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在颤抖。大明故宫,在颤抖。这一刻,就连雀,都收起了翅膀。已经近两百年未染硝烟的南京城,像是有一团乌云笼罩其上。“大军要攻城了,大军要攻城了。”内城墙上,传出一阵阵歇斯里底的嚎叫。“不要乱,不要乱。”振武营的将官们,一起登上了城墙,压制着四处乱窜的士卒。“把人质都押上来,告诉城下的人,他们要是敢攻城,我们就杀人。”南京,玄武门。玄武门边的玄武湖,有水道直通内城。一群振武营的士兵,手忙脚乱的在水里钉下铁桩。一匹黑色的军马,驮着一位白衣的书生,沿着湖岸向着玄武门的方向走去。天上日光甚好,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正应了永乐大帝当年的那一句“日照龙鳞万点金。”若不是在那书生身边的数百名护卫,只看上去,竟像是夏日纳凉来的一般。“萧大人腿伤未愈,骑马可是好?”李遂也跨着一匹马,紧紧的跟在身边。原本以为出了军营,自然会是一番紧张的气氛,却没想到这位萧大人还脱下了官袍。“无妨,无妨。”萧墨轩哈哈一笑,手上的折扇指向了湖面,“此等地方,当真是个消暑的好来处,日后本官在南京城里,自当是要常来。”“嗯……”李遂有些忐忑的瞅玄武门城楼上黑洞洞的炮口,支吾着应了一声。“李大人,我们越清闲,他们便是越紧张。”萧墨轩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五百年前玄武湖的空气。可比后世要清新多了。“呜……”城楼上边,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又有风景看了,哈哈。”这一阵哭声传到萧墨轩地耳里,竟像是置身事外一般,轻摇几下折扇,冲着李遂笑道,“走,过去看看。”“外边的人听好了,你们若是敢攻城。我们便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城楼上边,一名穿着六品铠甲的尉官,提了提气,对着城下吼道。“哈哈。”城楼下边,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散了开来。“直浙经略安抚使萧大人奉旨平乱,尔等乱贼还不快开城受降。”李遂一提缰绳,跃马向前几步。“萧大人,救救我们呐……”城墙上边,顿时一片鬼哭狼嚎。“既然是经略大人。那么就让城下的大军退出外城,眼下才有的商量。”尉官抽出刀来。架在一名人质的脖子上。“皇上让本官来讨贼,可没让本官来谈条件。”萧墨轩的嘴角,微微的挑着。城上的乱军,听了萧墨轩地话,也是一片**。“可本官眼下却见,内外二城,皆是我大明卫军,乱贼何在。”萧墨轩收起折扇,朝着四下看了几眼。有门儿……刚才还有些骚乱的乱军,立刻又安静了下来。“若是你等真杀了这些大人。那才真的是乱军。”萧墨轩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直直的看着城楼上的尉官,让他心里只觉得毛毛的。“杨将军……”几百名士兵,目光齐刷刷的向着那名尉官身上落了下去。刚才经略大人都说了。内外二城,皆是大明卫军,自然是有走水的意思。“休听城下胡言。”被称为杨将军的尉官。倒似是要比他们明白一些,“我们捅出了这么大地漏子,除非是皇上,此外还有谁敢说能赦免我们。如今之计,只有等得皇上下旨,再降下免死券来才是生路。”对啊,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只凭那位萧大人地一句话,又怎能保得住。“城上的诸位大人。”萧墨轩的目光在城楼上飞快的扫了一眼,见这玄武门上,至少有近三百名人质,看来乱军也知道玄武门这里才是紧要。“若是你们亡于叛军之手,本官日后自会请示皇上,以平叛之功相待。”萧墨轩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好让城楼上的人都听见,“贤良祠里边,少不得你们的牌位。”贤良祠,我的妈呀。谁不想好好活着,非要去贤良祠里面做牌子。