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为何不像?”萧墨轩咳嗽一声,开口问道。“爹爹的上司,没你这般年纪的。”小女孩一边说着话,一边摸了摸下巴,“他们都长着大胡子。”“还有……”小女孩又用手指顶了顶腮帮子,“他们不会朝我笑,就是朝爹爹笑,也是很少。”你老爹这个认死理的人,如果有太多人朝他笑才有鬼呢,萧墨轩心里暗自发笑。正在那说笑着,冷不丁听见围墙外边一阵人吼马嘶,听声音看,像是有十数骑人马冲着这里涌了过来。院中的诸人,顿时都有些脸色微变。“咚……”海瑞家的院门,猛得被推了开来,几个军官打扮的人,四下张望着,像是要找什么人。“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卢勋一个箭步迈上前去,拔剑堵住门口,“经略大人在此,何人如此大胆。”“萧大人,可找着您了。”领头冲进来的军官先是一惊,随即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哦,是你?”萧墨轩适才也被吓了一跳,这一回才是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却见是总督府里的指挥佥事孙猛。这个孙猛,也就是当日萧墨轩来浙江赈灾时候,护着他的那个孙千户。萧墨轩合着戚继光打了一个胜仗,无意中也是帮孙猛得了一大功。加上他和萧墨轩也算是有了几分交情,这回谭纶做了总督以后,便把他提拔进了总督府,做了帐下的指挥佥事。“末将奉了谭总督的令,来这里寻萧大人您。”孙猛微微欠身。朝着萧墨轩行礼,“适才到了县衙,却说萧大人来这里了。”“谭总督?”萧墨轩不禁略皱了下眉头,心里泛起一丝不安,随即又抬眼看了看四周。“哦,下官宅子后头有个园子,平日里都是种些时令的蔬菜。”海瑞连忙上前说道,“园子边上,有几棵前主人种下的桃树和牙枣树,也算是个幽静地地方。若是萧大人不嫌弃。不如和孙将军去那里小坐一会儿。”“那甚好,劳烦带路。”萧墨轩点头应道,又随着海瑞走到了房子后头。到了之后,海瑞招呼一声,又回前头去了。“谭总督派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等海瑞一走开,萧墨轩便急切的问道。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多问了,谭纶既然派孙猛大老远的来找自己,定然是有要紧的事情。“回萧大人的话。”孙猛连忙答道。“也不能全算是我们浙江的事儿,更要紧的却是广东那边。”“广东?那如何又牵上了浙江?”萧墨轩眉头锁得更紧。“你拣要紧的说。”“是那些佛朗机的红毛鬼。”孙猛抹了下额头上地汗,“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神通,居然听说了朝廷重开宁波市舶司,要通贸南洋的事儿。”“前些时候,他们便就通牒广东海道,要求我大明通贸南洋的船只一律由他们佛朗机人派船护送。”孙猛继续说道,“广东按察使季驯大人,以此事事关重大,也并非广东所辖为由拒之门外。”“佛郎机人?”萧墨轩轻轻咬了下嘴唇。所谓的佛郎机人,其实也就是葡萄牙人。“九月初二的时候。香山县有乡民前来报官。”孙猛略喘了口气,取下腰间的水袋喝了口水,“说是有佛郎机红毛鬼来乡里诱拐孩童,说要去修炼他们什么什么主教。”“天主教。”萧墨轩帮孙猛把话接上。“对。大人博闻,就是那个什么主,天主教。”孙猛点了点头。“乡民报了官之后,兴许是香山县的知县没当回事儿。乡民无奈之下,便集了群前去要人。”天主教,原本倒并没什么不好,可是传教也不是这么传的,哪有直接把人家小孩子骗走的,萧墨轩心里只有苦笑。“等到了香山澳,寻到了那藏着孩童的地方,却又见着一座石像。是个红毛鬼地女人踏着龙头。”孙猛尽力想说的详细些,“若是平常,那些乡民约莫也就算了,可那日却是上了火,便就一起上前,砸了石像。”“那该便就是佛郎机人地‘圣母踏龙头了’”萧墨轩又接了一句话。“对。”孙猛的眼睛里边,尽是钦佩之色,“萧大人当真是神人,竟像是亲眼见着了一般。”“说正事儿。”萧墨轩此时间,哪还有心思听这些话,和这货鬼扯。