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劳动的焦头烂额的,坐在大人府上品茗闲坐,倒是难得有了闲趣。”王浚一如平时一般的先表一番功,也不忘着给萧墨轩递台阶顺便奉承,“属下且就是不明白,属下只是一海道副总兵,便就忙得头尾难顾,萧大人日理万机,怎生还如此精神,难得得几日闲,还要招小的们来议事儿。”“属下这回来,又带了几匹粗陋的锦帛,给小少爷做几件夏衣,也是属下们的心意。”前几日王浚已经派人来送过份子,这回到萧墨轩府上,又多加了一份。不过上回他在蚝镜也跟着萧墨轩发了一笔小财,足足有上万两之多,出手也更有了底气。“这回请王将军过来,倒真是有事儿。”萧墨轩不想和他多扯,有这么多时间废话,还不如回后厢房去抱儿子,即使去侧院里看李时珍解剖青蛙,也比在这里听他拍马屁有趣的多。“属下但听大人差遣。”王浚一脸的正然,比起海瑞来也不多让。“眼下戚继光已经回浙,我想请王将军帮着做一回押运使。”萧墨轩笑眯眯的说道,“押送一部分缴获的钱银物什进京一趟。”“哎呦……”王浚心里一声惊呼,差点就要给萧墨轩跪下磕响头了。“萧大人吩咐下来,属下听凭安排。”王浚欢喜的心都要跳了出来。押解平南战役中缴获地钱银进京。这可是一件颇为荣耀地事儿。等进了京城。自然也少不得额外的封赏。王浚在平南战役中,战功比不上戚继光,刘显等人。虽然海上大获全胜,可那都是和萧墨轩在一起。算起来大功怎么也落不到自个头上。眼下得了这个机会,甚至还有可能得到皇上的召见,怎能不激动万分。“大人什么时候启程?”王浚理所当然的认为,萧墨轩自然也会一同进京。“这回运进京地钱物,都还放在江边的封舟上,并未取了下来,只要换几艘船便可。”萧墨轩说道,“今个你便就去安排,等明个就启程进京。”“还有几件从西洋人手上得来的稀罕物,你也一并帮我带进了京。帮我送给几位老友。”萧墨轩继续吩咐。“哎。哎。”王浚忙不迭的点头应着,应了好一阵,才听明白了萧墨轩的话,顿时有些愕然。“大人暂且不回京?”王浚惊讶的问道,既然萧大人让自个帮着送东西过去,那么自然就是先不回京了。“我还有些事儿得料理,得过一阵子。”萧墨轩吩咐萧甲取了些物什过来,一件件的告诉王浚,这件应该送到哪里。那件应该送到哪里。五位阁老自然少不得,甚至包括大理寺的万那里都有了份,但是那份原本应该送给冯保的,却是先留了下来。眼下即使要送,怕是冯保也未必收得到。“这一份。送到刑部侍郎鄢懋卿的府上。”萧墨轩想了想。又叫过萧甲,加上了一口小银箱。“这口箱子只说是鄢知府让带回家地。”鄢盛衍在杭州做知府,虽然仍有些混沌,但是在谭纶等人地扶持下,做的还算凑合,开春的科考里,甚至得了一个优等。只是鄢少爷却没改得了好得酒肉的习性,说到这个,不得不说起鄢盛衍的另一个秉性,鄢大少爷虽然做官糊涂,可是却有一个令人惊奇的脾气,那就是不好迎来送往。杭州知府,原本是个肥缺,可是自从鄢知府上任后,居然能做得知府官邸门口罗雀,实在是令人惊喜,在这方面,简直就是另一个翻版的海瑞,即便是萧墨轩,也自认不如。不过鄢知府只管自个,不管别人,治下的官员该怎么还是怎么,并不多干涉。久之,鄢知府居然在官场里和民间都落下了一个好名声,人人称道,上回萧墨轩在杭州的时候,甚至亲耳听见有百姓称呼“鄢青天”,杭州地官员也是交口称赞,实在是令人称奇。当时也纳闷了半晌,这鄢盛衍,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便就是自个,也难免有几个人在背后指点,怎生鄢知府却做到了“左右逢源”?只是唯一的遗憾是,如此一来,鄢知府的日用未免不足。好在萧经略知道他的“难处”,时不时的找些借口,发些额外地“补贴”给他,鄢知府也欣然笑纳。萧林逸出世,鄢盛衍也派人送了份子过来,虽然和其他人比,未免显得寒酸,但是是积年地知交,萧墨轩又怎会在意。