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究竟是何人,竟引得萧大学士差点把口中的茶叶水也给喷了出来。张四维,字凤磐,山西蒲州人。张家和王崇古家一样,都是盐商世家。嘉靖四十二年的张四维,正如萧墨轩所听到的一样,只是一个詹士府里的右春坊右中元,才是正五品的官。可是在历史上的张四维,却也算是大名鼎鼎,因为他是继张居正之后任内阁首辅之人。张居正和张四维的私交到底如何,倒是不大容易去考证。但是历史上的张四维,是由张居正举荐入的内阁。在张居正任职内阁首辅期间,也鼎力支持了张居正所推行的改革,整个是一个张居正手下的得力干将。可偏偏又是这个张四维,又在张居正死后帮着万历皇帝拟出了“张居正张居正诬蔑亲藩,侵夺王坟府第,箝制言官,蔽塞朕聪,专权乱政。”的罪名,并因此而导致张家被抄家,张居正长子张敬修自缢身亡,张居正本人更是惨遭掘坟鞭尸之祸。敬修自缢前留下遗书一封,除了发出“虽陈百喙,究莫择夫讥谗,惟誓一死,以电鸣其冤郁。”的悲鸣外,更是喝出“有便,告知山西蒲州相公张凤盘,今张家事已完结,愿他辅佐圣明天子于亿万年也。”的怒斥。兴许张四维力主清算张居正,是因为被损害了利益的各大世族给他的压力太大。但是最后造成把逝去的张居正也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却是萧墨轩所极为不齿地,只想一下,也觉得心里冰寒一片。历史上地张居正是改革派。眼下的萧墨轩也是。虽然张居正的改革是以重新分配利益为原则,和萧墨轩打算的利益转移所大为不同。但是说到底,都是离不开一个“变”字。既然要变,自然多少要打破一些原来的平衡。而历史上的改革家们最怕地人,就是张四维这样的“后发清算派”。这样的人,比起严嵩和徐阶来。还要更可怕的多。更何况,倒在这位张四维老兄手下的,可不止是一个死了都不安宁的张居正。和张家一起倒下的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太监,那个太监叫冯保。这算来算去地,都是萧墨轩身边的,萧大学士也是越算越不舒服。碍着王崇古在场,萧墨轩自然也不好把心里头的心思露出来,倒是把《管子.牧民》里的那句“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搬了出来,大大夸奖了张四维一回。“四维不张,国乃灭亡”,那么是不是四维姓张了,那么国家就好了?不,萧大学士可不会这么想。四维不一定姓张,但是如果四维“不张”了,约莫国家也就完了。若要提起变法,那么这几个人却是不得不说的。这几个人就是:商鞅,王莽,王安石和张居正。后来还有个梁启超和康有为,但是这两位做的事情却是不大符合历史潮流。所以自动过滤一下。上头那四位“大改革家”,若想要在“变法”外再说出点什么共同点来,那么约莫也就只有都没得到了好下场。而这四场变法中,唯一获得成功的,也只有“商鞅变法”一个。但是虽然商鞅变法成功,却也没能逃得过一个车裂的结果,算起来比后面几个还惨。其实究起变法失败的原因,若是细心点,就可以看出。变法之败不在变法。而是败于“变而返之”。绝大部分变法者。是不可能会有萧墨轩这样地眼光和预见的,可以想出很多“古怪”的念头来改变。所以。他们的变法自然是要改变一些原来地平衡,损害一些贵族和世家利益。总之,就是很得罪人。得罪了人,自然会有人出来反对。变法者得势或是在世时,兴许还好,可是一旦失势,那些被伤了皮肉的人就要出来翻天。同样,如果变法者优柔寡断,左右失衡,也会有同样的结果。事实上,四次变法中,唯一一次成功的“商鞅变法”,也正是因为商鞅死,而秦惠王“不易其法”,最终才成就了大秦的伟业。“王莽新政”败于政令左右摇摆,最后反是落得两边不讨好;“王安石变法”毁于司马光之手;而张居正的改革,则是断送在了张四维手上。