被押作人质的那些官员,顿时当真以为来了末日,当时有几个便尿在了裤子上。“控……控……控……”萧墨轩的身后,一片红色翻舞。扯落红布之后,几十门黑黝黝地炮身立刻便露了出来。几座移动的塔楼,几乎要和城墙一般高,缓缓的向着城墙迫去。上边的火枪手和弩手,也抬起了武器,直直城楼上边。锐利的箭矢,仿佛随时可以洞穿一个人硬木制成地轮子,在青石地上“隆隆”滚过,震得整座玄武门城楼似乎都在颤抖。真的要武力攻城?城里城外,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滞。“救命啊……”压抑的令人发狂的空气中,城楼上的一命人质忽得站起身来,一个纵身,就向城下跳去。他已经崩溃了。“抓住他,抓住他。”姓杨的尉官,太阳穴上暴着青筋,大声的喝着。几名士兵冲上前去,将他死死的按在身下。“嘟……嘟……”号角声再次响起。“迫……迫……迫!”上万士兵,抬起矛尖,弯下身来,静静的等着最后的号令。—火炮手也开始装填弹药,松枝制成的火把,“呲……呲”的响着,让人感到一阵炽热。“圣旨到……圣旨到……”一声嘶吼,伴着一阵马蹄声,从金川门疾入。田义一身红衣,骑在马上,右手高擎一封圣旨,朝着玄武门的方向奔来。快马奔到萧墨轩身边,一个疾停,大嘴狠狠的咧了一下。祖宗的,我是哪辈子遭了孽,这腿伤还没好,就被他拖来演戏。刚才一通疾奔,又把刚敷上的伤口扯开,比起上回更是难受。“圣上有旨,直浙经略萧墨轩接旨。”田义也不下马,坐在马上便喊道。“约束诸军。”萧墨轩对着李遂一声号令,自个跪下身来。娘的,你以为我好受啊,要你帮个忙,还得向你磕头。城外的大军,被李遂约束住,仍保持着进攻的姿态。城楼上的乱军,也丝毫不敢松劲,只是一个个竖起了耳朵,向着城下听着。“朕既为君,或军,或民,朕皆视之若子。朕登基数十载,常无大功,惟一德行足以**也。为子者常有过,为父者止有惩其行,纠其性方为上也。然,朕亦有德曰慈。南京户部侍郎黄懋官,屡次克扣军饷,终酿振武营哗乱。今,夺其一应官职,发配其眷属充军海南,以慰诸军将士。振武将士,以下犯上,黄懋官越墙而死仍辱其尸,何其忍也,又孰无过乎?今念尔等乃口腹所迫,略予轻纠。非不惩也,实是令尔等扪心自问。魏国公徐鹏举,临淮侯李庭竹,南京兵部尚书张,南京守备太监何绶,朕深重之。然,黄懋官克扣军饷一事,察而不纠,亦是有过。故,夺此四人之职,亦令自思也。萧墨轩,奉旨经略江南,犒军一事,尽托之。振武一军,或有他变,亦由萧卿决断。萧卿之意,即朕之意也。”田义一口气把手上的圣旨念完,低头朝着萧墨轩笑了几声。“萧大人,皇上既然把此后的事儿都交给了你,便是由你来接旨吧。”“臣遵旨。”萧墨轩一脸虔诚,从田义手上接过圣旨。“张大人嘱咐萧大人,小心从事,否则乱军愈骄。”田义低下身去的时候,悄悄在萧墨轩耳边说了一句。“谢田公公。”萧墨轩微微一笑,却也不知道他谢的是什么。“城上诸军可都听见了,皇上有意赦免你等之罪,眼下还不开门回营,更待何时?”萧墨轩站起身来,冲着城楼上扬了扬圣旨。城上众军,顿时又起了一阵**。“慢着,慢着。”见军中又起了**,姓杨的尉官有些急了起来,“皇上虽然有意赦免我等,可也说了,振武一军,或有他变,亦由萧大人决断。不知萧大人欲如何决断?”倒还有几分脑子,萧墨轩心里偷偷一笑。光靠这一道圣旨,想要把这五千多人全都忽悠出来可不简单,也早知道不可能,可自个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乱心,不出半日,眼下这事儿就会在振武诸军里传了开来。不管真假,都会乱了军心。人嘛,都是这样,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往往都会舍命一击。而一旦有了希望,便会纷纷起了异心。长江北岸,一匹快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萧墨轩不是傻子,矫旨虽是为了平乱。可未必不会生出事儿来,所以得另外派人赴京给皇上递上奏折才是。只是他也没想到,虽然自己已经算得够精细,却仍是在京城里扯出一阵不小的风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