚,也管不了伤不伤天和了!这修筑工事的事你就全权代劳!有什么干系我来担,怎么说我也是警备司令。”黄中将先是看了看表,然后对程家骥说道:“你邀请了南昌各界有影响力的人物参加的宴会在那里开,也差不了,咱们去吧!”接着就不待程家骥再开口就把他拉上了车。下午六半点,警备司令部大礼堂。此时程家骥代黄中将请的客人们,已把这个在平时可以容纳警备司令部的所有军官带上舞伴开舞会的宽敞所在,塞得满满当当的。今天晚上,警备司令部请的客人多达千人以上,光是酒席就摆了近二百桌。且这些客人们的品流异常庞杂,有南昌城里数得着的绅士、执某一行业龙头的大商家、在某一行当算得上出色的角色、失意后做寓公的政客、城里所有帮派的头。这回霸王请客,程家骥秉承黄中将的意志,把南昌里所有排上号的人物来了个一网打尽,就连扒手的老大、乞丐的头目也没拉下。当然了,程家骥对不同的人,请客的方式也截然不同。有被下帖子客客气气请来,也是局子里的警察上门发通知要胁来的,还有些特殊人物干脆就是让士兵们从“府上”硬是押来的,后者多半是城里的那些捞偏门的老大。形形色色的人一多,程家骥又没那个功夫去给他们妥善的安排座次。发生些“趣事”,也就在所难免了,比如某位德高望重道貌岸然的老先生被坐在身边妓院老板认出是十几年前帮她**的恩客,而颜面扫地的;又比如某位一身铜臭富商大贾发现自己与上次绑自己儿子的票的绑匪头子坐在一张桌子上,被吓得尿裤子的。总而言之,现场的气氛很混乱,若不是警备司令部调了整整一个营士兵充当宴会的“保护者”,那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南昌警备司令部黄司令到!”随着口门的士兵的一声长喝。黄中将和程家骥等主人家总算是姗姗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