而这三次失败的变法,其中“王莽新政”的失败揭开了混乱的三国时代;“王安石变法”地失败把大宋朝拖入了党争地泥沼不可自拔;”张居正改革“的失败同样让大明朝从此人心涣散。汉,宋,明,中国历史上三个浓墨重彩地王朝,最后的覆灭却都和三场失败的变法不能完全脱开关系,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秦变法而强,汉宋明变法而亡。四次变法,每一次中都遇到了强大的阻力,商鞅变法对原有贵族阶层的削弱,绝对不会比后面的任何一次少。如果要说区别,那么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大秦把一条路走到了底。北宋元元年,司马光为相,尽废新法。与司马光同属保守派的苏轼,范纯仁却在此时出人意料的为新法维护,无奈最终力劝无果。消息传到金陵,王安石愕然失声,泣下曰:“此法终不可罢也。”万历十年,张居正殁。张四维上疏万历帝,请废新法。数十年后,东林党人的精神领袖,昔日张居正的政敌邹元标。在目睹了数十年间大明朝迅速的腐溃之后,才幡然悔悟。已经八十多岁的邹元标,拖着一条当年被张居正打断的瘸腿,四处呼号,企图唤回当年的新政。东林党空有清流之名,却无济世之才。面对江河日下的大明王朝,醒来已晚的东林士子惟有大声悲歌:“世间能无张居“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熟知“张居正改革”失败的萧墨轩,除了越是艰难,越要坚持的念想外,也早已经把张四维这个名字拉进了黑名单。对萧墨轩来说“四维不张”自然有另外一种意思,那就是张四维反了张居正的意思,所以才“国乃灭亡”。大明朝的灭亡,其中张四维和申时行等人罪不可赦。这样的人,萧墨轩用起来可是不大放心。管仲老大果然是高人啊,还在春秋的时候,老早就知道“四维不张了”。可惜张居正张老师读书不精,不但没体会到这一层,反倒是把张四维那祸害提拔进了内阁,可惜啊,可惜。萧墨轩压下心头的那一丝颤动,朝着王崇古投去会意一笑。王崇古是个聪明人,可惜他不会读心术,萧墨轩朝他会意笑,他自然就以为是萧大人心里头已经有了打算,自己那外甥日后也会跟着萧大人青云直上,于是脸上也翻出笑来。“萧大学士,眼下吏部的主官空缺,不知道大人该如何想?”王崇古手中茶杯里的水,已经不那么热了,上面浮着的泡沫也尽散了开来。“萧某身兼内阁,哪里还有念想,只等皇上定夺是了。”萧墨轩轻轻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想法。吏部尚书的位子,其实萧墨轩也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合适的人选。眼下那位子虽是空着,徐阶和高拱各有忌惮,不敢直接伸手去捉。而上疏请封萧天驭为侯的赵贞吉,也在徐阶那里吃了个憋,最近反倒是老实多了。不过情形虽是不紧,但萧大学士手中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举荐给隆庆帝。就连鄢盛衍的老爹鄢懋卿,萧墨轩都已经想过了,也觉得不太合适。路楷等几个人,就更不用提了,新勾结上萧墨轩的吕调阳,也是不能服众。“难道王大人有此念想?”萧墨轩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崇古,眼神里的意思是提醒他,你的资历还不够。“下官哪里敢窥视。”王崇古听了萧墨轩的话,果然是连连摆手,“下官便就是坐了上去,朝廷的百官也服不了。”“不过,下官虽是不济,可朝廷里面却也有合适的人选。此人和萧大人也素有渊源,正所谓可同舟共济。”王崇古先是一笑,紧接着又压低了声,“此事若成,日后朝廷里面,只怕是徐高二位,也再奈何萧大人不得。”“哦……”萧墨轩故意轻吸一口气,心中却是暗动。只怕这一番话,才是王崇古真正的来意。“不知道王大人所说的,却是何人?”萧墨轩问道。