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红毛鬼便是这样说的,说那个石头塑的女人,是他们的圣母。”孙猛也适时的收回了马屁,“一下子便全闹了起来,两边接上了火,乡民顶多也就是扛着锄头什么的去的,不是红毛鬼的对手,被用火器打死了好几个人。如此一来,整个香山县便闹了起来。”“然后呢?”萧墨轩又问道。“九月十二地时候,从吕宋来了好几艘佛郎机人的火炮船,扬言要季大人交出闹事的乡民,否则便让通贸南洋的船只交由他们护送。”孙猛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气不岔,“更要季大人同意,在香山澳设立市舶司,交由他们管辖。”“呵呵。”听到这里,萧墨轩不禁得冷笑了几声,“他们无非听说朝廷要通官贸,心急加眼红。那季大人是如何回地?”—“季大人当然不肯交人。”孙猛愤愤的握了握拳头,“在香山澳设立市舶司,再交由他们管辖,岂不更是胡闹。季大人只回了他们,要想通贸,只能去泉州港。”“那佛郎机人便就这么罢了?”萧墨轩问的这句话,其实也算是明知故问。若是佛郎机人便就这么算了,孙猛眼下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当然不是。”孙猛立刻回道,“他们先是在香山澳以西地虎跳门上岸劫掠,孙大人便派了六千士兵前去驱逐。佛郎机人倒也不力敌,又上船而去。”“九月十五的时候,那些佛郎机人火炮船,窜到了福建的漳州,劫掠炮轰沿岸村舍。”孙猛说道,“十六日的时候,又有渔船在泉州港海面见着了那几艘火炮船。福建海道派兵船追赶,却是被打伤一艘。那些佛郎机人火炮船,往来极快,水师的兵船简直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永乐年间,永乐皇帝派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当郑和的船队行驶在印度洋上的时候,曾经遇见了最早的葡萄牙殖民者。面对东方船队高达数丈的船舷,雄伟无比的风帆和斩波破浪的飞驰,当时的葡萄牙殖民者曾经从心里发出了赞叹:这是天使的船队。可没想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曾经创造了“天使船队”的东方,却被那些渺小的蚂蚁欺负到家门口来了。更郁闷的是,还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据福建军报,据说佛郎机人的火炮船打伤福建的兵船之后,又继续往北而来了。”“哦。”萧墨轩顿时心里一紧。难怪谭纶会这么急着要派人来寻自个,原来竟是出了这么一回事儿。”佛郎机火炮船一路向北,他们这是想去哪儿?难道是……宁波?萧墨轩的心里,不禁又猛抽了一下。通贸南洋的第一批船只,已经集结在宁波港,大批的货物,也正在运送装船,眼看过了这几天,第一批船只便是可以发出去了。若是这时候被葡萄牙人闯了进来,损失些船只和货物倒还是小事。更可怕的是,那些浙江的大户,自个好不容易才威逼利诱的捏到了一起。若是被葡萄牙人来这么一回,自个的这一番谋划必然大失威信。那些大户说不定又会在私底下,再次和倭寇或者欧洲殖民者勾连到一起去。自己事后想要再走回这一步,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心血和代价。“马上随我回杭州。”萧墨轩火急寥寥的转身朝前头奔了过去。海瑞正陪着盛衍在前院里等着萧墨轩,眼看着萧大人急忙忙的走了过来,脸色却甚是不好,心里也是跟着“咯噔”响了一下。果然是出大事儿了。“海知县,本经略原本是想和你再说些话,眼下却是有了些事儿,须得立刻赶回去。”萧墨轩像是换了一个人,“元川,你若是不急,便在这里留一夜便是。”“你且都回去了,我还留在这里做甚。”盛衍也急忙忙的走了过来。“那好,我等便立刻上路,今个夜里就赶回杭州。”萧墨轩也不多话,只朝海瑞点了点头,算是道别。“萧大人若有急事,那海瑞也不便多留了。”海瑞心知出了大事,连忙拱手回话。“走。”萧墨轩挥了挥手,风风火火的带着一群人,朝着马厩一路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