鄢懋卿的侍郎府,在严嵩当政地时候那可是炽手可热,可是自从严党倒台后,鄢懋卿一直态度不明,虽然有个和萧墨轩走的近的儿子,可是鄢懋卿自个不表态,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思,京城里的官员们也不敢和鄢家走的太近,即便是刑部里的权柄,也落了不少空,和鄢盛衍的知府官邸一样,可说算是门可罗雀。大明的官员俸禄极低,若不靠迎来送往,根本支撑不下去,鄢懋卿也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在京城的时候,萧墨轩也曾听人偶然说起,鄢家偷偷变卖部分家产度日的事儿。萧墨轩以鄢盛衍的名义送些银两过去,也是有帮济的意思。只是在王浚看来,自家大人更是显得有情有义,更坚了追随的宫里太监的出入,除非是放了地方上的监管的,否则都是有着时限,规定时间内必须回程,所以吴连春在南京并停留不了多少时间。心念着京城里的事儿,下午的时候又未免登门来请问一回,听说萧墨轩并不急着和他一起回京,禁不住脸有愠色,正想追问几句,忽听得萧府的门房来报,说是海瑞到了。自从海瑞上疏之后,那名头可是极大,吴连春自然也是知道。想当着海瑞的面摆摆皇家的威严,可又想到“萧国舅”还在面前,硬生生的把心思吞了回去。吴连春知道高拱和张居正等几人的折子里,都提到过了海瑞,眼下海瑞突然出现在萧墨轩的经略府,应该不是偶然,刚被萧墨轩提起来的心,也略放了回去,不好去听萧墨轩和海瑞要说些什么,先行告辞,去找准备押解银两进京的王浚去了。大明嘉靖四十二年六月十一,押解钱银进京的王浚终于经京杭大运河抵达了北京城里的积水潭,而同一时间,隆庆帝派往南京的第二位钦差太监也走进了南京城。只是这一回来的圣旨,只有一件册封的旨意,封萧墨轩之子萧林逸为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之职。未及满月的婴儿,居然就做了锦衣卫的百户,人眼里看的,都是皇家的恩宠。六月二十,是萧林逸满月的日子,因为之前递了份子的人太多,所以萧府上想免也免不了。当日,经略府中大摆宴席,谭纶,戚继光,俞大猷,田义,何绶,鄢盛衍,以及两省的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南京诸部的各部尚书和侍郎,各司的主官和南京故宫各局的主事太监一个不缺。萧墨轩其实并不是一个太过喜欢出风头的人,这一回倒也算是个破例。席间萧墨轩频频举杯,显得格外豪爽。六月二十一,天刚蒙蒙亮,一艘四百料的巡校船静悄悄的停靠在了金川门的江边上,六月的天气,本不是起雾的时候,只是天还未大亮,和着江面上的水气,倒显得有些朦胧了,走近了看,船首边挑起了一面“萧”字的旗号。“相公,回京之后小心从事。”苏儿抱着小林逸,站在码头上,显得有些单薄。因为六月的天气不算冷,所以才敢把小东西抱了出来。小东西在母亲怀里嘟囔着嘴巴打着瞌睡,丝毫不知道什么是离别的滋味。“你独自留在南京,才是小心照顾自个才是。我回了京城,有爹娘照应,又有依依和小兰在身边。”萧墨轩万分眷念的看着妻儿,手指轻轻的在小东西脸上拨拉几下,“该花的银子,少不得,莫和当年对景星一般。”“此一时,彼一时。”听相公说起当年的旧事,苏儿也禁不住脸上一红,“家里头也不少人,又有诸位大人帮着照顾。”当年对弟弟兴许是有些刻薄,可那也是家里的情形所逼,进京投奔也是后来的曲子,在湖广的时候,若不是精打细算,又如何让一个失去主心骨的家撑得过去。船舷,渐渐的离开了码头,向东行去。萧墨轩站在船尾,看着码头上的几个人影渐渐的被江面上的雾气所阻拦,再也看不见,却仍是久久不肯离去。七月初二,申时。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出动近千人,封锁了从紫禁城到德胜门之间的大道,一直延伸到附近的积水潭。一路上旌旗飞扬,锣鼓喧天,气势甚是吓人。一架七马并辕的镏金马车,从紫禁城中行出。皇上,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